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中,孟晚棠快睡着时,只听有人高声一喊,“哈,终于算出来了!”
吓得她一激灵,刚才就要唾手可得的烧鸡也不翼而飞,她不满地睁眼,看到林也在一旁手舞足蹈眉飞色舞。
她揉着眼睛,“账房,账算好了?”
林也喜笑道,“掌柜的,今日我们可谓是财源滚滚呐,我刚才算清楚了,进账刨除租赁戏服的银两、瓜子点心的银两、小礼品的银两以及饭菜成本,人工费用,今日我们净赚19两6钱。”
孟晚棠抬起眉头,“多少?”
林也低头又重新算了一遍,“没错,确实是19两3钱。”
孟晚棠皱眉,“多少?这怎么又少了3钱?”
林也笑嘻嘻道,“掌柜的,这不是还有我们三人的赏钱嘛。”
孟晚棠向来是个大方的主儿,方才她也没想到这一层,于是点点头,“好,你们三人各自从里面拿一钱出来。”
今日之盛况,属实是孟晚棠未曾想到过的,她只觉得顶多能得10两,可竟然净赚将近20两。
这林也,有两把刷子。
她正想着,是不是以后可以考虑给他们涨工钱,林也忽然问,“掌柜的,今晚加餐可否?”
孟晚棠想起答应过他们的红烧肉,“可以,今晚厨子做菜,你们打下手,想吃什么随便点。”
“得嘞。”
李知遥从客人走后就一直没说话,此人素来少言寡语,孟晚棠也没在意,可见他面色不虞,心里不由得嘀咕。
李知遥的气势本就有着生人勿近的冷淡,而他又低垂眼帘,嘴角紧抿,看着更如同一把冷厉的尖刀,悬而欲刺。
孟晚棠自认为是个好掌柜的,除了伙计们的吃喝问题她要操心,他们的心理问题同样也须关心,于是便几步走到李知遥身边,摆出一个笑脸,“厨子,今日觉得如何?”
不问还好,一问李知遥的脸色又冷了几分,沉沉的像是要滴下水来。
“怎么了?”
孟晚棠小心道,她知道李知遥不可能手刃她,只是这样一个大名鼎鼎的杀手站在她身边,又如此之气势凌人,她如何不怕得?
李知遥摇摇头,沉痛道,“今日这场闹剧,实在太令我难堪,我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田地。”
孟晚棠:“……”
她多少还是了解一些他的,他性情本就生冷,志向高远,能来这里属实也是让她这个小客栈蓬荜生辉了,而今他觉得不满意,定然是有哪里她做得不到位。
定然是这样!
而且,这样一个手艺精湛的厨子,话少事少,武艺高强,到哪里能找到这样的人才呢?
想到这里,孟晚棠不禁惋惜道,“今日这场戏属实是闹腾,我也知你性情,本不想参与其中的……可好歹我们也挣了不少银两,到时候我再多给你一些,也算是补贴,你看这样可好?”
这句话是靠近李知遥说的,因她怕会被其余二人听到,贾谷倒还好说,他想来钦佩李知遥,就算是将他的那份赏钱拿出来给李知遥,他也是愿意的。
林也若是听到,可不会善罢甘休,他定会说,这场戏是他一人编排出来的,按功劳大小想比,肯定他的多,那赏钱也须是他更多一些……
“不好。”
李知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孟晚棠愣了一会儿,不知该说什么。
“那你想如何?”
李知遥抬头凝望门外,想了一会儿道,“今日林也将我扮成了一个这样的人,竟还是不男不女之人……无论怎样,若是再有一次,我要与他互换身份,将他扮做丑角。”
孟晚棠将目光投向林也,那人还在与贾谷说得欢快,丝毫不知他将来的命运走向。
她没想到,李知遥看起来冷淡,实则好哄极了,仅仅是让林也再扮演一次丑角,完全就可以平息他心中的郁懑,这个买卖,实在好做。
她想都没想,“这个要求实在不过分,我现在便答应你。”
李知遥静静地点了点头,脸上的冰霜似乎消融了不少。他腰身稍弯,微垂着头道,“掌柜的,你确实与旁的掌柜的大不相同。”
“哦?如何不同?”
孟晚棠忽然有了好奇心。
她正想着洗耳恭听,但李知遥只看她一眼,随意摆摆头,不作声了。
孟晚棠:“……”
从后厨出来,孟晚棠见贾谷与林也聊得正欢,此二人平素少有来往,即便有,也是唇枪舌剑互不相让,经过今日这一场戏,两人的关系竟变化得突飞猛进。
孟晚棠不紧啧啧两声,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喝下去。外面已近黄昏,黄沙遍天,更显得天色朦胧,昏昏暗暗。
不过还不到掌灯的时候,开着门窗亦能瞧清楚。
“掌柜的!掌柜的!谁能帮帮我!”
