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渣女纪事 第50章 报应

东黎国地处东州，冬季虽没有漫天飞雪，却有着浸入骨子里的寒凉。

简从宛带着阿南重新踏上了东黎国，从前处处可见的蛇蜂塑像已经彻底消失，魔族在此地曾布下嗜血阵残害人命一事也被仙族与人族皇帝共同压下，粉饰太平。

她走过从前五州宝阁所在之地，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连带着从前如此繁华富庶的一条街都失了往昔的光彩。

阿南作为一棵尚未长成的法力微薄的小树，来到人间的第一瞬便冻得受不了，简从宛遂将时章给自己的那对耳环给了他一只。紧接着又带他走进了一家裁缝铺替他添置了一套厚冬衣。

阿南在里间试衣服，衣裳铺子掌柜的见简从宛也是一身单衣，于是劝说：“这位姑娘，您看您也穿得如此单薄，小店有一套才将裁制好的冬衣，您可要试试？”

察言观色、见机行事，这是商人最擅长做的事，他见这女子气质斐然，想必也不是个缺钱的主儿，正好可以将才制好的一套冬衣卖予她。

简从宛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与时令不符的衣裳，好像确实有那么一些乍眼，索性决定买一套。

待到半个时辰后，一大一小从铺子里出来时都换上了一身厚重臃肿的冬袍，她们看着对方都裹得如同一个雪团子，相视一笑。这下，她们算是彻底融入了人间的冬天。

与人间的寒冷相比，海上的姑射仙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

蔚蓝无尽的大海上生长出一片绿洲，这里便是俗世之人追逐的求仙问道之地。令人惋惜的是，在不久之后，这里将会彻底变成一片废墟。

时章潜在云层后，俯瞰底下一派生机的姑射山。浊青与咏苍跟在他旁侧，两个个时辰后，魔族将举兵攻打姑射山。而仙魔第一场战争，殷几术全权交给了时章负责。

时章知道，这是殷几术对他的试探，不放心置于顺带还派来了浊青明为助力暗为监视的督军。

“回吧。”

浊青听到这话立马放下了放松了下来，按照平常的行事作风先行告退一步。

时章也准备离开，却听到了千里之外来自简从宛的声音：“时章时章，我跟阿南已经在璇玑城找地方住下了，你现在在干什么呀？”

她的声音轻快得像鸟儿，听得人心情大好。

时章用心音回她：“正准备回营。”

“那好，我先休息了，你忙。”

两人拢共说了三句话便结束，时章眉头微蹙，显然对此有些不满。他还想再说什么，却又想起对方说的要休息了，于是只能作罢。

咏苍为狼族首领多年，如今既已被时章用血契约束，便也不再保留，全心全意效忠于这位新主。

他的儿子大苍还有十多位手下被派去了人界暗中保护简从宛，刚刚他才收到来自人界的消息，说是简从宛已经好生安顿了下来。

咏苍知道在时章心里那个女子的分量有所不同，他同时章事无巨细地禀告了简从宛与阿南到达人间第一日的所有行迹，去了哪儿，吃了什么东西……一切的一切都落入了时章耳中。

时章只是听着，未发一言。

在即将进入营中时，时章的脚步一顿，他捂住自己的心口，脸上显露出略有些狰狞的表情。

咏苍看在眼里，上前去扶了一把：“都过了这么些天了，殿下心口的伤可是还未痊愈？”

时章缓了一会儿，直起身子来，“咏苍，此事，只你我知晓，万不能告诉别人，包括她，记住了吗？”

咏苍点头，站在原地望着时章的背影渐行渐远。

从他的角度来看：仙魔两族的第一战，魔尊选择交给了殷几术，是为了让他树立在整个魔界的威严。这位二殿下没有强有力的后盾，只有靠自己一战战打出功勋，这是他必须也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思及此，咏苍更感前路迢迢而又艰难。

在所有人眼中，时章是殷几术与人族公主宣殊所生之子，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位所谓的魔族“二殿下”，有多恨殷几术。

战启之时，东黎国东临的海面不断映照如白昼般的光芒，临海的渔民们最先发现这一奇景，然后传入了璇玑城。

城民们一个个裹上冬衣走出温暖的被窝，在寒风瑟瑟的冬夜，对着犹如白昼的东边叹为观止。

也不知人群中有谁说了一句神邸显灵，降福于璇玑，百姓们便接二连三地跪下，朝着东边的方向三拜九叩。

仙魔大战所映照出的光，成了他们见到神降的证明。简从宛站在厢房窗边，见到街道上跪着的乌泱泱的人群，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年纪尚小的阿南两耳不闻窗外事，依旧沉醉在甜蜜的梦乡之中。简从宛想去海边看看，于是从宝囊里拿出了一张时章给的符纸，贴在门上，如此，便可保证阿南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好梦，不用担心有外人打扰。

