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契合度 第82章 第 81 章

抛玩着金属零件的手突然一滞。

银亮的螺丝钉从黑发能力者的指间滑落，在地面上弹跳两下，打着转滚到男孩脚边。

似是感受到了危险，男孩又往后缩了半步。瘦小的身影在强烈的阳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仿佛随时可能会被热浪吞噬，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直直望向江恪。

“册子上写着，你们早晚会来这里。”声音比刚才提高了八度，却又在尾音处泄了气似的弱下来，“……还写着，只要能得到你们的帮忙，大家就都能得救。”

“哦？”

简单的音节被拖得意味深长。江恪眯起眼，慢悠悠地蹲下身来，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与男孩平视：“那个神奇的册子，现在在哪里？”

虽然从仰视变成了平视，可男孩仍能从面前的黑发能力者身上感觉到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丝毫没有因姿势的改变而减弱，甚至反倒变得更重了些。他下意识再次往后退了半步，小腿撞上了方才被对方放在地上的能量箱，整个人踉跄了一下。慌乱中扶住箱体稳住身子，目光不自觉地飘向一旁，又强迫自己转回来。

“在、在村里藏着……”男孩结结巴巴地回答着，“夜莺阿姨特意交付过……不能……不可以随便带出来的……”

汗珠顺着晒得通红的脸颊滚落，在沾满灰尘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浅痕。

江恪突然轻笑一声，曲起指节抵住下巴，转头看向在场另一位成年人，上扬的嘴角带着漫不经心的调侃：“哎，你觉得呢？这小子的话能当真吗？”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风沙掠过金属接缝时发出的呜咽声。

被询问的向导似乎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仍半跪在金发女孩身旁，手指悬停在额前寸许之处。银灰色发丝被汗水浸湿，有几缕黏在苍白的颈侧。若不是指尖偶尔的细微颤动，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燥热的风卷着沙粒掠过，金属板材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几粒细小的沙砾打在能力者的后颈上，带来细微刺痛。

“行吧，那就按我的方式来。”江恪无所谓地耸耸肩，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男孩身上：“既然你想要找我们帮忙，那么总该拿出点诚意吧？至少先回答一下我之前的疑惑。”

男孩茫然地眨着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沙尘。

显然已经不记得几天前在电梯井底的那次短暂相遇中对方究竟问过什么。

见状，江恪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伸手扣住他的下巴，将人拽到自己跟前，又重复了一遍：“说清楚，你们到底怎么来的？”

拇指不偏不倚压在已经结疤的伤口上。

所造成的尖锐刺痛让男孩倒抽一口冷气，却不敢挣扎，从牙缝里挤出含混不清的回答：“走、走来的……”

“徒步穿越荒漠？”江恪挑眉，目光扫过男孩沾满沙尘的裤脚和开裂的鞋底，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就你们两个小家伙？”

“因为我……我能预测尘暴，比其他人都准……”

预测尘暴？

闻言，悬在女孩额前的手指略作停顿。原本流动的精神触须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如退潮般被缓缓收回，白予简这才抬起头来。浅灰色双眸与江恪的目光短暂相接。

无需言语，身为搭档的能力者便领会了他的意思，松开钳制，侧身让出空间。

下意识揉了揉发红的下巴，刚重获自由的恍惚还未散去，男孩就看见另一只的手已经伸到了自己面前。掌心向上，指节修长，纹路间还残留着些许淡蓝色的光晕，仿若即将熄灭的萤火，随着呼吸的节奏明灭不定。

“把手给我。”

男孩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迈步上前，轻轻将手放了上去。冰凉的触感让他本能地想要缩回手，却被轻轻握住。

“别动。”

白予简的声音依然温和，却透着不容抗拒的坚定。

他虚握着男孩的手腕，指尖微移，自然地搭在脉搏处。

下一秒，男孩忽然睁大了眼睛。

一股清冽的凉意自相触的皮肤缓缓渗入，既不刺骨也不突兀，仿佛山涧清泉漫过，悄无声息地浸润着自己紧绷的神经，让心底的不安渐渐消散。

而浑然不觉，自己的额头上正隐约浮现出蛛网状的淡蓝色纹路，转瞬即逝。

片刻之后，白予简的眉心几不可察地皱起。

男孩体内的神经脉络状况出奇地正常。那些本该狂暴肆虐的辐射变异因子，此刻却像进入冬眠般安静蛰伏，呈现出一种前所未见的平衡状态。

这样的情形，在他翻阅过的所有案例记录中都未曾出现过。

江恪抱臂站在一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指节轻叩手肘的节奏时快时慢，透着几分若有所思。

见白予简结束检测后向自己点头示意，黑发能力者咧开嘴笑了起来，突然伸手不由分说地揉上那颗乱糟糟的脑袋。男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沙地里，但倔强地咬着嘴唇，硬是把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咽了回去。结果江恪见状笑得更欢了。手掌顺势下滑，在单薄的肩头似玩笑般重重一拍。

