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晋江文学城 杭宜
冬月十一。
瑞雪纷飞,地面白雪枯枝交横。夜半时分寒风呼啸无情,吹得败叶雪花凌空飘拂。
褚泽月便是在这样极寒恶劣时节回到褚国,今夜落脚于幽州城内一家客栈,入住天字一号房。
天字一号房位于二层,褚泽月进房闻得缕缕梅花香,有沁人心脾之意。
婢女薇竹替她卸下白狐大氅,脱去外衣,露出一身染了寒霜的玉色素衣。
近日冒着风雪赶路,褚泽月神色不振,进食颇少,更见消瘦。
薇竹心疼不已,“殿下,奴婢服侍您沐浴。您早些歇下,明日还得赶路呢。”
褚泽月咳了声,“去备下罢。”
沐浴净身后,身卧软榻,褚泽月无半分睡意,闭上眼尽是昔日在褚国的种种。
十年不曾回,犹记得母后温柔慈爱,父皇俊伟仁厚。
母后的来信中提及,母后前几年诞下弟弟,是为六皇子。
忆及此,褚泽月期盼的神色暗了些。
忽地,外头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她抬头揉了揉肿胀发酸的眼,起身见薇竹在整理行囊,“外头何事喧哗?”
薇竹放下手中衣物,“殿下安心,奴婢去查看。”
不等薇竹开门,门被人拍得摇晃,伴随韩将军焦急的声音,“长公主殿下,有刺客!”
“请速速躲好。”
褚泽月闻言望向窗外,瞧见窗面映出惨烈一幕。
利刃抹过一士兵的脖子,鲜血直涌溅在窗上。
褚泽月变了脸色,连忙穿衣,带薇竹寻屋内能藏人之处。
下一瞬,房门被踢开。
三名蒙面黑衣人围堵了韩将军,有一黑衣人跳进屋中,手持弯刀向她砍来。
眼见利刃逼来,薇竹双手奋力把褚泽月推到后头,用身体挡在她身前。
褚泽月跌跄一下,站稳身形时弯刀已刺进薇竹胸膛,黄衣霎红。
来不及悲痛,她火速奔至榻前吹灭独一盏烛光,手中的玉瓷瓶摔落,屋内顿时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屋内虽大,能躲藏之处却寥寥无几。
黑衣人是以慢慢搜查,心想长公主不过一介柔弱女子,今夜定死于他手。
思索方才脚步声,黑衣人持刀砍向床底,只听得一声方砖碰撞刀身发出的清脆声。
床底下有足够空间能藏人,褚泽月却未选择床下。
方才她灭铜灯时,情急下发现床榻与墙面间留有一道缝隙。
好在她身形纤细,恰能将自己藏在此,料来黑衣人一时想不到此处。
最有可能藏人的地方没能发现她,黑衣人暴怒挥刀砍向四周。
褚泽月紧紧屏息,不敢呼吸。
她离黑衣人不过两步的距离,稍有不慎发出一点声响,必将当场丧命。
幸得有夜色和层层床幔,为她做遮挡。
褚泽月悄悄取出袖中匕首。
十年前,她以质子身份前往南楚。南楚与褚国多年不睦,在褚国她是尊贵的嫡出长公主,这一身份在南楚反倒为她招来不少事端。
这一把匕首,陪着她度过了许多次暗害。
见她不在床底,黑衣人摸着黑如无头苍蝇,摔砸东西到处寻她。
她仔细听脚步声,黑衣人远离她不少,心跳仍如鼓般无法安宁。
黑衣人既来杀她,定不是傻子,只要寻得火折子点燃铜灯,杀她易如反掌。
她不会武,要想脱身只能智取。
褚泽月算着时间,将刀鞘扔出,趁机蹲下身子爬到床底。
寻着声音源头,黑衣人发现了那道缝隙。
纵然漆黑不见人,黑衣人却狂笑不已,嚣张似她已是他手下亡魂。
“长公主殿下,别躲了,我送你上路。”
“啊……”
一声呜咽后,黑衣人浑身发软无力倒地,双眼瞪大。
匕首的寒光映出一张美艳的脸。
褚泽月握着匕首,面无表情地在黑衣人身上刺了一下又一下。
就在黑衣人挥刀向缝隙中砍去时,她抓住时机从床底爬出,用匕首刺入他头颅。
方才她扔在地上的玉瓷瓶中,有一种奇异的毒粉末,寻常情况下闻了只会有些乏力。可一旦见了血,中毒之人短时间内就像全身经脉尽断般,难以动弹、痛苦无比。
褚泽月迅速解决了黑衣人,点燃铜灯,看见薇竹满身是血倒在地上。
她伸手探了探鼻息,发现薇竹尚有微弱呼吸,连忙跑出房间求救。
可何其倒霉,刚出房门,就见四名黑衣人往她房中方向来。
褚泽月往后躲去,不幸被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绊倒。
她想,自己今夜大抵要命丧此处了。
是谁要杀她?
