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霞澄水,是京城最大的戏楼。
韩泽洋端坐在三层阁楼雕花椅上,手里的银筷悬在半空,目瞪口呆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江挽舟,十指翻飞,筷影如风,一盘水晶虾仁刚端上桌,转眼就少了大半。
“你......”韩泽洋喉结滚动,艰难地挤出个字音。
江挽舟头也不抬,挥了挥空着的手,示意他快吃。
都是没吃过的好东西!
江挽舟烦闷的心情被一口又一口的美食去了个干净。
韩泽洋喝口茶润润嗓子,开口道:“兄弟,你受的打击这么大?”
江挽舟只当他问被安平侯禁足的事,耸了耸肩,表示并不在乎。
韩泽洋看他欲盖弥彰的样子,也觉得再说就提起伤心事了,闭了嘴。
待到吃完了,江挽舟没了骨头似的瘫在椅子上,韩泽洋招呼小二收了桌。等人走了,才开口道:“你能想开就好,我早些就想与你说了......”
“你先前已经足够瘦了,不需要再减重了,也不知道你被......灌了什么**汤,非觉得自己不够苗条......”
江挽舟抬起头,吃饱喝足令他有点迷糊,但还是听懂了。
原主简直脑子有病,都这种身形了,居然一直在减肥。
“我已经想明白了,不会再像先前那样了。”江挽舟起身和韩泽洋一同坐在阁楼边往下看。
楼下人头攒动,叫喊声不停,江挽舟看的走神,脑子里想着剧情。
原著里,这三天男主一直在昏迷,书中也就一笔带过,并没有详细说什么,想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江挽舟展开微皱的眉头,神情更为放松,但因为过瘦,显得有些苦相。
落在韩泽洋眼里,就是他嘴上说着想明白,心里还难受,不但难受还惦记。
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再开始一段。
为兄弟两肋插刀,所以他们才来的碎霞澄水。
“你可知,今日有什么人?”韩泽洋递出一杯茶。
紫砂的茶杯被一只白的有些病态的手接过,纤细修长,指节分明。茶杯靠在嘴边,轻轻吹了几下,江挽舟才啜饮几口。目光不动,问道:“谁啊?”
“碎霞澄水的老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竟从西域请来一队胡姬,金发碧眸,雪肤窈窕。这在大梁可是见都没见过,楼下这一大帮子就是早闻了信儿来一睹芳容的。幸好,我提前让人留了位置,不然今日你我挤都挤不进来。”
江挽舟听着新奇,也多了几分好奇,“戏楼也开始讲究这些了?这是不打算唱戏了?”
韩泽洋见怪不怪,又暗有所指,“非也,戏照样唱,人家的舞也照样跳。这年头,只专一样的活不长久。更何况,倚仙楼近几年可是抢了不少碎霞澄水的生意,老板不急不行。”
江挽舟点点头,深以为然。
原著里倚仙楼分三重,第一重是普通的雅处,可以听戏、品茗;第二重是风月歌酒,红绡软帐,美姬小倌无数;第三重,则更为的隐秘,一扫莺歌燕舞,酒酣耳热,只有一间间的密室,买卖的是消息,只要价钱足够多,皇上前一夜说的梦话都能被挖出来。
第三重才是倚仙楼的真正面目,进楼覆面,安全性极高,不少权贵也选在第三重密会。原著里男主就是想知道老太监双喜出宫密见何人才潜近三重楼,结果着了原主的道。
江挽舟倚在朱漆廊柱上,指节随着楼下戏台的水袖翻飞,在雕栏上轻轻扣着《游园惊梦》的拍子。眼神却扫过楼上的间间雅室。
韩泽洋的目光也随着过去,“今天来的不止我们,我在外面认出不少马车。”
江挽舟点点头,四楼雅室和五楼的天字房都落下了幕纱,自外面根本看不出来里头是谁。
他看了一圈一点收获都没有,又把头垂下,结果对上了一双眼睛。
对方直直地看向他,眼里带着些愤世嫉俗。
江挽舟胸口一紧,一口气跟着提上来,涌上一股无名火,对方瞪了他一眼,消失在人群里。
白景和,太学的同学,白家的一位庶子,看不上原主恃强凌弱的行径。
说实话,看得上原主的人很少,他也不指望能得到多少善意,但是原主身体看到对方的那种本能太过的激烈,让他不得不在意。
原主灵台混乱,思量不出什么,他只好问寄生在脑子里的系统。
江挽舟:“系统,为什么原主的记忆这么碎?”
【很抱歉宿主,可能因为系统形成仓促,有关剧情的记忆受到损害。】
江挽舟无言以对,只能转头看向旁边的韩泽洋,试探道:“我刚看到白景和了。”
“哼,他也来凑这个热闹了,那岂不是......”话未说完,脸上轻蔑的笑就消失不见,瞪大了眼珠看向江挽舟,双手虚张挡住出口,“你......你别又想不开,你刚刚可是说了想开了的!”
怎么是这个反应?
