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度审判 第1章 苍白

小镇上，灿烂的阳光照在拱形玻璃窗，洒在地面鹅卵石上，反射出美丽绚烂的光。荒凉寂静的街道逐渐有了动静，陆续出现的居民们扬起笑容，门户终于敞开。

马蹄踏在石子路上发出哒哒声响。

一行人骑着马出现，为首的人非常年轻，一席金黄色头发如同阳光的化身，高大的身形俊朗的眉目。精纺棉衬衣一尘不染，棕色羊毛马甲还有长筒靴，腰间别着一把枪。他的出现吸引了小镇所有人都目光。

这时候遥远的地方传来钟声，悠扬肃穆。

“是、是卢西安吗？”有个瘦削的戴眼镜男人问。

“天呐！竟然是卢西安！他不是在国王陛下身边当差吗！”

“回来了！我想卢西安一定会帮我们赶走吸血鬼的！”

……

这个小镇最近饱受吸血鬼的困扰，空气中都漂浮着人们用来驱赶邪物的刺鼻大蒜味道。骏马发出不耐厮鸣，卢西安是国度声名远扬的吸血鬼猎人，曾经创下过三天杀死超过四十只吸血鬼的伟大成就。

他沉声：“把圣水发下去。”

看着人们欢欣鼓舞，卢西安视线扫过人群，最终定格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苍白瘦削的年轻男人身上。

对方友好笑着说：“噢，我想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就住在你们家的后面……我叫卡诺。”

卢西安没有理会他的寒暄，本能让他怀疑每一个过分苍白的人。示意身边人将圣水递过去，“喝下。”

显然是怀疑卡诺的身份。

卡诺喝得一滴不剩，除了过分的苍白，他脸上浮现的愉悦惬意神情都表明了，他只是个普通人。

“卢西安，要不要去看望一下你的表弟。前段时间听说他咳病愈发厉害，有医生说他快要死了……能活到现在也是不容易。”

脑海里搜寻着有关这位表弟的记忆。

卢西安七岁就被挑选为皇室效命，父母死在了一次政权动荡里。离开小镇太久，依稀记得是有个表弟的存在，还有慈祥和蔼的斯特林舅舅舅妈一家。

卢西安说：“要是没记错的话，他叫萨姆。”

卡诺点点头，“以前是这样，但根据上帝的指引，他们将萨姆的名字给改了。”

“叫殷冽。”

……

殷冽。这个名字在唇齿间流连。

跟着卡诺七拐八拐终于来到了表弟的住所，偏僻阴凉，墙壁上爬满青苔，空气里的难闻大蒜味都愈发稀薄快要没有。

叩门几下，不等有人来开，卡诺就这么轻车熟路地进了门。

卢西安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萨姆突然得了怪病，几次三番差点死掉。有人说是邪祟缠上了那个孩子，于是斯特林夫妇根据神的指引给他改了个东方的名字，殷冽。前不久又快马加鞭赶去乔里西特，据说那里有个厉害的巫师……”

卢西安暗中打量这间房子，暗不见光，温暖的壁炉，桌上喝了一半的牛奶，掉落在地毯上的书籍，长久有人在住。

安静到仿佛没有活物。

踩在木制楼梯上，嘎吱嘎吱刺耳，随着来到昏暗走廊，卡诺告诉：“我是受斯特林夫妇的拜托，暂时照顾他。”

卢西安颔首，没有说话。

打开卧室门，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刺眼阳光。

卢西安微微眯起眼，视线迷糊又清晰，看见了他十多年未曾见面的表弟。

漂亮到无法形容。偏长的黑色秀发散发光泽，眼珠子是浓郁的绿，可能是生病的缘故眉眼间缠绕着几分忧郁。穿了件黑色绸缎衣服，过度白皙的皮肤堪比教堂里的大理石雕像，整个人如同一触即碎的瓷器。

“我是你的表哥卢西安。”

殷冽抬眸看他一眼，蜷缩在椅子里，不停咳嗽着，痛苦到泛起泪花。

卢西安犹豫着，根据卡诺的指引倒了杯热水，俯身递给这个体弱多病的表弟。

殷冽伸手去接，手指刚碰到杯壁就像是被烫到猛地一缩，不小心打翻了水杯，哗啦一下全洒在单薄衣服上，在光下冒着腾腾热气。

没有预料到的，卢西安愣在原地。

而殷冽则是双手捂脸，抽噎着哭了起来。

“伟大的上帝啊……快来救救我吧……我好痛苦、我好疼……”

这是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支离破碎。卢西安终于反应过来，蹲下身试图帮他脱去浸透热水的衣服。

然后殷冽却抓住他的手，摸向自己满是泪水的脸。哽咽喊：“表哥，卢西安，我的亲人。”

冰凉触感，指尖沾上了湿润的泪，卢西安一阵心烦气躁，沉声说：“只是被烫到，这有什么好哭的。”

接下来就不得了了。

殷冽推开他不让他碰，要是卢西安强行靠近，甚至会用无力的脚去踢开。一边哭还一边咳得撕心裂肺，还是卡诺实在看不下去把卢西安请到门外。

卢西安面无表情站在卧室门外，大拇指和食指摩挲着，他无法理解自己的表弟为何是个炸药桶，连指责一句都不允许。

忽然的，里面的卡诺大叫：“殷冽晕倒过去了！医生说得放走体内邪气，我得给他放点血！可怜的孩子，愿神保佑你……”