在南楚她从未主动与人结怨,更是多年不曾回褚国,到底是谁如此大费周章要取她性命!
眼见一名黑衣人双手举刀飞腾奔来,她却犹如毫无还手之力的幼崽,被遍地尸体绊住了脚,无处可躲。
刀刃越来越近,褚泽月不甘心地瞪着眼,双眸里恨意燃烧。
比那黑衣人更快的是一道银装盔甲身影。
韩牧礼右手的剑生生挡住黑衣人手中利刃,反身踢中黑衣人腹部,三两下利落解决了黑衣人。
其余三名黑衣人见状,齐齐进攻。
褚泽月跌坐在一个黑衣人的尸体上,见此情形,顾不得左手腕隐隐作痛,迅速双手撑地借力起身。
韩牧礼以一敌三,她不禁为他担忧。
很快,她发现担忧是多余的。
韩牧礼武艺高强,身姿矫健似腾龙,挥剑速度快如疾风,一抹幽青剑穗同冠下的泼墨乌发随风扬起。
三名黑衣人接连倒下。
韩牧礼跪地请罪,“臣让公主受惊了,请公主殿下责罚。”
韩牧礼早前拍门时本欲护公主,怎料黑衣人将他引至楼下,他搏斗多时又有多名黑衣人袭来厮杀,是以耽误时间来二层营救。
现见长廊尸体遍布,那位尊贵的长公主惊恐地站在遍地尸身中。
她的素衣沾血,柔弱如柳,连净白玉容也被污血沾染,似客栈门前的梅花被厉风扫过般凄惨。
早在韩牧礼出现时,褚泽月就将匕首藏回袖中。
她踏过一具具死不瞑目的尸首,凤眸盛着隐忍的泪水,挽起一丝笑意,惊恐却又故作坚韧,“韩将军言重了,今日若非将军拼死相护,我难逃一劫。”
褚泽月将袖中的手帕取出,递给他,“多谢将军相护,将军受了伤,快些处理伤口。”
他身上有深浅不一的伤,手臂还在流血,还未来得及处理,一眼便知方才经历了生死搏斗。
韩牧礼双手抱拳,恭敬道,“臣不敢。”
“将军不必多虑,你今日救我有功,待我回宫向父皇禀报后,还要好好感谢将军。”
鹅黄丝帕的一角绣有一株红梅,透着缕缕梅花香,莫名使人沉醉。
韩牧礼沉声接过,“谢公主。”
褚泽月连忙唤来随行太医,为薇竹处理伤势。近来寒冷,薇竹平日随身佩戴的平安锁放在了里衣外,平安锁为薇竹挡下了致命伤,这才保住了薇竹的性命。
不多时,韩牧礼命人清点了尸体,前来向褚泽月禀告。
“禀长公主殿下,捉了一个没来得及服毒自尽的活口,已死的刺客十九个。”
褚泽月手捧了杯热茶,轻轻抿了口,将桌上信封推给他,“明日一早你命人将我的信快马加鞭呈给父皇,刺客尸体一并带走。”
“是。”
韩牧礼看了她一眼,想起方才搜查刺客尸体时发现的异样。
多数刺客死于军中刀剑,唯独有一人是脑袋被匕首多次刺入致死。
这名刺客,是从长公主的房里抬出来的。
“公主殿下,臣斗胆问一句,闯入您房中的刺客是如何死的?”
听得这话,褚泽月捧茶的双手晃了下,随即稳稳握住茶杯。
她慢慢抬起眼眸,打量站在她面前的人。
韩牧礼身着盔甲,高大威武,凛然正气。
她放下茶杯,低头抽泣起来,“方才情形紧急,我躲在床底下,然后刺客发现了我……”
“然后就……”
褚泽月说着落了泪,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韩牧礼,“将军,刚才好吓人,他要杀我,好像是我用防身的匕首杀了他……”
她哭得厉害,“我不想再回忆了,我好害怕。将军,你能否不要将此事告与他人?”
褚泽月哭得双肩在抖,韩牧礼看在眼里,突然后悔自己一时口快。
长公主如此娇弱,就算杀了刺客也是为了保命,何错之有?
他何必问得清楚,反倒让公主再陷入惊恐的回忆里。
韩牧礼单膝跪下行礼,双手抱拳恭敬道,“请公主放心,臣不会说。”
一双勾人的凤眼挂上泪珠,楚楚可怜地半掀起眼眸,褚泽月怯生生道,“那刺客的尸体上伤痕明显,定会被他人发现,这可如何是好?”
