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叮”,像一枚细针,刺破了阅览室里凝固的空气。我手腕上的微型铃铛在颤动后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我的幻觉。但我和陈默都清楚地知道,不是。
因果相随…时机已到…
邮件里那张博物馆陈列柜的空凹槽照片,像一块冰冷的巨石投入心湖。我们手中的“契铃”,难道就是那个失窃的馆藏文物?韩子清将这个信息抛给我们,究竟意欲何为?
“他是在把我们往漩涡里推。”陈默合上那本传说合集,声音低沉,眼神却锐利如鹰,“让我们知道铃铛牵扯的不仅是超自然力量,还有现实世界的麻烦——文物失窃案。”
我感到一阵寒意。“那我们…”
“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他打断我,语气坚决,“首先需要确认,我们手里的铃铛,和失窃的是否是同一件。这很重要。”
他拿出手机,对着邮件里的照片和编号“M-07”拍了照,又迅速在博物馆官方网站上查询起来。片刻后,他眉头紧锁:“官网上的藏品数据库查不到这个编号的详细信息,只显示‘部分藏品信息因故暂未公开’。失窃案…恐怕是真的,而且被压下来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了。一个拥有神秘力量的古物,一桩被掩盖的失窃案,一个身份莫测的“守铃人”后裔韩子清…我们仿佛无意中揭开了一个巨大冰山的一角。
“先离开这里。”陈默站起身,迅速将资料收拾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们走出市图书馆,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不散心头的沉重。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如果…如果这真是失窃的文物,我们该怎么办?”我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持有失窃文物,这个认知让我感到恐慌。
陈默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我,目光沉静而坚定:“林晓晓,记住,我们不是在‘持有’它,而是在它‘选择’了我们之后,被动地承担起了‘守护’的责任。这有本质区别。目前看来,韩子清,或者说他代表的‘守铃人’一方,并没有要收回铃铛或者追究我们的意思,反而在引导我们。”
他的分析让我稍微安心了一些。“那他的目的…”
“可能就像资料里说的,‘导其力归于正途’。”陈默望向远方,眼神深邃,“他们需要一个合格的、被‘契铃’本身认可的‘持铃人’,来正确使用它的力量,维持所谓的‘平衡’。而我们,通过了它的‘考验’。”
他重新看向我,语气放缓:“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害怕,而是尽快弄清楚两件事:第一,如何‘引导’它的力量;第二,韩子清,是敌是友。”
如何引导…这谈何容易。我们连它下一次什么时候会“饿”,需要什么样的“执念”都不知道。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苏雨。
“晓晓!你在哪儿呢?”苏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不好了!姚静她…她好像出事了!”
姚静是我们班一个存在感很弱的女生,性格内向,几乎不和人交流。
“她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我也不知道!刚才放学我看到她一个人往旧教学楼那边去了,脸色白得吓人,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什么‘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我跟了她一段,她走到三楼那个废弃的美术教室门口就不动了,就站在那里哭!我怎么叫她都不理!我感觉她状态很不对劲,有点像…有点像中邪了!”苏雨语速极快,带着哭腔,“我不敢一个人过去,又找不到别人…晓晓,你和陈默在一起吗?你们能不能过来看看?我害怕!”
旧教学楼?废弃美术教室?强烈的自责执念?
我和陈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和一丝不祥的预感。
“我们马上过去!”我立刻对苏雨说,“你在楼下等我们,别自己上去!”
挂断电话,我看向陈默,心脏因为那个隐约的猜测而狂跳。
陈默的脸色也变得异常凝重。“走。”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拉着我,朝着学校旧教学楼的方向快步跑去。
夕阳迅速沉入地平线,暮色四合。旧教学楼孤零零地矗立在校园角落,墙皮剥落,窗户破损,在渐浓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
苏雨在楼下焦急地踱步,看到我们,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冲了过来:“你们可算来了!她还在上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太吓人了!”
