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于惠骋是救过自己两次的救命恩人,乐一还是选择了相信。
车摇摇晃晃地越开越远,驶入郊区一栋红砖楼房,铁门上挂着掉了漆的大字——生态协调中心。
哇哦。
一路开进去,周围全长满了杂草,周遭安静,人烟稀少,荒凉意境塑造的很充足。
惠骋似乎看出乐一在想什么,还解释:“因为地下一层还有个监管所,管押着许多为非作歹的大妖,所以得远离居民区。”
周舒望带乐一上了三楼。
一路上,都能看见一些保留着一定特征的妖族,比如尾巴耳朵毛发这些。
周舒望解释说,跟那些未被驯化的大妖接触,难免会被更强大的气息影响。保留一定妖族特征,这样会让他们的异能更加稳定。
办公室的门推开,看见沙发上坐的人,一人一猫都愣住了。
“富子,你怎么来了?”
微胖男人站起身,他戴着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腿上和手上都绑了绷带。
“我休息得差不多了,听说骋哥你最近要调查大事,我就赶紧回来帮忙。”
他视线落在乐一身上:“这是上次废弃楼房里受伤的猫吧,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前几天又遭到两个大妖袭击了,提到的一些东西主任很感兴趣,所以具体了解一下情况。正好你也在,就一起听听。”
坐在办公桌后,穿着新中式的中年男人抬头:“稍等,我先跟弘音交代点事。”
中年男人拨通电话:“弘音,负一层3号隔间好像又在躁动,你去看看。”
惠骋皱眉:“3号间,那个狐妖吗?”
主任叹息:“是啊,就是他,弘音亲戚,差点下毒害死全城的那个。我还记得关于他的处置,你跟富友打过一架。”
乐一从一进门就在打量富子,听到这句话,来了点兴趣。
【为什么?】
说起曾经的年轻气盛,惠骋有些不好意思:“这事说来话长,因为3号间的全族都被猎杀殆尽,活剥下鲜美的狐皮卖给那些达官显贵。3号间一路查到了那些猎人的家,为了报复,就在水厂里下毒,供的水流向全城,差点害死所有人。”
他看向富子,富子低头错开他的眼神:“我当时的主张是一定要就地斩除祸根,但富子和我说,它最开始也是被逼成这样的,这样太不公平了。所以最后,只能先选择收押监管所。”
乐一点头表示了解。
主任也赶紧出来转移话题:“好了,都过去了,我们先聊正事吧。”
惠骋一五一十地将乐一的经历复述了一遍。在这期间,乐一已经蹦上了档案柜顶上俯视他们。
主任沉思:“返祖……我曾经听协管的前辈说过,当世确实有过一个返祖的大妖。自出生起,他就携带有极具破坏力的负面气息,将周围搅得天翻地覆。两岁那年,还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凡是和他接触过的人都无一例外难逃厄运,妖也不敢靠近他的身边。”
他叹息一声,喝了口茶:“十几年过去了,再也没有过返祖血脉的消息。”
惠骋紧蹙眉头,似乎在犹豫。
富子一眼看穿他的表情,问道:“骋哥,你是有什么猜测吗?”
惠骋尴尬一笑:“只是猜测而已,我再多调查一下。”
他问主任:“那个协管前辈有见过返祖大妖吗,还有具体的信息吗?”
主任摇头:“我不是很清楚了。他当年好像因为什么事情,退出了协管,那时候我才刚来一年,所以和他接触并不多。”
“喵。”
安静的办公室内,忽然插入了一声猫叫。
【如果你们找到了返祖大妖,会怎么处理?】
惠骋回:“先收录进档,一定要评估他的危险性,再加以约束管制镇压,根据他的危险程度选择相应的办法。”
【就一定要收录吗?就算他没有伤人,没有危险呢?】
主任沉吟:“具有返祖血脉的大妖,在当今灵气稀薄的时代,他的存在本来就是危险。没有谁可以打得过他,也没有什么办法能平衡他的气息,一旦妖化失控,到时候造成的灾难难以估计。”
乐一继续追问:【如果是普通的妖,没有攻击性和危险性,他只是生活在人类社会,也得受到重重管束?】
惠骋接道:“是的,只要在人类的地盘上生存,就得遵守规则,受到束缚。”
乐一皱眉,不再问下去。
接下来的时间,惠骋带着乐一大致参观了一下协管各处,包括占据两层的地下监管所。
一排排单间里都吊着奇形怪状的大妖,他们身上都束缚着阵法,一旦有任何攻击的念头,阵法就会大亮,狠狠压制住他们。
惠骋介绍,在这里面全都是无恶不作的大妖,他们受到如此对待不值得同情。
乐一问:如果是没有犯过事的妖是怎么管的。
“每两周就得来协管开一次无犯罪记录证明,检测是否有过异能异常波动,并封锁他百分之九十的妖力,这样他在人类社会行走才有保障。”
惠骋去处理其他事了,让乐一在走廊尽头等他。
他跳上栏杆,眺望远处的密林。
这里虽然比较荒凉,但植被茂密,生物出入频繁。
待在这一会,应该看到了兔子、黄鼠狼、松鼠和家禽等动物。
不会有车水马龙堵塞的交通,因为基建和人类需求所以抢占的自然环境。
颇有安静祥和的氛围,就像朞山一样,天然属于生物们的居所。
缓慢的脚步声在身后越来越清晰。
男人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你其实也不太认同他们的说法吧,同为妖类,应该也挺能感同身受自由遭到束缚的难受。”
乐一侧头看去,富子站在他身边,也眺望远方。
“因为妖要在人类地盘上讨生存,所以不得不压制住本性,失去自由,小心翼翼地躲藏隐瞒身份。但如果想想他们非要混入人类之间的理由,难道不是人类破坏了属于他们的家园,逼迫他们从山中水底和天空上岸吗?”
