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哪?”方倾的语气不自知变得急促。
电话那头的路理沉默一下,旁边似乎还有人招呼他去另外一桌。路理轻声答应,转而对方倾道:“你不用管我。”
“我不管你,但你应该也要告诉我你出去干什么去了。”方倾铁青着脸。
“你有什么理由需要知道我的行踪?”
“路理,”方倾恨铁不成钢道,“我这是在关心你!”
路理不说话,直接挂断电话。
“靠!”盯着手机上的通话记录,方倾气急败坏地怒吼一声,抬手使劲把书包摔到沙发上。
他想给路理发微信,点开微信才想起他们之间根本就没加。
原来他们的关系差到连微信都没有。
方倾冷笑一声,看向窗外,夜色正浓,只剩几盏路灯闪烁着微弱的光。他一个人靠在沙发陪渐渐滑落,坐在地毯上看向对面窗户里有说有笑的一家人,思绪渐飞。
不知道路理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方倾一下子坐起身,连忙用手拍打着自己的脸颊,懊恼他这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他好心关心路理,结果对方根本不领取。方倾不由自主地眼眶一红,用拳头怒砸沙发。
自己的一片苦心全他娘的喂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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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理挂断电话,盯着手机愣怔片刻,才缓缓放回手机。
他的内心不由得泛起一阵难言之感,五味杂陈,端着托盘的手渐渐颤抖。
关心?
路理放下托盘,眉宇紧皱,困难地吞咽口水,胃里涌起那股熟悉的翻江倒海,他迅速捂住嘴,连忙冲入卫生间呕吐。
他突如其来的反应令同事没反应过来,看到门被关上才跑到门口拍打着:“路理,你还好吗?用不用去医院?”
路理使劲眨着布满血丝的双眼,干呕了半天,才勉强能发出嘶哑的声音:“不用了。”
门口的人“哦”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虚弱地直起腰,一只手撑着洗手台,一只手用卫生纸擦拭着嘴角的余污。盯着镜中狼狈的自己,路理忽然扯了扯嘴角,慢慢垂下头。
喉咙还火辣辣的疼,灼烧感令他深感不适。路理清清嗓子,抬起头发呆。
竟然还有人会对他说关心。
对他来说,这个词就是他从小到大的敏感词,每每听到,都会让他格外反胃。
在他看来,所有人的关心都是虚假的利用而已,没有人是真心的。对于方倾,他不相信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月的人会关心他,他也不愿意敞开心扉,让自己不信任的人去关心他。
路理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洗得一干二净,转身走出卫生间,又恢复往日那种淡然的模样。
“你刚才怎么了?”站在收银台前的同事问,“可是着急死我们了。奥对了,三号桌的情侣要两杯卡布奇诺和红丝绒蛋糕,你给端过去吧。”
路理点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托盘,脚步虚虚地走向三号桌。
他刚放下托盘,那个女生撑着下巴,侧头看他,笑眯眯道:“谢谢啦。”
路理微微鞠躬,冲着她礼貌微笑。刚一转身,眼前忽然一片漆黑,胃部绞痛。他的脸色一变,腿下一软,重重跌倒在地,手脚止不住的颤抖。
他瞬间觉得胸部仿佛被重物压住,大口大口地喘息,连连咳嗽,就连呼吸都无比困难。
女生大叫一声,抓住男生的衣服急道:“他怎么了?!”
店员连忙跑过来半扶起路理,路理脸色苍白,一只手拼命地抓住他的衣服,虚弱道:“药……”
男生指着路理大喊:“他那是哮喘!快找药!”
店员一听,着急地抓住路理:“你的药在哪?”
路理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指向挂在员工墙上的外套。
男生眼疾手快,赶忙跑到员工墙前找到路理的外套,并一同找到了一瓶喷雾与药丸。
“药在这里!”他一路小跑到路理身边,路理拿到药,迅速放到自己鼻子处吸入喷雾,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店员吓得脸色都变了,愣在原地不动。直到路理终于缓过来,他才回过神,满脸歉意地扶他坐到椅子上。
路理好似缺氧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刚才在他身上发生严重溺水。店员坐在他旁边,连连轻拍他的后背,为路理顺气。
那对情侣也松了口气,男生笑着拍拍路理的肩膀:“兄弟,是不是最近太累了?要不休息一下?”
