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路壬猛的从床上弹坐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那声巨响仿佛在还在耳畔嗡鸣。
他大口喘着气,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眼前仿佛还晃动着梦中那刺眼的鲜血和扭曲的人群。
死了,他已经死了…
那个从人行桥上坠落的自己,个倒在血泊中的自己,那个引来无数尖叫的自己。
死了…
他颤抖的抬起手,借着月光反复查看,分明干净的掌心,却总觉得上面沾满了黏腻的血迹,他发了疯似的擦着手,试图将它们擦去。
“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吼叫,头疼欲裂,仿佛有数根针在同时扎刺着他的太阳穴,他发狠地拍打着床,想要减淡这个疼痛。
紧随其后的耳鸣,尖锐持久,让他恶心的想吐。
“宝贝?”门外传来母亲关切的声音,显然是被这边的传来的动静惊醒了。
门把手被转动。
路壬猩红的双眼猛得抬起,死死盯住房门。
房门被打开,两张担忧的脸出现在门口,“怎么了,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女人走了过来,习惯性地想要抚摸他的额头,在她的手即将要触摸到他的瞬间,路壬忽然往后一缩。
他害怕了,害怕要是一碰到,这个幻境就彻底碎了。
他带着求助地眼神望向二人,哽咽得险些说不话来,断断续续道:“如果,我已经…死了,我去了,另外一个世界。那里没有你们,一切都是只是我的,幻觉,我该怎么办啊,爸,妈,我该,怎么办…”
女人瞳孔剧烈收缩,看着陷入挣扎和痛苦的儿子,随即是更浓的心疼,红着眼眶走上前抱住他,“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尽胡说八道,我的宝贝会长命百岁的。”
此时,一旁沉默许久的男人摸着他的头,温声道:“那都是假的,我们不是真正的站在这陪你吗。”
路壬的身体在母亲的怀抱中僵硬如石,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熟悉的怀抱变得这么冰冷,好像勒得他几乎要窒息。
“假的,我当然知道是假的…”他喃喃重复,声音嘶哑。
两个嘈杂的声音盖过母亲压抑的哭声,在他脑中开启拉锯战,路壬蜷起身体,狠狠捶打着自己的头。
一个试图拉扯着他继续沉沦,一个推着他清醒清明。
“无论是美梦还是噩梦,都是假的啊…”路壬低声说着,声音却奇异地平稳下来,他几乎是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母亲怀抱的气息和温度深深烙印在记忆最深处。
随后,他轻轻却坚定地推开泣不成声的母亲。
“宝贝?”女人错愕地看着他。
路壬抬起头,脸上的脆弱和迷茫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逐渐被痛苦和清醒所代替。
他看着眼前这两张熟悉的面容,心脏仿佛被人狠狠攥住,哽咽道,“谢谢你们,但该结束了…”
“你这孩子在说什么呢。”男人上前一步,想再劝导说些什么。
路壬却猛得向后退去,他闭上眼,用尽全力嘶吼出声,“你们是假的!我爸妈还在等我回去!真正的回去!”
话音落下,伴随着一阵令人晕眩的耳鸣,世界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窗外蝉鸣声,电器运转声,父母呼唤声…全部消失了。
他睁开眼,只见面前“父母”的动作凝固在原地,周围景象开始扭曲变形,二人的脸庞如同破碎的镜片,开始一点点消散。
是幻境正在坍塌!
路壬望着那逐渐消散的身影,泪水再次决堤汹涌而出,他死死咬牙,下意识想要伸手挽留,却终究没有再往前一步。
其实他隐瞒了系统一件事。
在这个高阶位面,什么争气运之子,什么抢机缘,求仙问道,他通通只是为了达到某个境界,找寻一个可能,一个能回到现代世界的可能。
而他与系统地位自开始便是不对等的,因此他绝不能将所有心事都摆在系统面前,叫他彻底抓住把柄。
他为降低系统心防,装疯卖傻,小心翼翼,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丧命的世界,步步试探如履薄冰,他真的有点累了。
而在初入幻境时,他便想要挣扎,却还是妥协在失而复得的欣喜中,他只想再多看他们一眼。
在这自欺欺人的美梦中,多停留一刻罢了…
路壬亲手将最后一片幻影挥散,狠狠抹干泪水,攥紧拳头,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坚定,“等我,等我…”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他到登天之境,就会有第二次生的机会,他绝不能沉醉于浮光掠影中。
出去,一切才皆有可能!
