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崔梓涵一动,醒了。她眨了眨眼,扶着脑袋慢慢坐起身,哑着声音问:“欣欣,几点了?”
“马上天亮了。”柳之杨走到床边,为她递上一杯温水。
崔梓涵顺着手臂看到柳之杨,眼里立刻攒满泪水,接过水,颤巍巍地说:“大,大佬,撞车的那个人……”
柳之杨说:“我会惩罚他。”
王欣忙介绍道:“梓涵,这是柳警官,是我们华国警官,是他救了你,两次!”
谁知崔梓涵一把拽住柳之杨的衣角,恳求道:“警官,你饶了那个人吧!他撞车是为了救我,是我的错,你饶了他吧!”
反转来得太快,柳之杨问:“你和那个人认识吗?”
崔梓涵连连点头:“他,他叫雷,是赌场里催债的人。我在赌场里被打的时候,是他帮我开脱,教我怎么活下来的,要不是他我早死了!他也是被逼的,他是好人!”
柳之杨说:“他刚撞了我们的车,两次。”
“警察叔叔,他是因为脑子有问题,他有间歇性失忆症,会忘记自己做什么事的原因,只会记得目的!他来撞车不是为了害你们,是为了救我!他以为你们是坏人,他是来救我的!”
柳之杨有些诧异,疯狗说的居然都是真的。
王欣在一旁听着也惊了,“不是,梓涵,催债的也是坏人、撞车的也是坏人,你不能因为他和你关系好就觉得他是好人!”
“欣欣,你来这里还不懂吗?哪里有什么好人坏人,好人也是坏人,坏人也是好人,这才是穆雅马!”
王欣看着她的好朋友,好半天说不出来话。
柳之杨把话题转开,问崔梓涵:“你说雷有失忆症,怎么回事?”
崔梓涵说:“其实我也只是随口说的,我不知道他这个病叫不叫失忆症。反正就是,他会不记得为什么要救我,但他就是会来救我。”
柳之杨懂了,叮嘱几句后,和她们告别。
走到楼梯口,柳之杨点起卡比龙,看着被乌云遮住一半的月亮。
雷,失忆症。
他吐出一口烟,有点意思。
夜里乌云密布,到了第二天下午,果然稀稀拉拉地下起雨。从穆雅马东区去红品矿山要两个小时,距离并不远,但中间全是高山阻隔,路也难走。
好在,甘川早和控制道路的达耳打过招呼,一路过关很顺利。
雷在前面开车,他自从昨天被打过之后,今天倒是正常许多,车也开得平稳。
进山之后,雨也大了不少,有节奏地打在车顶。
柳之杨一直到天亮才睡,这时也困了,杵着脑袋小睡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车猛地一刹,柳之杨醒了。
“前面塌方了。”雷说。
柳之杨往前挡风玻璃看去,只见本就不宽的路面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土坡,将路全部堵死。
他拨通泰金的电话。
那头的泰金毕恭毕敬,说等雨停了马上派人下去挖。
事已至此,只能等了。
柳之杨正要继续睡,听见雷问:
“柳老板,反正也没事干,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甘川干?”
柳之杨睁开眼,看向前座的雷。
雷单手扶着方向盘,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怎么,不能说?”
倒不是不能说,只是六七年了,这是柳之杨第一次被问到这个事,而柳之杨也第一次回忆七年前,他遇到甘川的那晚。
……
柳之杨并不是第一个被派到穆雅马当卧底的警察,在他之前,还有一个叫米拉的警察。
米拉来穆雅马三年,听上级说,是穆雅马的老油条。柳之杨只要跟着他学习、配合他完成任务就行了。
来到穆雅马,柳之杨和米拉配合默契,救下不少失足的华国公民,私底下一起喝酒吃饭,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
直到一次行动泄露,柳之杨才知道,他的好兄弟米拉早就是个瘾君子。他背叛了祖国人民对他的期待,在穆雅马甘愿沉沦,甚至踩着华国人往上爬,把当年做警察时的宣誓抛之脑后。
柳之杨做警察以来,第一个亲手逮捕的人就是米拉。
他将米拉遣返回国,结果米拉在穆雅马树大根深,在穆雅马当地势力的帮助下,半路逃走了。
疯了的米拉悄悄回到华国,拿着枪,在一个夕阳满天的日子,来到一间普通居民房中,杀了正在做饭的一个妇女。
杀完人,他就地被华国警察逮捕。参与行动的人都说,在抓米拉时,米拉已经吸du上头,满身的血却止不住笑。
柳之杨直到一周后才收到米拉被判死刑的消息,同时,还有一份死亡通知——他母亲的。
可柳之杨当时在湄公河解救华国船员,等回到华国,只剩一坛骨灰。
柳之杨穿着丧服,打着伞,身体不住地颤抖,却一滴泪都流不出——他连报仇都无门,米拉已经被处决了。
从那时起,他发誓,无论谁的葬礼,他都不会再哭了。
柳之杨顶替了米拉的位置,回到穆雅马。
这里天气实在是太热了,风吹过来也是热的,无休无止,无论到哪里都逃不出,就像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火。
柳之杨想了很多天,怎么样才能报仇,才能灭了心中的火。最后想出一个好办法。
他穿着母亲改的二手西装,来到穆雅马东区的郊外。
柳之杨在路口站了很久,终于看见道路尽头,驶来一辆大货车,他裹紧外套,走到马路上。
大货车朝他冲来,刺眼的车灯照亮他消瘦的脸。
柳之杨几乎以为自己到地狱了。
直到眼前的灯光消失、耳边传来司机的咒骂声,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路上。
“……瞎子吗!吓死我了,真是晦气大晚上遇到你这种疯子!!”司机的骂声忽远忽近,柳之杨听不真切。
“哎呦你他妈的,”除了司机,柳之杨身边还有个声音,骂得比司机还难听,“差点儿撞到人还有理了,那么大的人都可以撞上,谁知道你他妈是不是边睡觉边开车?!”