江挽舟控制住表情,没露出破绽,顺着对方的话往下接:“我真的想开了。”
表情平静,看不出被影响的样子,以往对白景和的嫉妒也没有卸出来丝丝毫毫,韩泽洋对江挽舟的话这才信了几分。
江挽舟轻轻放下茶杯,慢悠悠地给韩泽洋倒茶,斟酌着开口:“白景和不值得。”
韩泽洋接过茶水,也学江挽舟靠在另一个廊柱上,长叹一口气,带着庆幸,“何止白景和不值得!楚温锦更不值得!他除了一张脸好看,学问搞得好点,脾气臭的要死,压根看不上咱,你哪次跟他打招呼得到回应了?哪次不是把咱当空气,偶尔瞥你一次,你都能高兴半个月,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也不知道他给你灌了什么**汤,昨日不过是表白被拒,你就要死要活的,至于吗!”
江挽舟呆滞地看着韩泽洋嘴开开合合,每个字都认识,连一起硬是听不懂。
“你怎么能喜欢成那个样,别人跟楚温锦说一句话,你就冲上去骂人家不要脸,还扬言楚温锦是你未婚夫,让其他人离远点。白家和楚家本身就离得近,二人一起长大,自然相熟,你把白景和当情敌,看见他更不得了,一点就炸。你自己想想你在太学因为这俩人干了多少蠢事,劝你还劝不住!”
韩泽洋仰头一口饮尽,杯子重重落下,磕在桌上清脆一声,震得江挽舟一颤。
“你能看开真的是太好了,我也不用跟着你今儿堵这个明儿堵那个。兄弟我虽然确实是个纨绔,但我也不能一直干着这么跌份儿的事。我原还担心,你只是嘴硬,现在看来是真放下了,那今天这顿饭我请的就值!”
“他娘的楚温锦,你原来就已经很瘦了,他就是故意的,偏偏你还听不出来,真以为他喜欢骨感那挂的,不管不顾地就开始减重......”
桌上只有茶,韩泽洋却喝出了烈酒的气势,把一年来的抱怨说了个尽兴。
江挽舟耳边嗡嗡直响,眼前都在转圈,像是真的闷了一壶烈酒,不然怎么听到的都是胡话。
空洞的表情引起了说话人的注意,韩泽洋一哆嗦,起的太猛,把桌子碰的哐当响,手颤动着指向江挽舟,恨铁不成钢地说:“不.....不是吧,你又诓我,我就说楚温锦两句你就要哭!”
江挽舟猛然回神,扶着头,连忙冲着他摆手,拉住对方伸出来的手,拽着韩泽洋坐下,喉咙干痒,声音凝涩,“没......我只是,我只是,我只是被自己蠢到了......”
“你知道就好!你因为他可干了不少的蠢事!还有你们府上的沈闻绪,就因为他和楚温锦住一个院舍,你莫名其妙地找了他多少麻烦,昨日他不过跟楚温锦说了几句,你就气呼呼地说一定是他勾引楚温锦,才导致你被拒绝。他各项精通,文章写得也好,当上皇子伴读是板上钉钉的事,你现在惹他,以后人家得权了还不知道能怎么整你呢!”
求你了,求你了,不要再说了。
他要碎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一切都有答案了。
江挽舟心如死灰,仰着脖子,双眼无神没有焦点,“你放心,以后绝不会了......以后我如果再犯,你一定要一刀杀了我......”
“这......倒也不至于,为情所困嘛,都能理解”韩泽洋看他的样子,生出些不忍,转过头安慰他,“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首先你要能在牡丹花下,别看见了个叶子就要死要活的,就你这身份,就算是断袖,有龙阳之好,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什么非要执着于楚温锦。”
他不是,他没有,他不喜欢男的!
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再说他下楼就不走楼梯了。
“不是......以后不是了。”江挽舟虚浮的摆手。
韩泽洋看他神色不似作伪,彻底放心下来,又把他那套歪理拿了出来,“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认识另个人。说不准你只是把大梁的女子看够了,今日就换换口味,保不准就喜欢了。”
韩泽洋混迹小楼,虽然没留宿过,但每回也招呼着一溜姑娘伺候他,不理解江挽舟这种“专一”的行为,并不认为自己有朝一日也会这样专注的喜欢一个人。他的那些歪理,江挽舟懒得和他掰扯。
“快到时间了,碎霞澄水这回可是吊足了胃口。”韩泽洋看了眼楼下,把早已空了的台子里里外外围个水泄不通。
江挽舟听了那些话委实没什么心情再去看什么胡姬,他现在只想闷头睡一觉,或者从此消失,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目光没有实质地飘下楼,随着韩泽洋的话落在台上,接着又四下乱转。台子在一楼正中间,人太多,周围的桌子板凳都已经撤下去了,外围的还在。承重金柱旁的角落,一个少年倒上一杯茶,轻吹了浮沫,缓缓抬眸。
目光好似,豺狼虎豹。
江挽舟在对上视线的前一秒,猛地缩回。
是沈闻绪。
沈醋精:导演呢?我要加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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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