她拿出往生镜，让镜子带她去到了海边。

海风很大，浪疯狂地拍打着海岸。简从宛就站在海崖边，远眺着在人间并不能看见的姑射山。

她知道那里正在发生着什么，或许仙山已成炼狱、□□已淬入烈火。

“小往生，出来陪我说说话吧。”简从宛摸了摸往生镜。

往生镜灵瞬时出现在她身边，与她一同坐在海崖边。

“当年不知道是怎样的浩劫，竟让你失了全部的记忆。”简从宛喃喃着，她知晓往生镜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也只当其是自己在孤寂无助中的陪伴。

“反正不会是今天这样。”往生拿起旁边的一块石头砸向深海，竟是连一片涟漪都没有掀起便被海浪所吞噬：“至少，那场浩劫较之今日激烈上百倍。”

上古神器从被淬炼成功赋予神魂的那一瞬，便有着常人所不能及的感知力，他们能感知到很远之外的危险。往生虽然不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但它清楚自己的能力，今天这样的战场，决不能伤它分毫。

一人一镜就这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像是多年的挚友。

突然，简从宛感觉到巨大的震颤，前方的天空中爆出一道刺眼的银色光芒，即便坐在千里之外，简从宛都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余波。

她知道，这是时章用了晦朔。

一切都在按照他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姑射山宗主宴海潮的右臂已经被刺破一道大豁口。

他强撑着站在时章对面，身后是一众同门的陨落。仙魔从来势不两立，可是在几千年前，他们有了同一个目标，那个目标让他们同仇敌忾，取得了最终胜利。

可那只是一时的，那事儿以后，仙魔两族爆发了更激烈的矛盾，最终仙族牺牲了许多换来了微小的胜利。

望着眼前这个人，还有他手中握着的晦朔长枪，宴海潮隐隐有了惧意。他想起祖上曾经告诫过，见持晦朔长枪者，需得恭敬退避。

可是如今握着这晦朔长枪的人是魔尊殷几术的儿子，他想要荡平姑射山。他不能退，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姑射仙山乃海中仙岛，历任宗主都有极强的御海之术，曾以水阵围杀无数魔族。

时章手重握着晦朔长枪，周遭腥咸的海水像无形的缚绳一般不断收紧，慢慢阻隔着阵中人的呼吸还有法力。

在这之中，还要不断应付着随时随地都会冒出的以水化冰的冰锥，那冰锥淬了至毒，只要被伤到，必死无疑。

宴海潮知道若是此时不能困住甚至杀掉时章，等到其出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几乎是倾注了全部的法力，势要让时章殒命于此。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过了很久，当宴海潮以为时章已经被困死于阵中时，眼前一道银光近乎快要刺瞎了他的双瞳，晦朔长枪带着它最锋利的枪尖直抵宴海潮的咽喉。

在枪尖将要刺破宴海潮喉咙的那一瞬，时章却出人意料地收了手。他选择挑断了宴海潮于后颈处的灵脉，使其失了所有法力。

底下人打得正酣，时章却选择将宴海潮带离战场，来到旁边一座无人的荒岛。

被斩断灵脉的宴海潮生不如死，他痛苦地望向时章，不明白他意欲何为。

时章靠坐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旁边不时有仙族与魔族交战中坠落，他一直抚着手中的法器，置若罔闻。

“时章，你带我来此地做什么？”仙族没了灵脉，便成了彻头彻尾的残废，宴海潮站不起来，匍匐在地上像是被打断了四肢的丧家犬。

“我记得，你的父亲……晏还山是寿终正寝的吧？”

时章突然提起自己已经离世多年的父亲，这让宴海潮尤为不解。

“你问这做什么？”

时章站起来，那双带着威压的双眼直直望进宴海潮的眼睛：“你从小跟在晏还山身边长大，不比得复伏生，该知道的，想必都知道了吧。”

宴海潮好像有些明白他在说什么了，眼神开始闪躲：“你在说什么，我不清楚。”

“姑射山早该枯竭的灵泉，晏还山突然大增的法力，你们姑射山一脉突然的兴盛……”时章细数着姑射山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宗门一跃成为三大宗门之一的蹊跷。

这字字句句都像是在戳着宴海潮的心，他们自诩名门正派，却干着恐天下人、后辈们所知的秘密。

或许是殷几术告诉他的这一切，想到对面人也是恶行累累之人的后代，晏海潮嘲讽似的笑了几声：“你以为，你们魔族就能脱得了干系吗？你们魔族想要屠戮尽仙族，又可曾想过，稳定六界的定珠该何去何从，凭你们魔族之力，只会让整个六界覆灭。”

死到临头了，竟还是这般愚蠢。时章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厌恶，他手中慢慢变幻出一把短匕，随之慢慢蹲下，望着宴海潮眼中流露出那份对死亡的恐惧，始终心如止水。

在这人临死前，他想，自己或许有必要告诉他真相，让他更死不瞑目些。

“晏还山，你可还记得藏在你父亲抽屉里的那幅画像。”时章的短匕慢慢刺入晏还山的心脏：“那你再看看我这张脸，可还觉得熟悉？”

晏海潮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球瞪得几乎快要突出来。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那千年前的报应，仙族与魔族的报应，终于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