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初清了清嗓子:“首先我先告知一下,百冢无间是一种我们以前从未见过的无间,阴眼看不见里面的鬼影,只有碰到的时候才会现形。”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又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
“阴眼看不到?”
说话的是墨锁桦,他说话并没有什么特地的语调,就像只是不解寻求一个答案。
“对,看不到。”
然后见墨锁桦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许初又继续她刚刚说的话。
“那里是一片虚空,黑雾充斥不见路,若说可见的只有变成身边人的鬼,这个需要辨别,如果不慎被抓住会陷入幻觉,染上阴气。”
苏拜岁:“有心魔的可能吗?”
许初:“不太像,我更偏向于这是个被邪术困住的地方。”
“这些都无碍,我有明光旗。”墨锁桦板着脸说。
明光旗结界内可净化一切幻觉、心魔等影响五感的道器,属极品,一旗可持续一天,千金难买。
修道之人最怕的便是道心不稳,想来有此等法器最难解决的一环便迎刃而解。
元宴也摩挲着胡子说:“墨道友竟愿拿出此等法器,真乃豪杰,如此,我们可出引灯。”
引灯,上品,引路法器。
似是见各门派都出了法器,苏拜岁也道:“我们提供丹药,可供后需。”
许初见他们都说完,这才起身拱手:“多谢各位道友倾力相助,我门下祛**与道法机关皆可供各位使用,若无问题定为半月后启程,三日守灵结束,我们会进行出殡,届时劳烦各位辛苦这一趟。”
待阴吏都走,许初他们也开始了第一日的守灵,他们围个小圈,面前的火盆还在源源不断的烧着纸钱。
“掌门师姐,你带我们谁去?”宁长松跪坐她右侧问。
“二师兄去吧,二师兄的奇门遁甲在无间中也可辨别方位吉凶。”杨灵鸢撑着小脸提议道。
念了一天经文的楚叙现在脸上也有了疲色,他又年纪小,这会儿歪歪扭扭的跪坐在许初的左侧,身子已经有些倾斜的靠着许初。
眼睛还阖张着,像是在努力保持清醒。
许初将人揽了过来,让他整个重量都靠着自己,这才开口:“现在决定进去的只有六个人,其实如果将你们三人一同带上可以是可以,而且……我好怕啊。”
她说到最后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发白。
另外三个小的脸上出现不同程度的理解和已习惯。
这两日忙的头昏,都忘记了大师姐怕鬼这事儿了,以前她都是哭的鼻涕泡都出来,被师父拖着拉着去做任务的。
现在身上拿着金卷又不得不去,也是愁人。
“……没事,我会陪你。”半晌,宁长松才叹了叹。
现在师父刚过世,他们需要快速成长起来。
大师姐这个新上任的掌门也不过是个半吊子,也不能真的把每个师弟妹都照顾到周全。
“我是没什么,三师妹和小师弟现在适合去那个地方吗?”宁长松问。
他有这般顾虑也是正常,这个金卷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地方。
许初:“那个大财神爷,我观过他身上的道法,厚宏到我观测不到。”
闻言,宁长松严肃起来:“掌门师姐都看不出来?”
要说许初什么本事最好,那便是她的阴眼经过他们师门特传的阴眼洗炼,且修成了。
她能看出对方身上到底有多少道法波动,以及鬼身上的阴气浓郁。
许初同宁长松对视,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嗯……他看着很奇怪,我站在他面前,感觉他的道法已经超出我看到的范围了。不过我拿不准,这次还是你同我去吧,三师妹和阿叙留下看家”
“好,我知道啦。”杨灵鸢闻言笑了笑,抄着手边的纸钱在火盆中又添了一把。
火苗冲的一下,高涨起来。
“我们不能去?”楚叙问。
楚叙其实还没有正式接触过阴吏任务,最起码,他们师门都是满十二之年才开始接触。
“嗯,你还太小,还没到年纪。”许初转过头对上楚叙的眼睛。
小铃铛仰着脸看着她,火光燎在眸间。
“我想去。”他看着许初,像是一股倔扭在眸间拉扯。
“这次回来,我就带你出去历练,好不好?”许初摸了把他的头。
“不。”他的眼睛圆鼓鼓的,像是要把她盯出个洞。
“你呀,人都没长大,脾气倒是见长。”许初捏了捏他的小脸。
楚叙甩开她的手,头扭向另一侧,直接不说话了。
此时,杨灵鸢不知道从哪掏出了一把银光机关驽:“这把弩,给你们,是用法力做箭矢的。”
“三师妹这是早就准备好了吧?”宁长松笑了声。
杨灵鸢嘿嘿一笑,露出两个梨涡:“哼,即便我去不了,也要给你们准备充分。”
几人简单的探讨完,左边的楚叙已经靠着她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而后守到夜色渐浓,另一个应酬一天的宁长松也打着哈切迷迷糊糊的睡了去。
“掌门师姐。”杨灵鸢喃喃,她的脸朝着灵堂,不知道在出神的看着具体哪个地方。
