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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眼瞬间,意识到这满屋子的苦涩药味有问题。卢西安眼眸微动,坐起身时握紧腰间的枪,看向那人。
殷冽光脚踩在地毯上,抱膝蜷缩着,耷拉脑袋看不清神情。
“你在干什么。”问话时,卢西安缓慢掏出了枪。
殷冽一抬头,泪流满面:“你睡着后把我的被子全部裹走,害得我只好去壁炉边上取暖。”
掏枪动作顿住,卢西安低头还真是如此,棉被本就不大,盖在他身上后更是不剩多少空余。
这时候定睛一看,他才发现殷冽身上披着洁白无瑕披风,还将皇室专属的纹章图案坐在屁股下面。
“站起来,不要对皇室不敬。”他说。
殷冽痛苦捂着额头,“可是我冷。”
“……”
卢西安默了默,干脆下床走过去将这脆弱的人抱起来。隔着单薄布料,手臂放置在腿弯和腰身处,这个表弟瘦,而且体温也是异于常人的低。
殷冽一直小声抱怨:“我好冷啊,我要冷死了。你来到我这里一句话不说就睡过去,还差点杀死我……”
“我冷得实在没办法,就试图用脏兮兮的地毯把自己裹起来……你肯定没法想象,我的身体已经差到一阵寒风就能要了我的命。”
默不作声听完,被褥尽量把人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殷冽的脑袋来。
卢西安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让你受寒。但是你有必要和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会在你这里一觉睡到天黑。”
“因为你累,你困。”这样审问犯人的架势,殷冽撇过头不愿和他多说。
卢西安又问:“你是不是咬了我?我的下巴此时此刻火辣辣在疼。”
好似被戳中一般,那纤长的睫毛快速抖动两下,殷冽底气不足:“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
卢西安脸色阴沉,伸手将对方偏开的头强行扭回来,四目相对。他用了些力道,在柔软脸颊留下刺眼掐痕。
“说实话,你到底做了什么。”
殷冽要挥手拍开,几次不成后,忍无可忍大幅度挣扎:“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怀疑我什么……我能做什么,偷你东西还是怎样!你说啊!”
他的身体不适合这样激烈的情绪波动。卢西安按压住胡乱挥舞的手脚,试图控制他:“你冷静一点,我没有说你偷我东西。这有什么好流眼泪的!”
话未说完,混乱间,殷冽一口要在他的下巴上,恶狠狠地像是要咬下一块肉来。
剧痛传来,卢西安掐住他的下巴,强行分开。
“你干什么!”
“我就是这样咬了你一口!那又怎样!”说着,绿色眼眸中有泪在闪,逐渐溢出,委屈极了,边咳嗽边说:“我只是轻轻咬一口、咳咳咳……都没有下力气,你为什么要责怪我!”
“我没有责怪你。”
“我讨厌你!”
房间里一时只剩下那若有若无咳嗽和呻吟。殷冽的眉头紧蹙,眼睫濡湿沾着泪,手就搭在卢西安的肩头,无力推拒几次又疲惫停下。
消化完那句掷地有声的讨厌后,卢西安面无表情:“或许你应该明白,你的眼泪对我毫无用处。很多时候,眼泪是无法解决任何问题,无能到甚至是可笑。”
“还有。”卢西安郑重其事,他还从未有和人争论这么多的时候,“不要总是摆出一副任人摆弄的姿态来,你还没有弱到这种地步。起码咬我下巴的时候,有力气的很。”
等他说完,殷冽还是说:“我讨厌你。”
卢西安沉默。
这时候,姗姗来迟的卡诺打破了僵局。他看见两个人一个坐在床上一个单膝跪地挨得极近,先是惊呼一声:“老天!”
在看到殷冽的无助、柔弱、难过、病痛后,诡异沉默了几秒。卡诺责备:“你的表弟身体虚弱,不要总是欺负他,惹他流泪。”
卢西安站起身后撤几步,冷淡说:“我从来没有惹他流泪。”
这时,殷冽哽咽:“表哥污蔑我偷拿他东西、可是我真的没有……”
“我没有说过你偷拿我的东西,殷冽,我刚刚问你的是拿没拿东西的事吗?”卢西安站在面前,垂眸看着这个脆弱到轻轻用力就能捏碎的人。
殷冽可怜兮兮望向卡诺:“我只是咬了他的下巴,小心的,留下一点点牙印。”
卡诺着急拍大腿,解释:“殷冽少爷就是这样,轻轻用牙齿咬对方,表达自己的喜爱。”
“喜爱?”卢西安心里一动,重复这个词。直到回头看过去才发现,半天不见,卡诺整个人变得更加苍白黯淡,乍一瞧像是抹了铅灰,眼窝凹陷下去,呈现出一种极为不健康的状态。
“对,就是这样。卢西安大人,可能是猎人职业让您对所有人都抱有怀疑,但您得相信,殷冽他是没有坏心思的。”
卡诺觉得这话愧对自己的良心。
而蜷缩在床上的殷冽,嘴角往上扬了扬。
用手背抹去下巴上残余的口水,坑洼牙印火辣辣在疼,可见当时是下了死口。卢西安不打算继续在咬了一口这件小事上纠结,沉声:“我在这里睡死过去,到天黑才醒过来。”
“哦!这真是天大的误会!说出去大家都要发笑的。”卡诺大叫一声后,扶住墙,发出急促笑声:“这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就知道这是大人你的职业病犯了,殷冽少爷他头疼欲裂又整宿整宿咳嗽,完全无法入眠,这是医生特地开的药,有安神缓痛的效果。可千万不要误会!”
