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润雨快要下班了。
成锋白唤醒手机看了眼时间,随后又立刻按下锁屏键塞回裤袋里,准备出发去接季润雨回家。
两人自大学期间开始恋爱,到如今已交往六年,感情稳定,事业顺心,生活如意。目前他们同居在季润雨任教的s市实验小学附近的一套小公寓,离实验小学仅步行五分钟的路程,虽然外表老旧但是楼内的卫生和楼外的绿化都还不错,小区周边设施齐全,居住和出行都很顺心。
成锋白的职业是童书作家,不赶稿的时候就会去接季润雨下班。两人通常会顺路逛个菜市场,回家就合作做个三菜一汤,饭后再分一下工,一人洗碗另一人拖地,忙完就挤在沙发上看看电视剧,日子过得平淡而温馨。
接到了季老师,成锋白左手把顺路买的冰鲜柠檬水递给他,同时右手自然地接过他手里装着学生考卷的文件袋。季润雨安静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完成这一套交接仪式,觉得好笑。
“好像爷爷来接小孩子放学的样子哦!”
说完他好像是仔细想象了下成锋白变成老爷爷的样子,笑个不停。两人在欢笑声中朝菜市场走去。
“诶,小狗!好可爱啊!”
季老师示意成锋白朝马路对面看去——那是一只毛发枯黄潦草的长毛小型犬,额头过长的毛发挡住了双眼,眼下到嘴角的毛黑黢黢的,前腿还有点罗圈,似乎和可爱不怎么沾边。
但成锋白一贯的行事准则就是“季老师全肯定”,不爱抬杠更不是反驳型人格,季老师的话通通赞成,他没有犹豫即刻接话:“嗯,是很可爱。”
“嗨——小狗,过来!”季润玉对小狗招招手。
小狗像是听懂了,克制地摇了摇尾巴,踢着小短腿就要过来。
突然间十字路口拐出来一辆破旧面包车,司机一手举着手机在打电话,唾沫横飞,另一只手虚握着方向盘,丝毫没有要减速的样子,直直地驶向正在过马路的小狗。
眼看小狗即将葬身车轮之下,成锋白当下来不及思考,双腿就已经动起来了,他冲过去抱住了小狗。这司机看到是人冲过来终于意识到该踩刹车了,但减速时间不够,车头还是撞上了成锋白。
成锋白只听见“砰——”的一声巨响,后续外界的一切声音都像是消失了,脑袋里随之回荡起嗡鸣声,不是由听觉神经传导过来的,而像是灵魂被撕扯着在脑海掀起津波的回响。他当场晕了过去。
意识的最后,嗡鸣声中,他隐约听到了那句穿透脑中海啸的呐喊——
“成锋白——!”
意识像渐强的乐曲一样逐步从虚无中苏醒,成封白闻到周围消毒水的味道,回忆起他是被车撞了,判断出自己现在应该是在医院。
适应了一阵,逐渐能掌控身体后,他缓缓睁开眼睛,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季润雨恬静的笑颜。成锋白察觉到自己被他抱在怀里,接着看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觉得怪不好意思的,想跟他说别摸头了又不是摸小狗,张口却是一阵“嘤嘤嘤”的动静。
什么声音?
他试图站起来弄清楚状况,却发现自己努力的结果仅仅是四只脚立在了季润雨的大腿上,目光依旧还在仰视季老师。
“不对!我怎么是四只脚?”——成锋白震惊,目光缓缓向下转动,绝望地看到了两只毛茸茸的前爪。
这是在医院没错,可怎么是宠物医院?!
成锋白预设过自己平坦顺遂从未脱离正轨的人生有朝一日会突生变故,但怎么也么想到是变成狗。
平日里他老爱对季润雨开玩笑说:我要当小哥哥的舔狗。这下好了,真能给小哥哥当狗啦!