她一直是他们中间最活泼的,一开始被带上山的理由也很简单,不过是有口饭吃就行,难得露出点颓然。
“我有点想师父了。”她说着。
许初听着她略重的鼻音,心里也莫名泛着酸气:“嗯,我也是。”
杨灵鸢颤抖着唇瓣,仰着脸,像是不想把泪滴出来,但那是徒劳的:“才几天,我就想让师傅再说我两句了。”
是啊,那个白胡子老道最喜欢说教了,平时唠里唠叨的,活像是年纪大了,嘴里总得念叨着什么,又烦又碎。
他们这四个都是要么饥荒活不起的、要么战乱没了爹娘的、要么被遗弃的,若是有个比谁身世更惨的排行榜,他们师门亦可包揽前四。
也就是这个老道不嫌弃他们,其他师门选的都是些有点子家族背景的,哪有他这种还上赶子来的。
杨灵鸢的啜泣只持续了一盏茶,而后又像是哭累了靠着宁长松也睡了去。
许初又添一把纸钱进火盆,火势突涨,一阵夜风微袭,撩起橙红的光晕罩着整个屋子。
这一夜她没睡着,硬生生的撑到了天亮,而不到卯时,楚叙已经起了身。
“这么早就起来练剑?”许初察觉到身旁的动静,颔首看了过去。
楚叙扯了扯身上的外衫,半阖着眸子,看了一眼,竟是大师姐的。
他将外衫重新批到许初身上:“嗯,我要变强。”
许初笑了笑:“师姐师兄们还好好的呢,哪轮得到你。”
他抿着唇,也不接话,像是还在气昨天决定不带他去,故而转身走开。
杨灵鸢醒来的时候宁长松已经去还屋外借的物件了,因此她是躺在软垫上醒的,她起身一看,也就许初一个人还在烧纸钱。
“哇,掌门师姐,你这是去哪家偷了米,给人打了。”
许初眼睛半阖不阖的,手上抄了个符贴在额角,是一张清心符:“呵,就是你吃太多了,我才去偷的米。”
杨灵鸢咯咯笑着:“行,那我少吃点。”
她又起身转向院子,看向外面中天悬骄阳,流光如焚。
见杨灵鸢也醒了,许初这会儿才立了起来。
院子里楚叙拿着浮光剑还在挥动,许初倚着门看了一会儿,随后跃身出去,双手交叉持着寒冰符,咻咻两张连发出去。
楚叙脚下法力蓄起,侧身躲过一个,手中提剑挑过另一个符,改变了它的轨迹。
这符被打到地上,凝结成一个雪花状的冰晶。
“反应不错。”许初挑眉,接着又是两张,倾数被他凌厉的剑招拆解。
“接招,大师姐。”
楚叙一个突进,瞬间逼近身前,许初属于适合远处作战的,最怕近身缠斗,但她也为克服这个短板练了许久速法,自然没那么容易被贴近。
她勾了勾唇,两步后退足尖一个踏飞翻身,如流光般掠过楚叙头顶,下一刻就站在了屋檐。
楚叙倾刻切换招式,身快如电,手提闪着白光的剑追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不分上下,杨灵鸢收拾完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画面:“好呀,练功不带我!看我的千机。”
她手上拿着的是一把银面扇子,可射出细针又能变幻形态,其中形态便有锁链、鞭、匕首。
故而她取名为千机。
她先是几发针,又变换成链条,甩着朝两人袭来。
他们原先在道观的院子练的时候便因场地不大,打得极其讲究,不破坏物件,不落到石板,出招和收招都在日以继夜的修炼中精准有加。
因此,院子虽小,却一分未损。
还完东西回来的宁长松手上还提着一筐菜,看见几个人已经打到屋顶,他笑着摇了摇头,脚下阵法一开,乾坤移位,三个人直接被挪到院前,又齐齐收了招。
“搞偷袭!”杨灵鸢手上的千机已经恢复成扇子,直指宁长松。
宁长松手中捏术的手还没停,又是一个挪位,杨灵鸢已经人到了屋子里去了。
杨灵鸢直气的在里面跺脚。
“今日轮到你做饭了。”宁长松说着停了手上的术。
他们师门一直都是轮流做饭,只有小师弟人还没灶台高,基本都在打下手。
许初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筐:“又被塞了?”
“嗯,刘晴姐、慧春姐她们送的,我本说不要,她们太热情了。”宁长松面露难色。
“好事,加餐了。”许初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半是二师弟露出了些什么委屈的神色,那些春心萌动的女子又着了道。
“就你能耐,快把东西送过来。”杨灵鸢还在里面叫嚷,显然还气着。
“来了。”宁长松无奈笑过,许初牵着楚叙,三人一同进了屋。
出殡是在守灵的三日后,他们选了块风水宝地,在道观的山头。
山头有一颗他们新栽的李子树,在这里日升月落清晰可见,一览而过的是村下的尘俗凡火。
由习俗来算,许初来放置灵枢,剩下的几个小的就只管埋土。
一席来往的还有上次最后留下的几名阴吏以及村下的村民。
按例烧了寿仪、随葬等物,送上高香,洒下清酒,这就算完了。
就在准备下山的空隙,楚叙突然猛地抬手攥紧了许初的手。
阴风飒飒,眼黑之前,许初只看见眼前的师弟妹、几名阴吏都同时起了法器,看向她。
确切地说是看向她袖口高亮的金卷。
那是……金卷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