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渣女纪事 第48章 桂树

长满杂草的宫殿里，身着墨绿色宫裙的简从宛提着鬼灯穿行其中，拖曳在地的裙摆与枯黄的草杆摩擦出沙沙声，在这静谧的夜晚显得尤为突出。

被囚于鬼灯之中的恶鬼在哭嚎，简从宛面无表情，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那座门窗破败的殿宇。

她像是不知怕一般，独自一人前行。手搭在生锈的门环上轻轻叩动，木板上沉积多年的灰尘扑簌簌落下，像是在昭示着这座曾经辉煌殿宇的年迈。

门环响，大门开。

令人惊讶的是，屋里像是另外一个世界般。

这里窗明几净，明媚的阳束从穿进屋中，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一个小姑娘坐在桌案前，手中握着长长的笔，正一笔一划写着什么。

听见开门的声音，她抬起头来，露出唯有孩童时期才会出现的天真笑容，然令人诧异的是，她说话的语气却有着与外貌不符的老成。

“你来了。”她像是在这里等了好多年，终于等来了她想要见的人。

简从宛将鬼灯搁在门口，反手关上门，朝这小姑娘走了过去。她俯身去看桌案上的白纸，原来对方不是在写字，而是在画画。

小姑娘的笔触很是稚嫩，一笔一划歪歪扭扭。不过不难看出，这里面画了三个小人儿，其中有两个个子高些，共同牵着一个个子矮矮的小孩儿，三个人的脸上都画上了大大的笑脸，看起来很是幸福。

“这是你和你的父母亲吗？”简从宛指着纸面上的小人儿问道。

“不是哦。”小姑娘摇了摇头，头上的朱钗跟着叮当晃动，在阳光下闪耀，刺着简从宛的眼：“这个是我，这个是我的夫君，这个是我们的孩子！”

她的手指从右到左一一指过，脸上露出的是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笑。

透过这个笑，简从宛好像看到了她的内里的灵魂。

“你多大了？”在简从宛问这个话的时候，屋内的阳光在悄然消失，黑暗开始降临。

小女孩听罢抬起头来，随着她的动作，简从宛看到她的骨骼在逐渐增大，脸上的婴儿肥开始消失，头发也逐渐及腰……

黑暗彻底降临的那一刻，小女孩变成了一个成年女子。

她的脸上不再有笑容，只有凄苦与悲痛。

她捂着自己的肚子，发出痛苦的哀嚎，“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视线下移，她捂着的肚子处，有一个西瓜般大小的豁口，里面源源不断往处冒着鲜血。

原本安宁祥和的地方顿时变成的恐怖片拍摄现场，简从宛下意识地想逃。她飞速跑到门边想要打开这扇门，可这门已经被从外面锁死，任她再用力，也逃不出这个诡异之地。

血还在淌，渐渐漫到简从宛的脚下，沾湿了她白净的绣鞋。

看见简从宛想要走，那女人并不上前去追，依旧坐在远处，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悲伤。

“这位姑娘，救救我吧……”

眼前的场景恐怖，可这个女人却并没有恶意，她眼中带着对于吓到简从宛的抱歉。看到那个眼神，同为女性的简从宛对其产生的悲悯，她遏制住心中的恐惧，问道：“我、我要怎么救你？”

这时的女子已经很虚弱了，她体力不支地瘫倒在了地上，气若游丝：“我家里有一棵桂树，去那儿……去那儿……”

她的身形随着她的声音消失，一切又归于沉寂。

简从宛看着她消失，眨眼间，她回到了将夜宫，回到了她正躺着的床上。

心脏在扑通扑通跳着，简从宛走到桌边倒了一口凉水喝。

迷幻的梦境里她没有认出那个女子，可一旦清醒，她便知道那是谁——宣殊公主，时章的母亲。

自己竟然又梦到她了，上一次是在一个不知名的崖底，而这一次，又在一座未知的殿宇前。

那座殿宇长什么样子呢，简从宛记不太清楚了，不过有一处让她印象极为深刻，就是殿宇前的两处飞檐挂着晶莹剔透的粉琉璃风铃，透过由贝壳打磨而成的蠡壳窗，风吹铃铛的清脆响声不断传入耳朵。

宣殊公主在梦里告诉她，要去她家里去找桂树。这究竟只是一个梦，还是那里当真藏着什么秘密。

她沉浸在思考中，丝毫未觉到了饭点，也没有发现有人从外面推开了门。

那人长着蓄着长指甲的手，搭上简从宛的肩。

冷不丁被什么东西一碰，简从宛从凳子上滑落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简姑娘，您没事儿吧？”碰她的这个人显然也吓坏了，忙不迭放下手中的东西去搀她。

简从宛痛苦地揉了揉快要摔成两瓣儿的屁股，顺势搭上对方伸出的手臂站了起来。

“小雾，你吓死我了！”

时章这些日子总不在将夜宫，所以去狼族挑了一个人来照顾简从宛。他把小雾带来前特意交代，要其随时注意简从宛的动向。

刚才她端着早膳来的时候已经过饭点快两个时辰了，小雾在外面敲了好久的门没有得到回应，害怕出什么岔子的她施法打开了房门，这才把沉浸于自己思考中的简从宛给吓着了。

她不善言辞，听到简从宛的话后不自在地扣着手，头像是快要低到尘埃里。

她这副样子让简从宛对方才说出的话有些懊悔，小雾来的这几天，时时谨小慎微，生怕做错了些什么。她像是一只被当作靶子的鸟儿，随时都有惊吓的可能。

简从宛拉过她的手拍了拍，安慰道：“没关系，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见这姑娘依旧兴致不高，她明智地转移了话题，将实现落到了桌子上的那碗拉面上。