幻境如影破碎,一条狭窄的时间天梯出现在他脚下,他顶着威压,一步一步地稳稳踏在眼前的石阶上。
问心之路,证道之路,自此始于足下。
“路大哥…路大哥…”
一声声虚弱的呼唤从不远处的林中传来,声音断断续续,在这寂静的山林中格外清晰。
路壬脚下一顿,是祁季名!
他心头一紧,来不及细想,循声疾奔而去。拨开层层灌木,只见祁季名靠在一棵树边,胸口一道狰狞伤口深可见骨,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他素白的衣袍。他面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眼看已是奄奄一息。
“小名!你怎么了!”路壬双眼霎时赤红,扑上前去,手忙脚乱地试图为他止血,可那伤口实在太深,鲜血从他指缝间不断涌出。
“咳咳…路大哥,云衍长老…”祁季名气若游丝,每说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他强夺我灵根…咳咳,路大哥,帮我报仇!帮我报仇啊!”他眼底满是痛苦与不甘,一只手死死抓住路壬的衣袖,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路壬退开一步。
这幻境真是太逼真了,连血腥味和祁季名灵力的微弱感都模拟得惟妙惟肖,路壬甚至都能看到他眼中逐渐涣散的光芒。
然而单一句“帮我报仇”的话,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路壬。
祁季名绝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他悄然运转灵力,去探查手腕上的蓝线,果然并未连接到此人身上。
他猜测,问心之路这道试炼,云衍长老并不能过多干预,因而第一道幻境是他真正的心魔,而这一道幻境,便是云衍真正的手笔。
只为了激怒他,让他对宗门长老产生极端恨意,从而击破幻境对外界真正的云衍出手,便能以此判他,“心性暴戾,不堪造就。”
路壬强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冷冷地看着那逼真的幻影。
地上的人哀嚎声更加凄惨,“路大哥,你为什么不救我…难道你怕了云衍老贼吗?我们不是好兄弟吗…”那声音凄厉刺耳,与祁季名平日清朗的嗓音截然不同。
“滋啦”做响的电弧在路壬周身游走着,他看着用那张脸做如此行径的模样,怒气翻涌。
这不仅仅是对他的算计,更是对祁季名的一种折辱。
忽然,那根蓝线狠狠牵动他的手,是云衍老贼的元神波动!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神识短暂的被拔高到了一个难言隐喻的层次。
他福至心灵,猛得抬起头,精准的看一下某个虚无的方向,正有一道隐晦而阴冷的神念。
“云,衍!”
路壬双目猩红,握拳狠狠沿着那神念链接逆向冲击而去。
轰——
拳头与那缕神念相碰,电光闪烁,发出一声爆鸣。
“咳!”
白玉台之上,闭目施力的云衍长老猛的身体一颤,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短促的闷哼声。
他的脸色迅速苍白了几分,虽立即恢复如常,但粘着胡须的手指却微微抖了一下,眼中飞快的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激怒。
怎么可能…
待目光再次投向幻境的方向时,多了几分阴鸷。
此子,断不能留。
另一边,先一步入幻境,真正的祁季名,身前是一片尸山血海,漫天猩红刺目。无数扭曲的哀嚎声如同实质的利刃疯狂的撕扯着他的耳膜。
阴冷邪戾的气息宛如毒蛇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试图钻入他的识海,吞噬着他的最后一丝清明。
那是祁府灭门之夜!
浓重的血腥味,粘稠的堵塞着祁季名的口鼻。地上,是他的至亲之人,残缺不全的尸身,面孔上凝固着惊恐与绝望。
“快跑…”祁阳雪微弱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气若游丝,带着血沫翻涌的嗬嗬声。
随后,祁季名只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尖锐到极致的耳鸣,如同钻头般狠狠刺穿他的鼓膜,他痛苦地跪下,捂住双耳,指甲深深抠入头皮,却无法阻挡那毁灭一切的声浪。
这是他午夜最不敢回想的噩梦。
黑衣人手持滴血的利刃嘶吼着扑向他。
几乎是即将碰到他的瞬间,祁阳雪格挡在他身前,随后快速给了他一个护盾,将他送去一旁,以损耗元神为代价,与黑衣人拼打。
祁季名瞳孔骤缩,看着姑姑的背影,双眼赤红,他猛烈敲打着结界,想要出去,可这结界固若金汤,他无法破开。
祁阳雪被黑衣人命中,又是口吐鲜血,再回头望了眼结界中安然无恙的祁季名,从来面若冰霜的姑姑,对他短促的笑了声,旋即抹去唇边的血迹,又提剑冲向攻来的黑衣人。
不要…
不要死,求求你了…
活下去,活…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问心之路·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