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 第53章 （053）

总之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萧梦得道：“你们怕，就都走开吧，回头我只说自己姓萧就结了。”

江五嗤笑一声，道：“我看你救人是假，博个虚伪的名声是真吧？你总是这样抓尖，什么都想求个与众不同，孰不知你再搏虚名也白搭。”

萧梦得听了江五这话真是气得佛也有脾气。

江五她居然有脸说自己抓尖？这话正说反了吧？谁想与众不同了？谁想搏个好名声了？她确定不是在说她自己？

江三姑娘怕她二人当众吵起来，忙劝：“五妹妹，萧表妹也是好心，你若愿意伸手就帮，不愿意避嫌也无可厚非，何必说这话伤了姐妹情份？”

又劝萧梦得：“五妹妹就是脾气急了些，未见得就是坏心，你我姑娘家，本就不宜抛头露面，寺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格外谨慎些也不为过。”

正没个开交处，许晋芳和江二姑娘走了过来，诸女都纷纷起身见礼：“许候爷，二姐姐。”

毕竟婚事没定，叫“姐夫”有点儿早。

“出什么事了？”许晋芳目不斜视，朝众人微一点头，算是见了礼。

长幼有序，江五姑娘再抓尖，这会儿也不能妄言。

江三姑娘定了定神，道：“这位大娘行色匆匆，神色恍惚，不小心和我们碰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事，三言两语就解释清了，她正要走，却不知怎么一下子就晕倒了。我们正说不知道该怎么办……”

许晋芳嗯了一声，道：“诸位妹妹们暂回，这里交给本候吧。”

他是男人，身份又贵重，不管这妇人居心如何，交给他总没错。

于是江三姑娘带头朝他一福：“候爷费心。”

许晋芳又看向江二姑娘：“二姑娘也先回，好让长辈们安心，容后我再去长辈面前请罪。恕我不能送二姑娘回去。”

江二姑娘道：“不过几步路的事，再说我们姐妹相互照顾，不会有大碍，就只是……”她看向那妇人。

许晋芳宽慰她道：“些许小事，不必忧心。我让人去请方丈，不管她是寄居在寺里的檀越，还是上香的香客，方丈自有安排。”

*

回去的路上，江五犹自不愤，拉着江二姑娘让她给评理。

江二姑娘道：“萧表妹是善心，你也是好心，但你这么说萧表妹实属不该。”

江五姑娘不由得哼了一声，心说，你就被她哄吧，先前还姐姐妹妹的叫呢，后来不还是闹僵了？再来一次，你也不长教训。

好在江二姑娘没逼着她给萧梦得赔礼认错。

萧梦得却微垂着头，完全没注意她们在说什么。

她心里想的是许晋芳那几句话。

她不否认，自己是好心，但这世上未必好心能结善果，所以江五虽然说话难听，但也未尝不是自保的方式之一。

世家贵女的名节何其金贵？不能行踏差错，否则祸及家族兄弟姐妹，后悔都迟了，因此怎么谨慎都不为过。怎么可能见着个可怜人就身先士卒？

所以她对江五姑娘谈不上多怨怼。

许晋芳的处理方式就很妥当。

找了寺里方丈，既持重又有威严，也不缺人手。

况且他是一寺之主，这寺里有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甭管大的小的，先知会他一声儿总没错。若这妇人确实可怜，方丈慈悲为怀，总能格外照拂。

若这妇人是个歹人，他便是个现成的见证。

自己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果然圣人没说错，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想到此，萧梦得叫了一声江五。

江五很是不愤的看她：“干吗？”

怎么着，还想无理取闹不成？这会儿没了外人，她可不怕她。

萧梦得诚恳的道：“我为刚才急躁的态度向五表姐道歉。”

“？”江五有瞬间的呆滞，满脸的神情可以汇总成一句话：你脑子被人换了？

萧梦得道：“我以后会向五表姐学习，凡事都要三思而后行，我是妹妹，还请五表姐大人大量，往后仍旧不吝赐教。”

“……”江五还是半天都没反应。

萧梦得却也不恼，只是笑笑，撇下她当先一步走了。

江二姑娘姐妹三个都看着江五憋笑。

江五回过味儿来，又气又恼：“倒让她抢了先，显得她多懂事一样。”

江二姑娘和江三姑娘都笑她：“她是妹妹，你是姐姐，论理也该她先向你道歉。”

“哼，别以为她道歉了我就原谅她，也别以为我会给她道歉。”

江二姑娘劝道：“算了，毕竟是嫡亲表姐妹，太过计较了有什么意思？从前没在一处，所以感情上总是疙疙瘩瘩的，可既然到了一块儿就是缘份，总这样闹来闹去，生分不说，还要让人说我们江家的姑娘都是小心眼儿。”