韩牧礼没想这么多,目光触及到那小心害怕的神情,略微一思索,便道:“臣会处理好,公主安心歇下便是。”
“今夜臣会守在门外,公主可随时唤臣。”
房门关上,褚泽月止住哭声,平静地擦去脸上的泪水,不紧不慢地喝茶。
韩牧礼瞧着浩然正气的模样,既然答应了她,想来是不会说出去。
她为自保杀了一个刺客倒也没什么,只是那刺客身上有她用的毒药,若是尸体不销毁,带回去让大理寺的人查到了,她不好解释。
今夜一事是黑衣人早有预谋,在护送的将士食物中加了蒙汗药,一大批将士昏死过去,险些让她丧命。
侍婢已将卧房内的血迹气味清洗干净,褚泽月侧卧在塌,无法安眠。
阖上眼尽是黑衣人狂笑寻她的惊骇。
床榻边点了四盏铜灯,她反复打量着手中的银铸令牌。
这令牌藏于黑衣人衣物中,是她杀了那人后无意中发现的。
令牌正面刻有一“明”字,背面有紫藤花的样纹。
紫藤花多长于南楚,莫非这群黑衣人是南楚那边派来杀她?
若真如此,为何要大费周章来褚国域内?
褚泽月想不通,仔仔细细翻看令牌,心中疑惑缠绕。
如此反反复复,直至天色渐明时分,两名婢女来为她梳洗。
往常是薇竹服侍她,眼下薇竹受伤,她便让薇竹好生养着。
褚泽月的信被快马加鞭送到皇宫,褚帝褚尽得信后命沿途各城的州使调兵护她安全。
她顾及着薇竹的伤势,命人不必着急赶路,终在腊月初入了皇城。
褚泽月在马车内闭目养神,薇竹在一旁用药包给她热敷手腕,“殿下的手腕可还疼?”
“这几日没有过多使力,好了许多,倒是你伤未痊愈,好好养着便是。”
“殿下的手不适,奴婢怎能安心。”
骤然间,马车停下。
外头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夹杂着一道分外清晰的男声。
“君如月辉,我为曜日,日与月不可同生,终是庄周一梦。”
褚泽月蓦然睁眼,“薇竹,你去看看是何人。”
薇竹应了声,下马车后见韩牧礼阔步走来,问道,“韩将军,发生何事了?”
“前方有人贩卖奴仆挡了去路。”
“我去看看。”
很快,薇竹带了一男子到马车前。
褚泽月使了个眼神,薇竹心领神会,命马车前的婢女、护卫退开,自个儿守在马车前。
褚泽月抬了抬眼,打量着跪在地上、浑身被绳索裹住的男子,“你知道什么?”
男子没有丝毫面对权贵的恐惧,挺直着腰板,反倒显得不卑不亢,“草民前些年流落到南楚一带,无意中听到了这句话。”
“除此之外,草民……”男子顿了顿,才说道,“什么也不知道。”
褚泽月不由得笑了起来,悠悠开口,“你想要什么?”
“草民易沉仰慕公主,愿为奴为仆,为公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褚泽月笑了笑,青葱玉指轻撩珠帘,“抬起头来。”
易沉不紧不慢抬了头。
模样看着很是年轻,剑眉星目,一股子书生气。虽是跪着,腰板却比松竹还直,一副不卑不亢的冷峻,倒有几分个性。
他没有下位者的惊恐、卑贱,竟直勾勾盯着她。
褚泽月愣了一瞬,笑容更甚。
她从玉瓷瓶子中取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一个肉饼中,慢条斯理道,“想做本宫的奴可以,服下这颗毒药。”
她示意薇竹将肉饼拿给易沉。
正要提醒他,这药甚毒,每十日发作一次,若无解药,一个时辰内会慢慢饱受折磨至死。
然,话未出口,易沉一言不发咬下一口肉饼,吃下了毒药。
于旁人看来,他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奴隶,有幸被带到长公主面前,得赏赐了一个肉饼。
又有谁会知道,饼中藏着毒药呢。
这般直接爽快,让褚泽月冷如冰霜的眸子凝了几分兴致。
“日后,你是本宫的人。”
她抬了抬手,薇竹恭敬上前,听她吩咐道,“其他奴仆一并买了还他们自由身,能在本宫回宫时遇到本宫,也算是他们的福气。”
“奴婢去安排。”
薇竹办好了一切,上车继续帮她揉手腕,圆滚滚的脸皱成一团,“公主为何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留在身边?”
褚泽月脑海中闪过易沉的脸。
方才眸光交汇时,她瞧见那人眼中的野心勃勃。
她勾了勾唇,“这人应当是有趣之人。”
“可是他知道……奴婢担心他会对公主您不利。”
薇竹声音里带了些哭腔,褚泽月抬手轻抚薇竹的头,语气放缓了几分,“不过区区贱奴。”
“你不必忧心,如今他的命在本宫手中,本宫要他活他便活,本宫要他死他就得死,他能对本宫做什么?”
“薇竹,你我马上回宫,日后你在人前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哭鼻子。遇事要冷静,要镇定,哪怕是天塌了,也不可让人瞧出来。”
“你记住,越是要命令他人,就越要拿出气势。”
听她这样说,薇竹想起自己决不能给公主丢人,马上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奴婢一定不给公主丢人!”
褚泽月把玩着手中的玉雕葫芦,莞尔一笑。
从前的日子太过无趣,她该给自己找些乐子了。
比如,慢慢摧毁一个人的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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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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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区区贱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