拉面上飘着红油与小葱，在室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简从宛丝毫不吝啬她的夸赞，手里握着筷子，呼噜噜吸着面条，边吃还囫囵地说话：“小雾，我昨天不过是随便提了一嘴，你今天竟然就给我做了，竟然还做得那么好吃！”

听见简从宛夸奖的小雾渐渐扫去了方才的不安，怯生生地说：“简姑娘您喜欢就好。”

简从宛睡得太久，醒来时都饿坏了，那碗面条三两下就被她给吃完，连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屋内又只剩下她一人，她看到枕头底下又偷偷钻出来透气的往生镜，突然灵光一现。

她趴到床上，拿着镜子唤镜灵：“小往生，你快出来，我想问你点儿事。”

往生镜发出微紫色的光，眨眼间妩媚的往生镜镜灵出现在了简从宛的床榻之上。

“主人，你好久都没有找我了，这次什么事儿啊？”

简从宛托腮看着她，问：“你以前的主人是宣殊公主，你怎么就没有一点儿关于她的记忆啊。”

“对啊，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觉得我沉睡了很久，后被你唤醒，我的记忆也只有这之后的事儿了。”

“可是……我觉得你的身上一定还藏着什么东西，那东西你没发觉，我也不知道。”

简从宛有了往生镜后，便开始做起了关于这镜子前主人的梦，第一次的梦指引她帮时章找到了母亲，那这第二次呢，又是想指引她去寻找些什么。

往生镜是上古神器，宣殊公主虽为人族，却也同她一般能驾驭此物，她与宣殊公主冥冥之中好像有着什么联系，让往生镜先后择主。

还有很多未知的秘密在等着简从宛探寻，她一门心思想要帮时章，好像都快忘了，她来这异世，是为了什么。

将夜宫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趣，这里没有人间的灿阳，有的只是挂在穹顶半遮半掩一成不变的冷月。

人长时间待在阴暗之地心情会感到低落，对于这一点，简从宛深有体会。

来了魔界这么久，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在一天天低沉，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同样的日子过了好多遍，报更鸟盘旋在穹顶之上鸣叫，又到了睡觉的时辰，简从宛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自己究竟究竟到这个地方多久了。

第一次待了七天，第二次待了三十二天，第三次五十六天……现在是第十二次，也是最久的一次，还差九天，就整整一年了……

当时签下协议的时候，那个带着黑色方框眼睛的中年男人告诉她，在117号世界117天，基本相当于她那个原本世界的一天。

睡不着，她就穿着寝衣走到书案坐下，列数算了算自己到117号世界的日子，长长的一串数字被列下，最后得到一个791天的数字，再折合算下来，她原本的世界已经过了快一个星期了。

她在这边过了那么久，那头竟然才只过了一个星期，也幸好只过了一个星期。

院外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脚步声，简从宛却知道是时章回来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自己昨晚做的那个梦。

她穿着寝衣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风尘仆仆的时章一怔。

晚上风凉，时章默默拉大步子走到她跟前，脱下自己长长的披风罩到她身上。

“怎么还没睡？”他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哑。

一心想要告诉时章梦境的简从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她兴致勃勃拉着时章走到屋内，开始同他讲那个似乎带着指引的梦。

从头到尾时章都没有插话，等到简从宛说完全部后，他才问道：“你是说，我母亲让你去她的家中找一棵桂树？”

简从宛重重地点头。

“可是几千年过去了，你怎知，那处殿宇还在否？”

几千年，足以改变很多很多东西。这几千年里，东黎国迁都九次，国土面积不断增减，国史早已变成一本厚厚的书，也不知那浩如烟海的文字里，是否有一星半点记载着曾经有一位公主所住的地方。

“总得找找才知道嘛。”简从宛向来是个执行力极强之人，这也令她的学业节节高升。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她如今可能正在某个地方兼职赚着自己的学费，等着继续深造。

“可…我接下来要随着殷几术出征。”

原本简从宛还打算让时章随自己一道去找，却在听到他要出征的消息后愣住。

“出征？要去哪儿？”

“姑射山。”

姑射山，那座海上仙山，也是晏准与晏酒的家。想起那个纯真善良的少年和骄矜直率的少女，简从宛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

然仙魔之争，早已是注定，简从宛没那么大的能力去插手阻止。

她只能看着眼前人，声音沉沉：“那你会有危险吗？”

“不会。殷几术做了万全的准备，姑射宗门、必灭。”

必灭二字令简从宛的心咯噔一下，她紧抿着嘴唇，犹豫半天，开了口：“那如果……”可在说出这三个字后，她又意识到这样的请求有些过分。

时章望向她，追问她后面想说而又未说完的话。简从宛却只是摇摇头，选择不再说出这个实在令人为难的请求。

时章明白了什么，没再追问，只是让简从宛早些去睡。

本以为要去东黎国一事就此作罢，谁知道在他的一只脚刚踏出门外时，简从宛叫住了他：“时章，让我自己去吧，我自己去找，反正我有往生镜保护我！”

时章想要拒绝，然见到她拍拍自己的往生镜信心十足的样子，那扫兴的话却又说不出了。

也好，他不在魔界，将简从宛送到人界或许更为安全些。

“我四日后将带着魔军攻打姑射山，我会提前将你送到人间。”他说完，指了指简从宛一直系在腰间的红色珠子，“任何时候，都不要将这颗珠子取下。”

简从宛握紧这颗红色的圆珠，珠子的温热传到了掌心，她乖乖点头，等待着再次去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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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桂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