卢西安瞳孔骤缩，从未预料过会是这个走向。

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个表弟这样娇弱，自己才刚刚回到小镇，身上就要背负上一条亲属的命。

这简直就是一场噩梦。

……

没有等太久，卢西安动作踹开门进去时，放血已经结束。床上的人看上去奄奄一息，搭在胸前的手腕上裹着一层纱布。

黄铜盆里是少量的血液，床褥上、衬衣上哪怕是地面都有狰狞猩红的血迹残留。

卡诺跪在地上喃喃祈祷着：“我的神！我的上帝啊！”

卢西安：“他怎么样。”

“希望神保佑他。”

“……”

卢西安沉默片刻，选择守在一旁等殷冽醒过来。

他的这位表弟应该是个爱读书的，枕边是一本有关神教发展渊源和教诲的书。

窗帘拉上，俯身仔细观察，能看见浓密纤长的眼睫，嘴角微微渗着不同寻常的红。于是卢西安伸手拨弄了下他的嘴唇，大拇指擦过嘴角，刚要收回手就被狠狠咬了一口。

殷冽醒过来了，正在恶狠狠瞪着他。

一开口就是：“我讨厌你！我不要你当我的表哥！”

卢西安挑了挑眉，看这模样是好了。放血还真有点用。

“就是因为你！”殷冽捂着心口似乎喘不上气，“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这样痛苦！我快要死了！”

卢西安垂眸看眼沾满唾液的指腹，告诉他：“你不会死。”

“我就要死了！你为什么要把窗户打开，你就是想故意冻死我，继承我父母的遗产！”

这窗户本来就是开着的。

看在病人敏感多思的份上，卢西安走过去关窗。接着听见可怜巴巴又颐指气使：“我要和热牛奶，没有足够的营养我根本活不过一个月……不，我现在根本活不过半个月！”

忍了又忍，卢西安语气微硬说：“知道了。”

说完，还是下楼去想办法搞热牛奶。

门关瞬间，哒一声。殷冽笑着舔嘴嘴角残余的血，享受眯起眼睛，深绿眼眸化为艳丽动人的猩红色。

他无声哼笑。

一道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系统lb001：“你的嘴太馋，差点就暴露身份了。卡诺那点血你就不能等人走了再喝？”

殷冽没办法：“我太虚弱了，得补一补。”

系统lb001：“卢西安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在未来他会彻底清除血族，人类世界从此和平安稳。而你，你的任务是完成统治血族的大业！”

殷冽拿起书，装模作样翻了翻，“那我和我的表哥岂不是对手？”

系统lb001：“哪门子表哥，你又不是萨姆。”

“我能不能杀死卢西安？我想咬死他。”

系统lb001：“别想！打住！他是主角，没人能够杀了他。”

殷冽哼笑：“你知道我看见我的好表哥第一眼，心里有股疯狂的念头在叫嚣吗？”

“好美味的饭。要是能咬上一口，死而无憾了。”

系统欲言又止，见殷冽饿得不停咋吧嘴仿佛回味，就知道这不是开玩笑，这是真饿急眼了。

这时候，上楼梯的脚步声响起。

殷冽靠在床头，恹恹看那本圣书。就在卢西安进门的刹那，他那美丽神秘的绿眼睛装满了眼泪。

好不容易和邻居搞到热牛奶的卢西安愣住，“你又在哭什么？”

殷冽多愁善感起来：“书上说神会偏爱体弱多病的孩子，为什么我感受不到呢？”

系统lb001：“因为你不是人，你是吸血鬼！那本的圣书就是用来对付你的！”

卢西安无言以对，殷冽还在自说自话。

“我感觉我要活不过这个月了，真的，人在将死之时是有这种预感的。我有时候在白日中能感受到神明的亲切爱抚，有时候在黑夜里会察觉死神镰刀呼呼作响。这次放血肯定要加速我的死亡……可是我还没有见到父亲母亲。”

边说还边流泪，这副模样看着也是可怜。

考虑到他的年纪还小，又独自一人旧疾缠身。卢西安将热牛奶送到他嘴边，缓和语气说：“你不会死的。”

“真的吗？”殷冽泪眼婆娑望他。

“对。”

殷冽小口喝热牛奶，突然将脑袋靠在他的肩上，小声说：“谢谢你，我的表哥。要是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紧紧相依，卢西安依稀闻见表弟身上那股浅淡好闻的香味。连低头看一眼都不能，只是撇过头用别扭的姿势看窗外。

“我想过了，从早上开始我就头晕目眩难受，晕倒是迟早的事。而这次放血后我没有死掉，说不定是有你在的缘故，是你帮助了我。”

刚刚还说他要害死他。

现在又改口是他帮了他。

世界上简直没有比他这位表弟更加善变的人了。

殷冽将热牛奶推到卢西安的手心，低声：“我的胃很不舒服，每次只能喝一点点，要是倒掉神明会更不喜欢我，剩下的就给表哥你吧。”

卢西安是不打算喝的，当即就打算放在一旁，等人想喝的时候再度加热。

那时候还会新鲜吗？

殷冽又一直眼巴巴望着他。

卢西安喉咙滚动，热牛奶里似乎浸入了对方身上的好闻香气，吞咽时他想要捂住对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