路理缓了过来,抿了口水,冲着男生抱歉地笑了笑,摆摆手:“没事……我还可以。”
“这么卖力啊,是不是为了对象啊。”男生笑道,“要是为了对象换作是我我也会这样的。”
女生与男生相视而笑。
路理礼貌地笑着,没有回答。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正要走向收银台,店员立刻拦住他,好言相劝:“路理啊,你今天身体不舒服,快回去休息吧。今天的工钱给你算上了啊,快回去吧。”
路理还想坚持,店员却比他态度还坚决,打死不让他进后厨。路理叹了口气,勉强笑道:“那……谢谢你了。”
店员摆摆手,表示没事。
他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外套。推开店门,路理踏出店铺,一阵阵风席卷而来,灌入他宽大的衣服,刺骨的冷透入骨髓。
路理紧了紧外套,埋头往回走。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无比艰难,好像走到钢尖上,一步一步,留下鲜血。
难受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包裹心脏与大脑,加重那份疼痛。
他惨笑,苍白的脸在月光的照射下格外明显。
不过,疼着疼着,就免疫了。
路灯的光不亮,只能笼罩到一个不大的范围。路理独自走过一个又一个光圈,头晕目眩,看到街边亮着绿色灯光的店铺,他定定神,推门而入。
收银台前站着一个穿医师服的中年妇女,满脸微笑:“有什么需要?”
“我……我好像生病了。”路理扶着额头,使劲眨着眼睛让自己保持清醒,“麻烦给我开点药吧。”
医生找出体温枪,挨着他的额头按了一下,体温枪上刺目的红瞬间反射到医生的镜片上。
上面的数字引得医生不住地打量着路理,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的手,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放回体温枪,从透明橱柜里拿出几盒药推到路理面前。
“都烧到40度了。”医生叹了口气,“先把这盒退烧药吃了,剩下的……你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路理如实回答:“头晕,嗓子疼,突发哮喘过,有点冷……”
医生点点头,指着桌子上的药品:“应该是感冒了,这些药够了。按时吃药,对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突发哮喘?”
路理垂下眼眸,微微摇头。
“看你像个学生,努力学习是对的,但也要注意身体啊。”医生点到为止,转身走到收银台,报出价格。
路理付了钱,礼貌地道了谢,转身又踏入秋风的萧瑟之中。
没有人会在意他。
他目光聚焦在前方的落叶上,提着药品的手垂在身侧。
没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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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理将钥匙插入门孔,轻轻转动,门微微打开,他推开大门,屋子里光线很暗,只有客厅一盏微弱的台灯亮着光。他发觉客厅沙发旁趴着一个昏昏欲睡的人,直到走近,他才看清是方倾。
方倾一只手搭在沙发上,一只手垂在地毯上,头紧紧靠着沙发,陷入了梦乡,眉头紧皱,仿佛做了噩梦一般。
路理本想大步离开,走到厨房,脚步忽然一顿,大脑一片混乱,方倾鲜活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前,好像洗清了困扰自己的烦恼。
他叹了口气,扭头深深地看着方倾,还是走到他身边,动作轻柔地横抱起方倾,步伐平稳走到卧室,小心翼翼地将方倾放到床上。
路理注视着方倾熟睡的面容,心里的不适愈发强烈。他慢慢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脯,贴在心脏的位置,细细感受着从那里传来的隐隐痛感。
他承认,他很羡慕方倾。
羡慕他的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羡慕他有许多在意他,照顾他,关心他的家人朋友;也羡慕他拥有无所畏惧的勇气。
这些种种,都是自己不敢奢望的念头。
路理退出方倾的房间,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他打开灯,狭小的房间里堆满了数不清的书本,使空间变得格外压抑。
唯一可以点亮房间的,就只有放在堆积的书本上那袋早已凉透了的汉堡。
路理拿着袋子,呆愣地坐在床边,掏出冰凉的汉堡,沉默良久,才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刚开始小口品尝,继而他忽然加快了动作,狼吞虎咽地将汉堡胡乱塞入口中,目光呆滞,吃到恶心,吃到想吐。
路理强忍着难受吞咽下去,一连喝了几杯水才把这些食物顺下去。
他放下水杯,轻笑一声,擦掉嘴边残留的水渍,侧身看向窗外,外面月光夺目,耀眼无比。片刻过后,被大片乌云遮挡,月亮彻底失去踪迹。
“晚安。”路理望向窗外,喃喃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