是这样吗。
卢西安直觉总有哪里不对,但此时再有不对也顾不上了,借卡诺之口洗刷了冤屈的殷冽,掉眼泪的同时丢枕头砸水杯,从床上下来时还意外碰到了煤油灯。
要不是卢西安眼疾手快护住他,还不知道要伤得如何惨烈。
“我的错,我和你道歉。”
这是卢西安第一次低声下气道歉,连王室宗亲都没有的待遇。
殷冽一把推开他,越过他去。
卢西安从未遇到过这样棘手的人,就在殷冽的手即将碰到卡诺的袖子时,他一把将卡诺推远点,选择这个人讲道理:“我和你道歉,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原谅。”
“我、我不舒服。”殷冽突然露出虚弱神情,原本是准备捂心口的,微不可察顿了下,转而捂着头一副快要晕厥的样子。
卢西安小心翼翼用手掌按揉他的额头,试图疏解这份痛苦。
殷冽要倒不倒,几乎是靠在他怀里。攥住卢西安的袖口,手指控制不住痉挛,毫无血色的脸挂满了眼泪,却在听到咚咚咚剧烈心跳声时没忍住悄悄舔唇。
殷冽仰头和卢西安对视,嘴唇嗫喏要靠近才能听清:“我想要养一只夜莺。”
“可以,明天给你。”
“你知道夜莺在哪里有吗?”
“无非是树林沼泽,我可以去找。”
委屈巴巴的人又变了脸,抿唇想要笑又压回去。柔软而冰凉的手指细细抚摸卢西安脸上的咬痕,然后却是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将那句讨厌给收回去。
殷冽侧身躺在床上,恹恹闭眼,看似筋疲力尽。
这时候卡诺也有眼力见,“卢西安大人,今天这一顿闹,他也累了,你先回去吧。”
卢西安定定看床上的人一会儿,开口:“他还挺记仇。”
说完,将披风随手折叠好放在椅子上,两个人下楼梯是依旧是那刺耳尖锐的嘎吱嘎吱响。
“你的身体状况很差?”
卡诺神色不变,“以前有酗酒,但现在在改。”
卢西安思忖着,没有说话,一时之间只有沉重有力的脚步声。
“把殷冽的所有药给我。”
“当然可以。”
两个人的交谈再次告一段落。
在那严厉的审视目光下,卡诺镇定地将殷冽常年服用的药和点燃的□□剂,交给卢西安。
在临走时,卢西安突然问:“他对你也是这样吗?”
“什么。”卡诺愣住,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对你表示喜欢,也咬了你?”
这时候有鸟惊叫一声,凄厉划破夜空。
卡诺莫名觉得后背发寒,硬着头皮应下后。好像听见一声嗤笑,飘散在冷飕飕的风里。
再抬头,卢西安头也不回径自走了。
卢西安用手抚摸自己的脖颈处,挥之不去的怪异。鬼使神差将手放在鼻下嗅闻,恍惚间是殷冽身上的味道。
手指不敢去动,变得无处安放起来。
脚步停又迈开,他悄无声息朝刚刚的鸟叫处走去。
……
殷冽站在窗前,半个身子隐入黑暗,嘴角弯起在欣赏今晚迷人的月色。
系统lb001:“你的胆子太肥了!这才第二次见面你就对主角下嘴!有这么馋吗!”
“你不知道。”他的声音冷而轻,没有落点般,“我的身体每时每刻都在叫嚣着饿、饿、饿得不行!饿到能吸干这个小镇所有人的血……或许某天太阳升起,这个镇子遍地都是干尸。”
“况且卢西安,他真的好美味。”
殷冽闭眼睛舔舐嘴唇,还在回味。
系统lb001:“我不得不提醒你,你这样玩火的行为,主角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打消对你的怀疑。”
“不要对我这么严厉。”顿了顿,殷冽眸中倒映摇曳烛火的微光,“小镇附近的沼泽地,只有那里有夜莺出没,那里是伏休斯的老巢。”
伏休斯就是趁袭击并重伤殷冽的那只吸血鬼。
“主角和伏休斯对上,你觉得谁会获得胜利?”
答案显而易见。
卡诺慢吞吞上楼梯,强撑到现在,都到了要一点一点扶墙走的地步。
“大人。”
殷冽幽幽盯他,情不自禁露出獠牙:“我要是吸你的血,你会直接死掉吗?”
卡诺哆嗦起来,扑通跪在地上,激动而虔诚说:“我愿意将生命献给您。”
殷冽哼笑,满意说:“一切按我说的做,我会帮你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