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巨响,伴随着金属扭曲撕裂的刺耳噪音,从隔壁囚室猛地传来。
整个空间都仿佛随之震颤不已,连冰冷的白光灯管都在头顶剧烈摇晃。
小季阳被吓得猛地一颤,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般弹起,又迅速缩成一团,惊恐万状地望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里竖着一面他曾一直以为坚不可摧的合金墙壁。
然而此刻,墙壁中央正诡异地向外凸起,如同被巨锤砸过。
下一秒,暗红色的能量纹路如同有生命的血管,在银灰色的金属表面迅速蔓延、扩散。其所过之处,合金发出“滋滋”的哀鸣,开始像高温下的蜡一样软化、变形。
电火花从破损的管线中疯狂迸射出来,在惨白的灯光下划出刺目的轨迹。
刺耳的警报器终于被触发,发出尖锐得几乎要撕裂耳膜的鸣响。急促闪烁的红光将小季阳因极度恐惧而惨白的脸颊映照得忽明忽暗。
透过墙壁上逐渐扩大的裂缝和融穿的孔洞,可以隐约看到隔壁囚室内的骇人景象:
烟尘弥漫中,一个身影——在孩子的视角里显得异常高大——站立在废墟中央,周身缠绕着狂暴的、仿佛拥有实体般的暗红色能量流。
那些能量扭动、翻涌,每一次起伏都在周围的金属墙壁上留下更深、更狰狞的灼痕。
年幼的季阳屏住呼吸。眼睛瞪得更大,几近要裂开,都隐隐有些发疼了。
视野中,那个身影在弥漫的烟尘和闪烁的红光中似乎动了一下。衣领处,黑红色的、如同燃烧狼首的纹路在能量辉光中格外醒目,深深烙刻在自己的视网膜上。
就在这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寒意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
冰冷的白雾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从走廊尽头迅速蔓延而至。空气中弥漫的烟尘被冻结,连那些飞溅的电火花都在瞬间凝固成细小的冰晶,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
一个身着笔挺深色制服的身影,踏着稳定而冰冷的步伐,出现在墙壁破口的另一端,与那道暗红色的身影形成了对峙。
来者手中凝聚的冰晶散发着凛冽的寒意,仿佛连空气都要被冻结。
两股强大的能量,暴烈的暗红与冰冷的湛蓝,在狭窄的空间内轰然对撞!
剧烈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涟漪般扩散开来,狠狠撞在周围的墙壁和设备上。
“咔哒…咔嚓…”
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囚禁着小季阳的那个透明力场囚笼,其边缘的能源节点因为承受不住这叠加的能量冲击,猛地爆出一簇电火花,冒起一股黑烟。
束缚着他的无形力场剧烈地闪烁、明灭不定,最终“噗”的一声,彻底消散无踪。
自由来得如此突然,又如此恐怖。
小季阳愣住了,茫然地伸手摸了摸突然变得空荡、不再受束缚的脖颈。
力场消失后,外界混乱的声响和能量余波带来的压迫感更加清晰地传来。
而在持续不断的警报轰鸣、能量对撞的爆响以及金属扭曲的噪音中,一个急促的、分辨不出来源的声音——或许是其他和自己一样被“收容”于此处的孩子,或许是某个躲在暗处、心存善念却因某些原因无力为这些孩童正面反抗的工作人员——趁乱嘶哑地喊了一声:“快跑!”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劈开了小季阳被巨大恐惧和茫然冻结的思维。
霎那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敞开的囚笼门口连滚带爬地跌撞出去。
瘦小的身体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此刻极度的恐惧而显得格外笨拙,膝盖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浑然不觉疼痛。
此时,外面的走廊已是一片狼藉。
断裂的电线像垂死的蛇一样从天花板垂下,迸发出危险的蓝色火花。灯光在电压不稳的情况下疯狂闪烁,明暗交替,将扭曲的影子投在布满刮痕的墙壁上。
破损的管道嘶嘶地喷出白色的高压蒸汽,如同浓雾般弥漫开来,不仅灼热,更严重阻碍了视线。
但此刻他什么都顾不上了。
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清晰的铁锈味。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如同擂鼓般轰鸣的念头: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地狱!