司机也是在江湖上混的,听这人说话如此难听,不想惹上,一脚油门跑了。
“诶你他妈跑什么!老子没让你赔医药费呢你他妈的,最好别让老子在别处遇到你,不然搞死你个没素质的!!”
大货车消失在弯道处,骂声不止,那人一边骂,一边朝柳之杨走来。
红楼梦有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天柳之杨算是领会到了。
耳朵疼得像是被qj了。
柳之杨慢慢爬起身,揉了揉耳朵,看向“救命恩人”。
很多初遇其实没那么浪漫,当柳之杨回忆时,才发现已经忘记了那时甘川的模样。只记得他一双棕色的眼睛看着自己,亮得不可思议。
甘川笑说:“兄弟,遇到什么事,不至于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说着,一把揽住他的肩:“哥们那儿有个活儿,去干建筑,一个月保你能赚几千。跟哥去吧,以后,别想着自杀了。”
柳之杨只当他是随口一说,但现在气氛已经被打破,不是自杀好时候。正要走,余光忽然瞟到,甘川的裤拉链没拉。
甘川顺着他眼神往下看:“哎呦刚在山上撒尿,看你出事冲下来的。”边说,边把拉链拉上。
柳之杨没想到,甘川真的有个不大的工地,做了个小理事长。
柳之杨做了工地的工头。他冷漠古板、行事果断,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将工地管理得井井有条。
第一阶段建设完成,第一笔工程款到账的那天清晨,柳之杨正在楼顶天台抽烟。
他看着手机里的几千块钱,下意识想往家里打,等进入打款界面才发现,他没家了。
柳之杨仿佛又坠入深海。
华国也很久没有新的任务,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被抛弃了?
如果连人民和祖国都不需要他了,他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做什么。
这样想着,他越坠越深,越来越呼吸不过来。
他希望脱离苦海,希望去一个能实现自己价值的地方。
他想着,站上围栏,看着楼下的水泥地,将烟丢了下去。带着火光的烟在坠落中砸到窗户、阳台,等落到地上,已经看不见在哪儿。
“我靠!!”身后传来一声喊。
柳之杨回头,甘川正朝自己跑来。
柳之杨想说什么,脚下突然一滑,整个人瞬间失重。
他脑子一“嗡”,这辈子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一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甘川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汗水滴落,整个人憋得通红,他死死拉着柳之杨,嘴里蹦出五个字:
“我操你大爷……”
柳之杨笑了一下。
爬上来后,两个人都累得杵着围栏喘气。
柳之杨想走,也不敢看甘川,他不希望甘川问他为什么要跳楼。
“之杨,”甘川果然喘着气开口了,“你有没有带火?”
柳之杨一愣,而后从兜里拿出打火机,反手为甘川点燃嘴边的烟。
这才看见,甘川手臂全是擦伤,泥土混着血肉露在外面。
柳之杨的目光从手臂,移到正在抽烟的甘川脸上。
甘川察觉,看了看手臂,笑说:“哎呦没事,谁还没受过点伤。”
风吹起柳之杨的二手西装,吹乱他的头发,伴随着风,太阳升起来了。
他们不自觉回头,橙红的阳光照亮东区低矮的楼房,照到二人身上。
甘川眯着眼睛看太阳,吐出一口烟,说:“把心放宽点,一切都有希望的。”
柳之杨眼睛有些涩,他将其归因于太阳直射太强。
甘川抽完一根烟,用拖鞋踩熄,转身离开。
走到天台楼梯门口,又回头对柳之杨说:“你别睡办公室了,别人还以为我虐待你呢哎呦。搬来和我住吧。”
[狗头叼玫瑰]我们破碎柳警官就这样被社会黄毛甘川救赎了,下一章真的要去红品矿山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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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