这一掌下去，男孩顿时不受控制地剧烈咳嗽起来，脸颊涨得通红。

“没想到还真有点本身。”

而当他转头看向白予简时，虽然嘴角还挂着那抹玩世不恭的笑，却微妙地变了味道，眼神悄然沉下：“趁尘暴还没到，我先跟这小鬼去村里看看。”

白予简没有立即回应，目光落在那名金发女孩身上。

虽然经过初步的精神疏导后，她的状况稍稍有些许好转，但那些蛛网状纹路仍在苍白皮肤下若隐若现，随着微弱的呼吸缓慢蔓延着。

“你留下。”江恪看穿了他的犹豫，朝女孩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看她这样子，再不抓紧疏导怕是要交代在这了。"

片刻的沉默后，白予简终究没再提出任何异议，而是利落地解下腰间医疗包抛给江恪，同时点开终端：“我把判断标准和检测流程发给你。记得按步骤操作，全程保持录像。”稍作停顿，“另外，每半小时同步一次你的位置信息。”

银灰色的金属匣在空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被黑发能力者抬手接住。

他顺势做了个夸张的敬礼动作。几滴汗珠从发梢甩落。在阳光下划出几道晶亮的弧线。紧接着转身拎起刚才随手搁下的新能量箱，大步走到悬浮车旁，单膝点地，单手托着新能量箱对准底盘凹槽，另一只手则抵住箱体边缘向前一推，只听“咔嗒”的机械咬合声，便已然完美嵌入卡槽。最后又曲起指节在箱体侧面轻叩两下，确认安装稳固才撑着膝盖站起身，随手拍了拍沾满沙尘的裤腿。

“走吧小鬼，带路。”

男孩却只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目光在江恪和白予简之间来回游移，嘴唇微微张开又闭上，像是有什么话哽在喉咙里。方才眼中的那股倔强已不知何时全然消散，此刻仅剩下孩童特有的茫然与犹豫。

“发什么呆呢？”江恪已经钻进驾驶座，降下车窗，将一只胳膊搭在窗框上，同时用手指敲打着方向盘，带着不容忽视的催促意味，“总不能是现在突然又要反悔，想改主意了吧？”

话音未落，悬浮车的引擎便嗡鸣起来。排气管喷出的热浪吓得男孩一个激灵，下意识抬手挡住扑面而来的气流。待回过神来，他急忙奔向副驾驶侧，却发觉那扇车门在反重力装置作用下已然抬升后的高度，任凭自己如何奋力跳起，指尖也只能勉强擦过把手。

“有够麻烦的。”

伴随着不耐烦的咋舌，能力者猛地探过身来，从内侧拉开车门，一把扣住那拼命伸高的手。

男孩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不容抗拒的力道拽进了车厢，几乎是摔进座位里的。手肘下意识撑住椅垫想要稳住身子，膝盖却“咚”地磕在操作台边缘。疼痛让他瞬间绷紧了身体，但还是硬咬着嘴唇没有痛呼出声。两条腿则僵直地悬在车毯上方，即便那地毯早在这两天的外出行程中被江恪折腾得脏到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

“把车门关上。”

一边漫不经心地吩咐，一边伸手在控制面板上快速滑动，调整着悬浮车的动力参数。

在此期间，江恪瞥了眼后视镜，正好看见白予简俯身将金发女孩抱起，于是似是玩笑地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喂，搭档，别趁我不在偷偷煮你那生化咖啡啊！”嘴角微微上扬，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那玩意儿用来祸害我一个就够了，别拿去折腾小——”

没等他说完，白予简便出声截住了话头：“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如何能把车开稳当点。”

连目光都没偏移半分，微微调整手臂，让女孩靠得更稳些。

江恪大笑起来，眼中闪过一丝恶作剧般的光芒，猛地踩下加速踏板，车身立即蹿了出去。男孩的惊叫刚冲出喉咙就被迎面而来的热风生生堵了回去，整个人重重地撞在座椅靠背上。

热浪翻涌着在车尾形成一道扭曲的帷幕，哨站的轮廓在其中扭曲、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而白予简站在原地，仅略微侧身，让女孩完全处在自己的阴影之下。沙砾拍打在制服上的闷响连成一片，却未有丝毫越过这道人形屏障。

待到车影彻底消失在风沙中，他才转身抱着金发女孩走进哨站，准备为她进行后续更深入的疏导。但途经俩小孩之前探头的通风管道时，身形一顿，止住了步伐。金属管道表面有几道新刮出的痕迹，边缘处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小指印，其间还沾着些暗红锈迹。

精神触须无声蔓延，顺着管道内壁向幽暗深处探去。忽然，在转过一个弯道时，触须尖端触到了异样：一个用防水布包裹的方正盒子，被人刻意卡在了管道缺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