距车祸发生那日已经过去两个月了,成锋白所受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躺在医院一直昏迷不醒,而他拼命救下来的那只小狗被季润雨带回家收养了。
季润雨养小狗很上心,做完内外驱虫,打了疫苗,又送去宠物店洗干净修了毛,洗完看上去毛色浅了一点,头顶、胸口和爪子的毛露出原本的白色,其他部位是浅浅的黄色,美容师说这是奶油花色,很符合大众审美的。
奶油花,听得季润雨都馋了,他喜欢吃奶油小攀,于是小狗名也叫了小攀。
今天季润雨是带小攀来医院复查耳朵的。流浪的时候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好在一套体检下来发现小攀还是很健康的,除了轻度营养不良就是一侧耳朵有真菌感染,吃了药又滴了一阵子药水,这次是来复查下看看好全了没有的。
检查的过程中小攀一直很配合,没想到检查结束后它竟然在自己怀里“嘤嘤嘤”地撒起娇来,季润雨心间一片柔软,抱起小攀就是一顿乱夸——
“好狗狗,我们小攀最勇敢了!回家爸比给你小肉干吃。”
话音刚落,小攀嘤得更起劲了。季润雨见它反应更大了,心想这么爱小肉干看来得下单多买点。
报告出来了,医生说小攀的耳朵已经痊愈了,至于突然和主人撒娇,最有可能是觉得委屈想引起主人的关注,是很正常的行为,于是季润雨放心地带着小攀回家了。
到家后,成锋白以比平时低了许多的视角环视了客厅,可以闻到一种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那是季润雨的味道。
但季润雨的味道只是有限地安抚了莫名其妙变成狗的成锋白,他仍是焦虑地转起圈圈,转得累了又控制不住地去咬自己的尾巴毛。
季润雨看着小攀的这些反常行为,以为是去医院带来的紧张情绪还没完全缓解,拿出小肉干试图转移它的注意力。
然而小攀只是看了眼小肉干,连闻都没有闻就转头跳上沙发,找了件季润雨随手都在沙发上的夹克,前腿并拢趴了上去,随后又把头搁在两只前爪上,重重地叹了口气,闷闷不乐的样子。
季润雨眼看小肉干都拿不下它,又注意到它一下就跳上了之前从未跳上去过的沙发,想着物质上无法俘获它,那就从精神上鼓舞它,网上也说养狗要鼓励式教育,要多表扬小狗,于是他开启了猛烈的夸夸模式:
“天哪,我们小攀长大了,变好勇敢,去医院一点都不怕,现在还能跳上沙发了!小攀太厉害了!”边夸边轻柔抚摸着他的头顶和耳后,“好狗狗,好狗狗,谁是全世界最厉害的小狗呀?是我们小攀!”
成锋白被自己男朋友当成狗一样一顿夸,又爽快又郁闷——爽快是因为季润雨夸人(狗)实在是中听;郁闷是因为自己变狗后控制不住身体的本能反应,真像狗一样一夸就开心。
说起本能,刚刚自己焦虑到转圈和咬尾巴似乎也是身体自己遵循本能的行为,不是受自己意识控制的。那是不是这个小肉干吃起来也还不错?
季润雨看着小攀起身叼起小肉干,又趴回自己的夹克上试探着咬了一小口,看表情似乎尝起来还不错,随后加快速度把一整条肉干吃完了。
肉干并没有成锋白想象地那么好吃,没有经过调味直接简单烘干,就是原汁原味蛋白质的香味,吃着甚至有点腥。对小狗来说可能刚刚好,对二十几岁且热衷高油高盐高热量饮食的小伙子来说有点清淡了,但是也还不赖,可以下咽。
成锋白发觉自己的适应能力实在是强得可怕,变成狗了还能如此镇静地品鉴起小肉干来。也可能是因为给自己的男朋友当狗,甚至开始隐隐有点期待了。
他说不上来自己的运气是好还是坏。说幸运呢,自己被车撞昏迷了醒来还变成了狗;说不幸呢,自己也算是大难不死,虽然变狗了但也是做季润雨的狗,心理上可以接受。
既来之,则安之。情况也不算太坏,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又莫名其妙变回去了呢!
开导完自己,成锋白终于放松下来,在夹克上安心睡了,他发觉他的精力也随着狗狗的身体改变,变得嗜睡。
季润雨看到小攀不再焦虑地重复刻板行为,也恢复了一点胃口,终于是松了一口气,摸摸小狗头,去忙自己的了。
成锋白躺在病床上醒不过来,家里多了只小狗但依然是冷冷清清的。原本实验小学邀请成锋白这个月来校演讲签售的,目前预计他是无法出席了。季润雨以好友的身份同负责联络的校领导说明了情况,取消了签售。
“白哥……”
思念难捱,季润雨不自觉得念着男友的名字。
睡梦中的小攀动了动耳朵,醒了过来。意识到季润雨是在喊自己的名字,立刻踢着小短腿跑过去趴到了他膝盖上,不停用手扒拉着他,喉咙里还发出“呜呜——”的声音。
小攀在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安慰他。
季润雨目光温柔地看向小狗,俯身把它搂入怀里,和小攀解释道:“白哥是你的救命恩人,也是你的另一个爸爸哦,等他回来就是我们一家三口一起住。”
他用手擦了擦眼角,继续道,“你记得他吗?那天他救下了我们小攀,但是自己被车撞了,现在还昏迷着……明天爸比带你去医院看望他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他情绪不再那么低落了,给小攀倒好狗粮,又冲了一碗香浓的羊奶粉,倒数3,2,1,“吃吧。”
成锋白只能配合他演出,数到“1”就上前哼哧哼哧地进食起狗粮。
汪的天!这诡异的食材,这腥气的味道,这粗糙的口感,真是令狗作呕!
他转头看到一旁卖相还不错的羊奶,闻起来也是香香的,心想这应该不难喝吧,就用羊奶来送服狗粮好了。
汪的天!这膻味,只需一口就能令狗置身于呼伦贝尔大草原,追着羊要奶喝都没这么膻吧!
难怪人吃的都是添加剂,狗吃的都是纯天然。没有添加剂真是难以下咽。
饭后,成锋白仰起头发出一声狼嚎——
“嗷呜!做狗太难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