乐一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断断续续的多个梦总是片段闪回,视角也在不停转换。
有时候他是以旁观的视角在看郑宝儿,似乎是在一个在移动的小空间里,视野摇晃,郑宝儿穿着一身明亮的浅鹅黄衣裙,发髻用木簪挽起。
她兴奋又紧张地掀开帘子,好奇地张望,又脸颊一片粉霞,羞怯地朝“乐一”望来。
“霁鸣,你说到了京城,也会为我请老师上课读书是真的吗?”
“乐一”放下手里的书,微笑着点点头:“当然,虽然生在乡村,但你同那些乡野女子不同。你有才情有想法,愿意追随知识,我自然是要满足你的。”
“嗯。”郑宝儿轻轻应下,想要靠在“乐一”的肩膀上,却被推拒。
男人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抱歉,我身上的伤还没好。”
“没关系,是我忘记了,”郑宝儿紧皱眉头,怜惜地抚上“乐一”的脸,“唉,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进田里呢?”
乐一拼命张唇,想要向郑宝儿揭穿眼前男人的真面目,但他就好像被禁锢在男人的身体里无法动弹,只有双眼睛能看到发生了什么。
下一瞬又变换了一个场景,乐一的眼前呈现出一副熟悉的景色。是他去放河灯的那条河岸,河边不远处有一栋房屋,一个穿着宽袖长袍的少男蹲在树下,嘴唇紧抿,好像在认真研究着什么,额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走近一瞧,是在编着草环。少男脚边有许多不成型的草叶堆积。
再一看他的脸,脸颊圆润,尚有稚气未脱,眼睛圆如杏子,和郑宝儿有几分相似,很是陌生。
乐一看着他小心翼翼护着粗糙但勉强能看的草环直直朝前走去,来到了那栋房屋的书房窗外。少男的脚尖摩擦着地上的碎叶枯枝,却踌躇着不敢和书房内的人打招呼。
不知想些什么,少男的脸上浮现出甜蜜的笑容,但很快又生气地踩断了地上的枯枝。
安静的环境里,忽然响起了木窗的吱嘎声,乐一和少男都一惊,朝声源处看去,是林霁鸣正推开窗含笑看来。
乐一眼睛瞬间瞪大,看了看林霁鸣,又看向看痴了的少男,模模糊糊好像明白了什么。
少男愣愣地走近,将草环背在了身后:“林大哥……”
“嗯,”林霁鸣好笑地看了眼少男刚刚站的地方,“是谁惹你生气了么,在拿树枝发火?”
“我没有。”
少男嘟嘟囔囔,心虚地低下头。
林霁鸣也没戳穿他,向他招了招手:“是来找我的吗?但愿不是我自作多情。”
“当然不是!”少男闻言,立即瞪大眼睛。
“不是来找我的,还是……我不是自作多情?”
少男被林霁鸣故意拖长语调,显而易见地打趣给闹了个红脸,但眼神没有移开,直勾勾盯着他:“是专门来找林大哥的。”
林霁鸣满意地笑了,他看向少男背在身后的双手:“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少男点点头,将自己精心编的草环双手捧给他看,眼里全是期待。那种神情,就像是家养的小宠为主人叼来了自己觉得最宝贵的礼物,摇着尾巴期待地看主人的反应。
林霁鸣忍不住从喉间轻泄出一声餍足的笑:“小马驹。”
“什么?”少男愣愣反问。
林霁鸣拿过草环,在少男满眼欢喜的注视下,轻轻抬了起来,但没有给自己戴上,而是戴在了少男头上。
少男半扎发,唇红齿白青眉星目,和草环相衬相印,更显姝色。
林霁鸣眼底笑容更甚,他朝少男伸出手:“进来吧。”
少男怔愣住,但没有让林霁鸣再多重复一遍,而是信任地将细嫩白皙的手伸进了宽大的掌心。
林霁鸣牢牢抓住,唇角微勾,他说:“爬进来。”
少男照做,将自己全身依托在林霁鸣的手里。他踩着窗户,被林霁鸣拉进了书房,因为用力过多,两人双双倒在了地上。
乐一在旁边都看傻了!
虽然这次的梦没有限制他的动作,但他也没办法触碰到两人,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俩在自己面前你来我往,动作亲昵。
直到一同摔进屋里,乐一急得攀在窗沿边往里看。
房间内,少男胯坐在林霁鸣的腰上,双手撑在他胸膛上。披发从肩上滑落,从上往下虽然是俯视地上的男人,但水润的眼底是惊慌和迷茫,配上头顶的草环,就像是话本里的仙子精灵降临凡间,落入林霁鸣的怀里。
诱惑却带着青涩的容颜。
林霁鸣忍不住喟叹。
他双手扶在少男腰侧,欣赏了一会美艳霞景,才开口:“我们这样聊天可能不太好吧?”
少男这才啊了一声,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起来。
不,不对吧,这不太对吧……
乐一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他现在有七八分敢辨认这个少男就是原来的郑惟生,身上的这件衣服乐一好像在衣柜里见到过。
那他和林霁鸣……和他姐姐的心上人竟然举止如此亲昵!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在他来之前吗!难怪林霁鸣在那胡言乱语,说他们以前关系很好来着……
他真的没想到是这个关系好法,郑惟生居然……乐一真的头大了。
不对!林霁鸣现在是不是已经带郑宝儿离开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他,他怎么被梦困住了,他要怎么醒来!