“你在这里等着,报警,或者去找值班老师。”陈默冷静地吩咐苏雨,然后不由分说地拉起我的手,“我们上去看看。”
苏雨连连点头,躲到一旁去打电话。
我和陈默推开虚掩的、吱呀作响的旧教学楼大门,一股陈腐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楼道里没有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勾勒出残破的轮廓。空气冰冷,带着一种不祥的死寂。
我们沿着楼梯快步而上,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三楼走廊的尽头,就是那间废弃的美术教室。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
越是靠近,我越是能感觉到一股浓郁的、几乎凝成实质的悲伤和绝望情绪,从门缝里弥漫出来,压得人喘不过气。与此同时,我手腕上的微型铃铛,开始持续地、低频率地轻微震动起来,并且散发出一种…微弱的、渴望的热度?
它在…兴奋?因为它感知到了“食物”——姚静那强烈的、充满自责的执念?
这个认知让我遍体生寒。
我们走到教室门口,借着窗外最后一点微光,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姚静背对着我们,一动不动地站在教室中央,面对着一面斑驳的、挂满残破画作的墙壁。她的肩膀在剧烈地颤抖,压抑的、绝望的哭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她…我不该说出去的…我不配活着…”
她反复念叨着这几句话,声音嘶哑,充满了自我毁灭的倾向。
而就在她面前的那面墙壁上,一幅被撕扯掉大半、只剩下模糊背景的画作残骸,正隐隐散发出一种不祥的、暗沉的能量波动,如同一个漩涡,不断汲取和放大着姚静的负面情绪!
那不是普通的画!那上面附着东西!是它引动了姚静内心最深处的愧疚和痛苦,形成了几乎要将她吞噬的执念!
“姚静!”我忍不住喊了一声。
她没有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陈默眉头紧锁,低声道:“她被那幅画影响了,执念太深,普通方法叫不醒。”
就在这时,姚静忽然停止了哭泣,她猛地转过身!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眼睛空洞无神,布满血丝,嘴角却扯出一个诡异的、绝望的笑容。“你们来了…也好…和我一起…留下来忏悔吧…”
她朝着我们,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眼神涣散,仿佛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着。
我手腕上的铃铛震动得更加剧烈,热度也明显升高,它像是在催促,在渴望!
“陈默!”我紧张地抓住他的胳膊。
陈默紧紧盯着姚静,又看了一眼那幅诡异的画,眼神一凛:“是那幅画!它在以她的执念为食,反过来又控制了她!必须切断联系!”
他猛地看向我手腕上的铃铛,眼神决绝:“林晓晓!试试看!像在定缘石前那样,集中你的意念!不是为了告白,是为了…净化!引导铃铛的力量,去打断那幅画与她的连接!”
引导铃铛的力量?净化?
我看着姚静那如同提线木偶般走来的身影,感受着手腕上铃铛传来的、几乎要灼伤皮肤的渴望热意,以及脑海中那份关于“守铃之责,导其力归于正途”的箴言…
没有时间犹豫了!
我闭上眼,努力摒弃所有杂念和恐惧,将全部的精神集中在那枚微型铃铛上,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祈愿——
帮帮她!打断那联系!净化那些痛苦的执念!不是吞噬,是化解!是救赎!
仿佛是回应我强烈而纯粹的意愿,手腕上的铃铛猛地爆发出灼热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乳白色,而是带着一种温暖而明亮的金色!
“叮——!!!”
一声清越、悠长,带着涤荡一切污秽与阴霾力量的铃音,如同水波般以我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充满了整个昏暗的教室!
金光所过之处,墙壁上那幅残画散发出的暗沉能量如同冰雪消融,发出一声细微的、如同哀嚎般的碎裂声,随即彻底消散!
正向我们走来的姚静,身体猛地一僵,空洞的眼神里出现了一丝茫然,随即,那浓郁的、几乎将她吞噬的绝望执念如同潮水般退去,她腿一软,瘫倒在地,发出了压抑已久的、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委屈而痛苦的哭声。
铃铛的光芒和声音缓缓收敛。
教室恢复了之前的破败和死寂,但那股令人窒息的不祥感已经消失。
我虚脱般地靠在门框上,大口喘着气,额头布满冷汗。陈默及时扶住了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以及一丝…了然。
我们做到了。我们第一次,主动引导了“契铃”的力量。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
陈默看着地上哭泣的姚静,又看向我手腕上已经恢复平静、却仿佛多了几分灵动的铃铛,低声道:
“看来,这就是我们的‘因果’和‘责任’了。”
而我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