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叙环顾四周,蓦然开口:“蹲下。”
话音刚落,两道身影伏低身姿。
楚叙的剑光横扫,划出泠冽圆弧,周遭黑雾如布帛撕裂般,凄厉嘶吼乍然响彻。
闻声望去,一整圈的鬼影被他扩散的剑气打散。
这是确是常见的鬼打墙,以鬼影做屏,将人围在里面隔绝时间与外面的方向。
若不是她有符感应宁长松的位置,恐怕还要再耽搁许久才意识到这个。
“什么时候?”杨灵鸢后知后觉的握紧了千机。
须臾,楚叙的声音又传来。
“三师姐,你上面。”
杨灵鸢反应很快,扇面展开上挑,甩至高空,出去瞬变成六个刀刃,空中横切几道,又落回她手中成扇。
再抬头看,两个鬼影化作青烟。
“小师弟这是怎么瞧出来的?”杨灵鸢惊呼。
“他说他能听见。”许初道。
“真厉害。”杨灵鸢抬起大拇指。
“没有了。”楚叙说话间剑已经立于身侧。
三人再次聚拢并肩而立,许初颔首默念了句诀,一张符甩到空中成了一只纸鸢。
那纸鸢扑腾两下便‘唰’的一下光速飞出。
“我做个信追过去,让二师弟先拿信,我怀疑他开了阵法在挪位,方向换了好几次。”
宁长松的阵法若真开起来,还真没几个人能找着人,估摸是在赶路或者躲什么东西。
须臾,像是信传到了,那边宁长松的步子才渐缓,许初再次确认方位,带着两个师弟妹追了过去。
见到宁长松的时候,他身上属实不算好,浑身负伤,脸色惨白。
“怎么回事?”许初迈步上前,按着他的肩膀视线扫了一圈。
“二师兄?”杨灵鸢说着,接过许初递来的祛**。
宁长松扫视三人一圈,停在杨灵鸢的脸上:“你的脸?”
杨灵鸢摇头:“没事的,已经无碍了。”
宁长松自己伤势不轻,也不再多说,就地而坐开始运气。
他的白衣上下大概有十几道血口,嘴角还有溢血。
有着杨灵鸢给他上药,许初直接落地起符,十几个符贴向不同方向的地面,圈了一处结界。
楚叙立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宁长松:“谁干的?”
宁长松身上的伤并不是什么鬼怪伤痕,虽然泛着黑气,却能见利器的痕迹。
“是崇山派的苏姓父子,我本来打算先去寻你们,但我卜出他二人同那对流生派师徒在一块,便先去了那边,可是不巧……”他说着猛咳了一口血。
许初慌忙上前去给他号了脉,这是还被伤了脉络。
她当下坐立在他前方,为他调气:“行了,等会儿说。”说完,又看向楚叙:“阿叙,注意四周。”
“嗯。”即便许初不说,其实楚叙也已在警戒四周。
待一轮运转,宁长松脸色稍见好转:“我看见那苏姓父子竟然在吸食流生派的那对师徒的阳气,斐子洺已经惨遭毒手,我只来得及将元掌门挪走,便已自顾不暇。他们实力强劲,有阴气护身,我实力不济只能套用阵法换位。”
许初在一旁沉思了一会儿:“还记得我之前说过邪术吗?当时我和师父在无间中除不完这些鬼,我当时便察觉有人在源源不断的往这里送鬼。”
杨灵鸢:“二师兄平时最爱看书,可看过邪术方面的?”
话毕,几人都齐齐看向宁长松,他默了会儿,思绪正在以往翻阅的书册中来回搜寻,但邪术之法本就杂门别类,他一时倒不敢断定这是哪一种。
他斟酌片刻:“邪术并不常见,师父留下的书册有提过几样,吸纳活人阳气、鬼魂多半为一脚踏入鬼门或是鬼上身,用以提升道法、命数或是鬼修。若是加上无间中源源不断的鬼,我猜测这里或是某些邪修的储粮之地。”
许初蜷起手指,没吭声,这次金卷开的异常,那二名邪修现在又在这里行凶。
她真的还能把师弟妹送出去吗?
若是身边这几个小的也出了事,她该怎么办?