乐一眼睛紧闭,慌乱无措地全身挣扎,被子踢到了地上,衣服也被自己无意识地扯开。他能感觉到眼皮上的亮光,但就是醒不来,内心焦急万分。
忽然,一阵幽香猝不及防扑面而来。似乎有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在自己眼皮上轻轻划过,就像流水一般清凉的触感,让他焦躁不安的内心渐渐宁静下来。
眉宇渐渐舒展,乐一安稳地深深睡去……
……
“喂乐一,这次本大爷要去远一点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有没有什么想要带的?”
大树上,五彩凤鸟一跳一跳地靠近挂在大树枝上,人类四肢悬空晃荡的乐一。它看乐一无聊得出奇,难得好心主动问道。
这家伙每次都得让它在人间带这带那的,把它都整成人间跑腿的了!
乐一懒洋洋地趴在树枝上,甩动宽大的衣袖,兜出猎猎的风声。他道:“来点好吃的吧。”
“就这个?”见乐一有些心不在焉地,反正背对自己看不见,它就试探地踩上乐一的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踩了踩,“能不能有点别的出息啊,比如人类的稀罕玩意,他们的话本故事这些,之前那些你不是都看完了?”
乐一侧头,换了个边,脸上都是树枝被压出来的红痕:“不想要,字太多了,看不懂。”
“文盲!那我读给……”凤鸟在乐一故意压低的疑问声中认怂,“你让山神给你读呗……”
“唉,”说起伤心事,乐一重重叹息一声,“我单方面跟大人冷战一天了。”
凤鸟不解:“为什么?”
虽然乐一常和山神闹脾气,秉持着一种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对的理直气壮的原则,常常乐一刚生气一会,山神就会哄他,随便两句话乐一又能喜笑颜开,从不生隔夜气。
所以能让乐一说出冷战一天的话,可想而知这次的矛盾有多严重了。
乐一委屈:“我,我不就是又偷懒没炼化嘛,也不知道他今天怎么这么大火……”
凤鸟听得啧啧称奇:“山神敢对你发火?真是千年都难得一见!”
“发火倒是没发火,冷脸的样子就特别吓人了!还没收了我所有的红豆包呜呜呜,那还是你上次带回来的,我都舍不得吃,每回只敢小小奖励自己……烦死了,我要跟大人冷战两天!”
凤鸟讶然:“我都回来多久了你红豆包还没吃完啊!我看你的灵力全学到怎么保存美食上去了!算了算了,我这次再给你带红豆包回来。”
说到这个,乐一想起了很重要的事:“欸,圣女姐姐是回来了吗?”
凤鸟摇头:“没呢,不知道去哪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那你们这个朞山唯一能通往外面世界的通道怎么开的,除了圣女,还有鸟有这个能力?”
凤鸟扇了扇翅膀:“当然不是,圣女临走前留下了枚有她灵力的宝石。如果她在外游历还没回来,凤鸟族内就每隔五年用宝石开启一次通道。”
“好吧……”乐一幽幽叹息一声,“真羡慕你们,整个朞山也就只有你们一族才有机会出去。唉,好想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啊……”
“你说,圣女姐姐到底在外游历什么呢?”
“啾啾,那就不知道了。”
……
“乐一?郑乐一!“
“别睡了,赶紧起来!”
乐一晕晕乎乎地睁开眼睛,入眼是蔚蓝如洗的天空,郑大爷在一旁摇着椅子把乐一摇醒。
“你这小子又发懒筋,你姐姐走之前你是怎么说的,不是要帮家里人干活吗!结果现在天天在这偷懒!”
乐一撑着坐了起来,迷茫地环视了一眼,熟悉的茅草屋和院子环境,是在郑家没错。他不解地挠挠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他问:“姐姐去哪了?”
郑大爷闻言,气得直敲烟杆:“我看你怎么不把自己也一起忘了!”
郑大娘在一旁缝补衣服,笑道:“你这是睡迷糊了吧?姐姐上京城当世子夫人去啦!”
世子夫人?
乐一的额头好像被阳光刺得疼,他伸手捂住,眼珠快速转动,但就是想不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姐姐怎么是世子夫人呢?”
“怎么不是!”郑大爷得意洋洋,“哎呀,真没想到,原以为林老爷只是个什么富贵公子,官职没有多高,谁承想竟是侯爷的儿子!我们郑家真是祖宗保佑啊,宝儿有这等缘分!”
“哎,这地,咱们要是都到京城去了这地该怎么办?”郑大娘喜不自胜,流出了高兴的泪水。
“租给别人,咱们就等着地的收成吧!等有钱啦,我要把之前的田全给买回来!”
乐一听得五官都要皱成一团了。他看向眼前这两个已经陷入在自己美好幻想里的夫妻俩,一时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哪里很奇怪?他恍惚想到了隔壁那位盲眼邻居,不知为什么突然很想去看看他,心情极其迫切。
他来不及多想,胡乱趿拉着鞋子就向外跑,郑大爷在后面喊:“你是不是又想去偷懒!”
乐一推开隔壁的篱笆门冲了进去,发现男人穿着一身浅蓝色衣袍坐在房门檐下。他手里正翻动着一本书,似乎察觉到有人来了,抬头望来。
“你……”乐一望向眼前的盲眼男人,一时语塞。
他要怎么开口跟男人说,好像梦到了男人抱着自己从什么地方回来?
乐一:一睡觉就做梦,睡眠质量都下降了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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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村民乐一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