沿着昏暗的、布满金属碎片和未知液体的通道,用尽这具瘦弱身体里全部的力气,拼命地向前奔跑。
身后,那黑红能量肆虐的恐怖声响、冰晶凝结的刺耳摩擦、以及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的警报声,混合成一股催命的交响,成为逃亡路上最可怕的背景音,并让他不敢回头,只想将那片交织着灼热与严寒的噩梦彻底甩脱。
林雨看到这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身为季阳的搭档,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记忆碎片中那个拼命奔跑的孩童,其逃亡的结局并非自由。
他要么根本没能逃出那座迷宫般的建筑,要么就是在短暂的“成功”后,很快又被无孔不入的追捕力量抓获,重新拖回了那个暗无天日的牢笼。
这段记忆之所以如此痛苦且深刻,正是因为希望曾如此真切地出现,却又被更彻底地碾碎。
而另一边,白予简凝视着这段回忆,面色愈发凝重。
当小季阳在通道中狂奔时,他的身影不可避免地掠过一些光滑的金属表面、破碎的监控屏幕碎片。
其敏锐的精神感知从这些断续的、扭曲的反光中,艰难地拼凑出了逃亡孩童的清晰样貌——与现在这个橘发耀眼、眼神灵动的少年截然不同,那时的季阳,只是一个脏兮兮的、头发枯黄如杂草的瘦弱男孩。
面色苍白,衣衫褴褛,眉眼间全然不见如今的张扬,只有深深刻入骨髓的胆怯与不安,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
……他见过这个孩子。
这个认知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在白予简的心绪中荡开涟漪。
在自身那些破碎混乱、真假难辨的早期记忆里,似乎也存在过这样一个模糊的身影。
印象中,那孩子总是沉默地缩在角落,当自己偶尔——或许是出于某种自己也已遗忘的怜悯——偷偷送去一点点食物时,其他孩子或许会犹豫、会警惕,只有他,总是毫不犹豫地接过,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下去。
那双眼睛里只有对生存最原始的渴望。
可惜,自己记忆的终点,似乎终结于高塔上的烈焰与坠落,终结于被白家人控制后,经历的一次次“校准”与记忆重构。
许多人和事都被刻意模糊、覆盖,包括这个不起眼的、枯黄头发的男孩。
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想过对方竟然活了下来。
更不曾预料,当年那个在实验室阴影里瑟瑟发抖的孩童,如今会蜕变成如此耀眼、甚至带着几分桀骜的A级能力者,然后再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闯入他的视野。
命运的轨迹,竟以如此曲折的方式,再次交织。
这就是沈昭想让自己“看”到的?
如此想着,白予简抬眸,视线越过训练场中尚未完全平息的能量余波,精准地投向训练场边缘——沈昭正与楚云骁并肩而立,似乎刚刚结束一段低声交谈。
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那名黑发向导恰好在此时转过头。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
然而,出乎白予简意料的是,沈昭脸上没有任何计划得逞的暗示,反而几不可察地、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随即将目光轻飘飘地、却又带着明确指向性地,转向了正全力维持着季阳精神稳定的……
林雨?
虽然不解其意,但他立刻收敛心神,做出了反应。
原本专注于梳理季阳那片狂暴的精神图景的银蓝色光丝,在维持主体疏导不中断的前提下,极其隐秘地分出了一缕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支流,巧妙地混入疏导时自然逸散的能量场中,模拟出B级向导在高压下可能出现的“力有不逮”和“能量溢散”现象。
这一缕精神触须自然而然地触碰到了与季阳精神力高度连接、此刻因全力输出而屏障薄弱的林雨的精神边界。
起初的接触反馈回来的是一片令人心悸的空白与规整。
没有记忆的痕迹,没有情感的波动,甚至没有最基本的思维活动。如同一个从未被使用的容器,干净得反常。
这绝不是人该有的精神图景。
此般反常必有蹊跷。
那缕光丝于是被控制着向更深处探去。
随即,白予简的脸色从凝重转为难以掩饰的愕然。
表层那片刻意维持的空白下,更深层的精神域布满了被暴力撕扯后的残骸。真正的记忆被清洗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少许极其破碎的片段,散落在荒芜的意识之域。
而且,即便自己的精神力已如此深入地触及了意识的核心区域,林雨竟然依旧对他的探索毫无反应。就像一具被抽空了自主意识的空壳,完全接受了这种“被侵入”的状态,连最基本的自我防卫机制都未曾触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