杨灵鸢扯了扯她的袖子:“大师姐,我们还可以出无间吗?二师兄承伤太重了。”
许初脸色有些难看:“正常出无间需要把鬼魂都度了,而这个无间里的鬼魂数以万计,光凭我们……”或者,还有血祭,但这是送命的法子,许初没有提及。
宁长松此时缓了口气说:“大师姐,可否去找墨锁桦?他出自榜一门派,道中流传过他刚正不阿,此人或可信。”
“嗯,我试试。”许初说着,又起了符。
纸鸢高飞,如疾风追着墨锁桦的气息而去,飞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
许初:“他收到了,我们……”
她话还没完,楚叙已经一个闪身,到他们身侧,剑指前方。
众人的心瞬间悬起。
远处黑影逐渐浮现,苏姓父子不紧不慢的提着剑走来。
他们身上冒着黑气,面部阴冷,咧着嘴笑的邪气。
苏拜岁声音沙哑,带着戏谑:“哦?小虫子挺会跑,还找到了其他三只,倒是省了我们去找了。”
苏承头晃了一圈,笑声像是挤着嗓子里发出的:“我今天还没吃够……父亲,这几只分三只给我吧。”
“好,快些解决了,那边还有两只大的正等着我们享用呢。”苏拜岁桀桀笑着。
这两人说的话,像他们已经是囊中之物一般,话音刚落,苏拜岁便一剑震碎了许初的结界。
而几乎是同时,许初抛出两张爆符,炸起土渣:“走!”
那两人被迎面来的土渣挡了视线,阻了脚程,而不过倏然,两人又如同两道鬼影袭来。
许初猛抓起手边的楚叙和杨灵鸢迈向宁长松,宁长松也没耽搁,脚下生阵,四人蓦地换位。
随着他们的换位,周身的黑雾却渐浓,像是要把四人裹挟其中。
“他们是不是能操控这些东西?”许初的视线落在周身的黑雾中,虽然她看不真切,可这黑雾都浓成什么了。
“可以。”回她的是楚叙,他说完又补了一句:“我听见他们在和鬼说话。”
听完两人的话,宁长松倒也没太惊讶小师弟这耳力,低声道:“我能确定他们是哪一种了,这是鬼修,与鬼属同类,能驱使、吸食阴气。 ”
许初心道不妙,这不是他们能解决的,她当下抬手丢符,对符下令:“去找人!”
几人当下并不敢耽搁,追着符便走。
但这路上并不太平,那苏姓父子不知动了什么法子,他们一直都在被鬼影拦路,又不得不分神去解决。
虽说鬼影并不强劲,但数量多的没完没了也是烦人。
不过须臾,那苏姓父子便又追了上来。
这次,苏拜岁二话没说便先来打断了宁长松预开的阵:“同样的戏法,怎能给你使第二次?”
攻势近在眼前,宁长松不得不换了阵法,与其扭打。
杨灵鸢见状提着千机便踏入宁长松的阵中,他们二人曾数次练过机关辅佐阵法,多年来配合默契,一时间真与苏拜岁缠斗的不分上下。
而另一边的苏承也没闲着,早在他们谈话间,已经向许初袭来,许初抬起雷符打出,跃后几步。
她身侧的楚叙立即迎剑接上,不过眨眼,已与苏承连过数十招。
兵刃交接,电光火石,黑气与金白的剑光融在一块。
楚叙跃至一侧,两头打符,顺势清理他们周围没完没了的鬼影。
正在没个胜负之时,周边有一道人声响起。
“刚刚就感觉这边有打斗的道气,原来是你们,可恨那苏姓父子杀我爱徒,我来的不晚吧?”元宴的声音洪厚威严,负剑而来,瞬间加入苏承与楚叙的斗争。
许初:“正是时候。”
这边苏承逐渐占了下风,身上逐渐多了些血口,只是那血口说是出血,倒不如说实在弥漫黑气,元宴一个没注意,被黑气染了手臂,便瞬间被侵蚀。
“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东西?”他问。
“是鬼修,元掌门切莫大意!”许初燃了一道祛邪符下刻便打至他的手臂,止住侵蚀。
“父亲!这女人的符太烦了!想想办法!”苏承看见他的黑气不起作用,气急败坏道。
见他还有精力说话,这让他脸前的两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当下加狠了攻势。