江五不情不愿，却还是道：“知道啦。”

***

许晋芳很快就回来了，他向江老夫人、江候夫人和裴夫人解释：“那妇人夫家姓仇，陪同独子在寺里借住，因仇公子染了风寒，她急着去给仇公子抓药，神思不属，故此冒失之下冲撞了几位妹妹。”

众人一听，豁然开朗之际不由得松了口气。人心复杂，谁知道这妇人借着靠近江家姑娘的机会图谋什么？如今确定她不是坏人，那就再好不过。

裴夫人看向江老夫人婆媳，道：“既是小小的误会，说开了就好。”

江老夫人道：“这话极是，人谁没有不当心的时候。”又看向江三太太：“三丫头她们几个没大碍吧？”

江三太太忙道：“三丫头她们都没大碍，实在算不得冲撞。”

江老夫人颔首，对江候夫人道：“既是遇见了，便是缘份，且又是佛祖跟前，索性你拿些银子给仇家母子，权解他们的燃眉之急。这不比添多少香油钱更积德？”

这话很是，连裴夫人都道：“伯母这话极是，彼此遇见就是个缘份，那就索性见者有份，我们也凑一些银子，也好让这母子安生度日。”

虽说诸人身边没带着大综银子，但几两十几两是有的，几下里一凑，倒凑了足足百两之多。

许晋芳当仁不让的承了这差事，随同来的江二爷、江四爷也跟着一道去看仇家母子。

不一会儿，许晋芳三人回来，笑道：“仇公子听说了诸位长辈的好意，十分感激，非要亲自来道谢。”

这人倒是知礼，那就见一面吧。

*

仇公子年纪在二十岁上下，衣着虽寒酸，却让人眼前一亮，他个子修长挺拔，自有读书人的文雅气质，尤其是，长得未免太好看了些。

许晋芳也好，江家几位哥儿也罢，相貌、气度都属于中上了，可和这位仇公子一比，不说立时成了歪瓜咧枣，却也被比得泯于众人矣。

虽说在场的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可看见仇公子这样出挑的容貌，也不由得形诸于色。

仇公子扶着母亲，朝上团团一揖，谢众人救母之恩，也谢众人慷慨解囊之义。

相貌漂亮的人总是让人怜惜，不拘男女，裴夫人和江候夫人妯娌又都是各有儿女的人，遇见适龄的年轻男女，总要往儿女亲事上靠一靠。

倒未见得非得拨拉到自己家成为自己的女婿或是儿媳，但慈母心是相通的，总是更多几分慈悲。忙命这母子二人起身，又让人给这母子让座。

仇太太只是晕了一时，这会儿已经好了很多。仇公子除了面色微白，精神倒还不错。

几下里一叙谈，才知道他是上京科考的。

众人对仇家母子的印象又好了些。

仇母非要让仇公子代她向恩人道谢，江老夫人道：“不打紧的，尊母子何必这么客套？”

见他们母子坚持，便吩咐人叫她们姐几个出来一见。

一溜四五个姑娘，仇公子很有几分腼腆，但也只觑了一眼，便上前行礼：“在下仇盛，多谢几位姑娘搭救家母之恩。”

萧梦得几个先前从后头已经偷着瞧见了仇公子的模样，惊艳之余已经点评过了，虽说长得好看的男人不稀奇，可能和他近距离相处，还是不由得感叹造物主的精雕细琢。似乎天地造化所有的灵气都在眼前这男人身上了。

江二姑娘轻咬唇，一搡江三姑娘。

这事儿和她可没关系。

江三姑娘面色微红，心跳也有些快，还了一礼，道：“仇公子太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谢，再说……”她轻轻一拽萧梦得，道：“我也没做什么，是萧表妹命人扶起的令堂。”

萧梦得便被推到了仇盛面前。

仇盛微微抬眼，眼里闪过一抹恰到好处的惊讶。

萧梦得懂，诸姐妹都姓江，唯独自己姓萧嘛。仇盛和她目光一对，很快便垂下，道：“学生谢过萧姑娘。”

萧梦得避开了，道：“仇公子太客气了，究其竟，我们也没做什么，就算是扶了令堂一把，那是多微不足道的小事儿？”

可仇盛却是一脸的发自肺俯的感激涕零。

真值当他这个读书人如此谦卑？

要谢也是谢江老夫人，是她带头给他们母子捐的银两。

不知为什么，萧梦得心里冒出了一个古怪的念头：看他们母子的境况，就知道家境不好，不然也不会寄居在寺里。

没钱没权，天然就低人一等，越发的想要表现出知恩识礼的模样来。

所以江五姑娘才会脱口说出自己无时无刻不想抓尖，好搏个好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