一道急促尖锐的女声自门外响起,话音刚落,一个身着绿色衣衫的女子跌跌撞撞跑进来,门槛太高,她一时不注意跌倒在地。
孟晚棠快走几步,伸手扶住她,“这位姑娘,请问有何事?”
女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回手猛地抓住孟晚棠的胳膊,“您是掌柜的不是?您帮帮我!后面有人追我……”
她看起来不像是坏人,孟晚棠盯着她的眼睛想,这位姑娘眼睛明亮,脸上虽带着惊慌,可也并无一丝欺骗人之感。
她向门外瞥了一眼,没见到有什么人,可隐约听到似有不少凌乱的脚步声自远而近响起。
孟晚棠低声道,“快!随我来!”
她的房间有一个密道,是从一开始建客栈便留下的,这条密道有两个出口,一个通往大漠,一个则通向镇子东边。
而现在不论这姑娘是有何事,同样都是女子,她想自己该帮她藏身,待躲过这一阵子再说。
在李知遥冷淡的目光、林也稀奇的目光和贾谷纳闷的目光下,孟晚棠快步带着姑娘来了自己房间,打开密道,将她推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才缓了一口气,伸手拍了拍衣服,慢慢下了楼。
刚一踩到楼梯上,就听到一群人进了客栈大门,吵吵嚷嚷的令人生厌。
林也立在门口招待他们,谁知没说几句话,就被为首之人一挥手打断了。
“掌柜的呢?叫他出来!”
“几位壮士有何事,与我说便是。”
李知遥上前几步,立在林也侧前方,微微挡住林也的一片衣角,面不改色道。
林也被李知遥拦在身后,面上划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隐去了。
他咬了咬牙,紧紧盯着壮汉默然不语。
壮汉狐疑地看李知遥一眼,“你是管事的?”
李知遥:“不错。”
“那好,我们在追一个女的,身着绿衣。刚才有人瞧教她进了你们客栈,我们来找找她。”
“我们这里没人进来。”
李知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
壮汉被噎了一下,他瞪了瞪眼,“放屁!方才分明有人说她进了你们客栈,你竟敢说没人!”
李知遥不恼,只抬了抬眼皮,“哦?那你把那人找过来,我先挖了他一双眼睛。”
“……”
壮汉不曾料想自己会被如此怠慢,不由得大了火气,眉毛一抬,抬手就要过去。
“壮士且慢!”
孟晚棠一步一步自二楼走下来,裙摆摩挲着台阶,艳红的衣衫衬得整个客栈都亮了起来。
听闻此声,楼下十多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她,她不急不缓,直到脚落到了地面,这才抬眼看向为首壮汉。
“壮士,我们是客栈,不是沙场,有何事慢说便是,为何吵闹不休?”
她眼睛盯着那人,嘴角噙着笑,脸上却不见一丝丝笑意,“壮士以为,我们客栈能开在此处,是毫无能耐,任人摆弄的么?”
两句话落地,众人纷纷静了下来。
“呵呵,原来是掌柜的啊。幸会幸会,敢问方才是否有人进了你们客栈?能否让我们查找一番?”
孟晚棠摇摇头,“此人是何人?你们这么多人为何要独追她一人?”
壮汉似乎有些迟疑,他想了想道,“她欠着我们不少银两。”
孟晚棠:“哦?”
壮汉自顾自侧过头去,“总归是很多,需得她还。”
无头无尾无缘由,江湖上这种所谓欠人钱财的事很多,但到底是真欠钱,还是被哄骗,或是由卖身契约而来,其中各有讲说。
只是看眼前此人所言,不像是真的,与其说是欠债还钱,不如说是是□□|烧。
孟晚棠心中有了定数,她摊开手,“壮士找错了地方,我们并未见有人进来。”
那人眉头一动,似乎是有些怒气,上前一步,“我们需得查找一番,倘若找不到便罢,找到了,掌柜的无论怎样都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给你们说法?你们是谁?衙门?官府?朝廷?军队?什么都不是,还敢来我的地盘这里找事!”
此话一出,李知遥和林也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气势斐然。
壮汉不由得后退一步,提高声音道,“你们是想来硬的不是?”
李知遥不言,只是拿着黑漆漆的眸子盯着他,面色冷淡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