而那边苏拜岁在阵中与这两人斗的着实窝火,阵的干扰加上机关的肃杀,还有一旁飞来的符,让他几番都近不到身。
他随即一个手势,脚底碾着土地挪了一步。
宁长松瞬间变了颜色,手拖着杨灵鸢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原先站着的地方踊跃数张血手。
“什么情况?他怎么还能招鬼影?”杨灵鸢白了小脸,手上的千机稍稍收回。
“小心,我的阵法被破了。”宁长松喘了口粗气,他自破阵法,有了反噬之像。
杨灵鸢侧目看了一眼他,不再说话,顷刻挡在宁长松面前,变扇为匕,迎上苏拜岁的剑。
但另一边,许初的下场就没那么好了,她的精力一直在两边来回,注意到脚下的鬼手刚预换位,还是被手指碰到。
许初的小腿瞬间被侵蚀,一道强而浓烈的阴气顺着她的身体由下而上,她连驱邪符都来不及贴,眼前便一阵恍惚。
是无忧观,她坐在檐下,手上正拿着空符纸,另一只手拿着沾着朱砂墨的毛笔。
院子里的师弟妹在练功,还能听见师父教导小师弟的剑招要快准狠。
鼻息间还能闻到松柏的清幽,偶有暖风拂面,阳光斜切着屋檐落在她的侧脸,她有一瞬晃了眸,轻轻眯了下眼睛。
二师弟和三师妹正用着阵法与机关设计迷阵,互相出招,试探漏洞。
而许初的手还愣在半空,一滴艳红的朱砂墨滴落在符纸上,染上一团红污。
她在干什么来着?在写符?
对,师父今天说过,要写够一百张符。
许初看向眼前的一切,却又总觉得心里不安。
为什么大家都在,她却这么心慌呢?
她将污掉的符捏成团,随意丢掷旁边,又起了一道新符,一笔一画的写着符。
不一会儿,前面的杨灵鸢便泄了气随地而坐:“不练了,不练了,我要饿死了!”
赵真仪摸了吧白胡,说话间和蔼的笑着:“你这丫头肚子跟牛似的,我这观迟早被你吃光。”
杨灵鸢哼了一声:“明明是你说的,会给我口饭吃的,怎么?管吃不管饱啊!”
宁长松此时收了阵法,谦恭的看向赵真仪:“师父,确已至晌午。”
“就你们天天给她宠的无法无天。”赵真仪说着,脸色却不见责怪,他又看向一旁还未收剑的楚叙:“叙儿,你也休息,准备吃饭吧。”
楚叙收招仰脸:“好的,师父。”
他说完踩着小步子朝许初走来。
许初眼前视线渐暗,这才直起头,对上楚叙的眼睛,嘴角勾起:“怎么了?小铃铛。”
楚叙抿着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吃饭。”
说话间,另外三人也已经行近观门。
“吃饭啦大师姐!”杨灵鸢侧过头朝着她摆了摆手。
“大师姐。”宁长松颔首。
“今日是不是轮到初儿做饭了?”赵真仪问。
杨灵鸢:“大师姐还不快收了符,快饿死啦!”
许初放下手中的纸笔,无奈笑了笑,起身揽着楚叙的背,走了过去:“好,我知道了。”
而步行一半,她又似感分裂,头昏脑涨,像是有人在拉扯她的神识,竟猛地吐了口污血。
她颔首看向胸前滴下的乌血,只觉得有一股阴凉之气缭绕在她的体内,她僵了身子。
院子里的几个人都变了颜色,围了过来。
“初儿你怎么了?”师父上前抓着她的手把起了脉。
另外三个人都焦急的看着她,嘴里却说着奇怪的话。
“掌门师姐,你在做什么?你快醒醒。”
宁长松明明在身前,为什么要她快醒醒?
“大师姐……”楚叙的声音有些悲凉。
这孩子声音怎么这么虚弱?
又是一个恍惚,许初猛地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眼前的几人都好好的,她身上不过嘴角溢出的一星半点血气。
哪来这么浓的血腥味?
“你们……在说什么?”许初未动分毫,却直感刺骨的冰凉席卷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