【你既然不认同协管的理念,为什么还要留在这里。】
富子苦笑:“因为我还是想,如果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让他们可以对一些无辜的妖宽容一点,我想我心里会好受一点。”
乐一垂眸:【你是纯人类对吗?】
不知道哪个字忽然戳中了男人。他紧皱眉头,眼睛吊起,忽然语调拔得极高。
“这和是不是人类有什么关系,难道是人就不能思考妖的处境吗?你也是妖,你就不会思考和同情同族的处境吗!啊因为你有惠骋保着,上报只是说刚开智的小妖,没有妖力,所以协管不会管着你,你就没有对同类的同理心!”
乐一皱眉:【你在应激什么?】
富子的双手拍上栏杆,咬牙一笑:“抱歉,我刚刚有些情绪失控了,主要是看过太多悲惨的例子,不由自主有些共情。”
“乐一,我们走吧。”
走廊那头,惠骋刚出办公室,朝这边喊道。
乐一看向一旁垂头的富子:【既然你和你的上司理念不合,最好是早日分开,或者和他坦白。我不赞同和反对任何一个观点,你也不用费心思来劝我。】
他跳下栏杆,仰视富子又刻意压低在帽檐下的双眼。
【还有,你最好处理自己身上的气息,免得被人误解。】
…
惠骋注视走廊尽头优雅迈步而来的小猫,一边熟练地蹲下身,一边笑道。
“小猫,你是不是顺拐啊?”
“喵嗷!”
乐一怒了,飞快跑过去给惠骋的嘴来了一巴掌。
他雄赳赳气昂昂地跳上男人肩膀。
【回家!】
……
潺潺的溪流声愈来愈清晰,叽喳清脆的鸟鸣响在耳侧,似乎有冰凉的鸟喙探进了耳朵里。
好痛!
尖尖的鸟喙似乎钳住了他耳朵里的毛发,乐一吃痛地捂住耳朵,猛地睁开眼。
周围的景色映入眼帘。
郁郁葱葱一望无际的草地,小草们长得坚韧强壮,随风轻轻摇摆,都看不见落地小鸟的爪子;
不见源头的小溪汩汩流过,一直通往看不见的尽头,水面清澈,底下的青苔石块都看得一清二楚。
白皙的手轻轻盛起一捧水,漾开的涟漪波动,弄皱了水面上照印出的清冷面庞。
他轻蹙眉头,似嗔似惑。秀手一摊,水珠成串滴落,正落在水面人脸的眉心上。
“啾啾?”
嗯?好像有鸟叫。
乐一没太在意,他低头将脸浸入溪水里。
清凉的包容触感让他定下心神,向后一躺,整个人成大字倒在地上。
他盯着碧蓝无云的天空,有些摸不着头脑。
所以他这是……结束惩罚回到朞山来了?
“……啾啾啾!”
还没怎么玩够嘛。乐一侧躺,手撑着脑袋面向小溪,伸出手指一件件数着。
唔,他还没消周舒望的气,回来之前也没吃到最后一顿人类食物,那个死老头和那个死黑袍的仇也没报……
这么一说来,根本什么都没干!
“啾啾啾!!”
突然,一张倒着的鸟脸在眼前放大,鸟喙生气地啄了啄乐一的眉毛,鸟爪也不放过地立在头顶,揪住他的头发。
“啊,好痛!”
乐一吃痛,一下不知道先捂哪里好。
始作俑鸟已经飞了下来,停在乐一面前,绚丽秀长的尾羽骄傲一甩,扫过少年的脸。
乐一下意识闭眼,偷偷挤开一条缝查看情况。
“啾!”
凤鸟仰天长啸一声,轻啄水面为自己梳理羽毛。
好你个大锤,我一回来你就捉弄我。
乐一咬牙,悄悄伸出双手,猛地钳住凤鸟抓了起来。
“啾!乐一,你一睡醒就要跟我对着干!”凤鸟被吓得大叫,竟说出人话来,
乐一重复他的话:“一睡醒?”
“干嘛!”凤鸟却将他这句话理解为挑衅的意思,连忙警惕地想要把自己引以为傲的五彩尾羽给收起来,“难道你,你装睡,又在想坏点子想报复我上次骗你?”
“谁稀罕?”
嫌弃的目光落在沾了水缩成棍子一样的尾羽上,乐一放开凤鸟,转了个边撑脑袋。
从这望去,可以看到山腰那颗古老巨大的,能遮蔽天日的榕树祖祖。
乐一无聊地甩甩衣服上的飘带,视线忍不住往山顶瞧,希望能看见那座白顶。
大人出关了吗?
他偷懒没修炼,也不知道大人发现没有。要是大人不怪他,那他勉强,勉强跟大人说说他在人类世界的事吧。
“喂,我睡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