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装契合度 第121章 第 120 章

待最后一件装备被扫描确认，系统界面跳出【交接完成】的绿色提示符后，白予简没有丝毫迟滞，干脆利落地转身。步伐依旧稳定均匀，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节奏未有分毫改变，完美地融入走廊中那些步履匆匆却安静的白家成员之中，向着自己那间纯白居所走去。

从外表看，他与任何一个刚刚完成外勤任务、返回交还装备的白家成员没有任何不同。周身气息收敛得如同一块冷却后的金属，不起半点波澜。

当他接近那扇熟悉的、毫无标识的银白色房门时，流畅的步伐几不可察地凝滞了微不可查的刹那，几乎难以察觉。

一个人影正倚靠在他门旁的墙壁上，微低着头，似乎已等候多时。

是白景明。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副官制服，但细看之下，袖口处有一道不易察觉的细微皱痕，肘部甚至还沾着一点几乎与深色布料融为一体的、极淡的咖啡渍，透出连日高压工作留下的仓促痕迹。

察觉到有人接近，白景明站直了身子，抬眼看过来。

冷白的廊灯光线落在他眼底，将那片浅灰染得愈发沉黯，连日未散的疲惫如同厚重的积尘，几乎凝在眸底化不开。而在那疲惫之下，还隐约藏着一缕更深、更难以捉摸的紧绷情绪，像是被什么棘手的问题紧紧缠绕。

“任务结束了？”

他开口，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好好休息，声带都带着轻微的磨损感。但尾音却压得极平，听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而非询问。

白予简停下脚步，沉静无波的目光落在意料之外的来者身上：“尊敬的副官阁下特意在此等候，是莫首席有什么紧急要事需要转达？”

那双浅灰色的瞳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宛若仪器般的精准审视。

对此，白景明嘴角极轻微地动了一下，不像笑，倒更像是某种被无形重量牵动肌肉的细微反应。

“关心家族成员的状态，本来也是我的分内职责。”他四两拨千斤地将话题轻巧地带回白予简身上，视线不着痕迹地扫过对方周身，从略显磨损的靴尖到空荡荡的装备带，“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

说话间，戴着神经操作手套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指节在左小臂上佩戴的微型数据终端外壳上轻轻一叩。

待“嗒”的一声轻响后，淡蓝色的半透明数据流光无声浮现。细密的字符和图表快速滚动，映进他那双同样是浅灰色的眼眸里，使其显得更加冰冷莫测。

“任务B-7743，清理半塌陷的第七数据存储中心，最终评级‘优异’。”白予简年初报告，听不出褒贬，仿佛只是在逐一清点仓库里的物品，“辐射生物清除率100%，环境辐射值在规定时间内降至安全阈值以下。效率符合，甚至略超预期。”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白予简空荡荡的装备带和略显磨损的靴尖：“记录显示，带回‘战利品’中，烧蚀严重的旧时代电路板碎片有三块。经初步扫描，辐射残留检测读数低于标准线。外部密封完好，无泄漏风险。”

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准复述，没有遗漏任何明面上的环节。

这不动声色地展示着他的权限——能够实时调取并监控任务的所有流程细节，包括物品交接后的流向。

“看来最新的校准方案效果很是显著。”

像是为那过分完美的任务数据寻找一个合理解释，又仿佛在用这句话作为探针，轻轻触碰那无可挑剔的结果之下，是否还藏着什么未曾记录在案的东西。

然而白予简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连呼吸的频率都维持着恒定。

“系统调度得当，任务目标明确，自然效率就高。”

回答滴水不漏。将所有功劳归于客观因素和程序设定，完美符合一个被校准后的工具应有的反应。

既不居功，也不流露出任何个人情绪。

随后，话锋极其自然地转向对方，反将一军，视线落在白景明难掩疲色的眼底：“倒是副官阁下，眼底的疲色比上次见时又重了几分。想来近期枢机会高层的联席会议，比之前的外勤任务更耗心神。与其担心我，不如多关照自己一些。”

白景明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近乎直白的“关心”刺了一下。浅灰色的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瞬。

他抬手，状似随意地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领口。动作轻描淡写。

“劳碌命罢了。总有些突发状况需要及时处理，确保一切……都能严格运行在既定轨道上。”试图将个人状态归结于公务繁忙，并试图重新掌控对话节奏，再次将话题绕回白予简身上，探究的意图在平淡的语气下隐约浮现，“说起来，你最近几次的任务空档期似乎比——”

“副官阁下绕了这么久的圈子，节省彼此的时间吧。”见对方迟迟不愿表露真实来意，反复试探，于是白予简不再迂回，直接打断，切入核心，“这个时间特意等我，是因为江恪的事情？”

显然没料到对方会如此干脆地挑明话题，尤其是一个本应被严密隔绝于信息流之外的人，白景明脸上的肌肉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瞬，那公式化的、略带疲惫的笑容像是被冰水泼过，骤然凝固。他的声音下意识地压低，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与尖锐的探究。

“……你从哪里听说的？”

很明显，比起情报本身，这位副官更在意这情报的来源渠道，以及对方平静表面下究竟隐藏了多少已知内容。

但白予简没有回答。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白景明，浅灰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只是基于逻辑提出了一个再自然不过的推测，并不期待答案。

就在这时，权限验证的微光无声掠过门禁感应区。

门悄无声息地向侧滑开。

白予简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发出邀请或做出任何阻拦的姿态，径直步入了那片熟悉的纯白空间，身影很快被室内的光线吞没。

门在他身后保持着开启的状态，就像是个沉默的邀请。

或者说，是一个无言的试探。

门外的白景明盯着那敞开的入口，眼神深处有什么东西飞快地闪烁了一下。算计与疑虑交织其中。下颌的线条微微绷紧，仅仅迟疑了半秒，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向前迈出一步，极其自然地跟了进去。

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严丝合缝地将内外世界彻底隔绝。

纯白的房间内，空气似乎瞬间凝滞，比走廊那经过严格调控的环境更添几分冰冷的窒息感。

白景明停在进门处，没有再向前一步。

之前那副挂在脸上的、略带疲惫的官僚面具仿佛被瞬间剥离，露出底下更为冷硬的内核。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掠过制服笔挺的肩线，似乎想拂去一层并不存在的灰尘。

这个小动作微妙地泄露了他内心某种难以平复的焦躁。

“那个能力者的情况比预想的要麻烦。”

他开口，声音低沉，失去了往常那点故作轻松的腔调，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仔细斟酌后挤出来的，带着金属般的冷硬质感。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在眉心形成一个深刻的竖纹。

“你在他精神图景里建立的那些‘锁链’，莫首席亲自尝试了三次。不仅动用了最高权限的神经解构仪，甚至还让白玥从旁辅助进行共鸣剥离，可全都失败了。”

稍作停顿，深吸了一口气。

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了一种混合着难以置信和深深挫败的情绪，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那不是简单的精神屏障，更像是一种活性的、带有极端排异反应的加密迷宫。任何非白家的精神力试图探入，哪怕只是最表层的接触，都会立刻引发剧烈的能量反噬。轻则仪器过载瘫痪，重则……”目光锐利地扫过白予简，像是在评估他是否能理解接下来的话，“……会造成探入者精神图景的物理性撕裂，甚至波及现实设备爆炸。”

“我们已经损失了两台价值连城的精密分析仪和一个S级向导。他到现在还躺在医疗舱里无法自主呼吸。”

白予简静静地听着，身形挺拔地站在不远处。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呼吸的频率都未曾因这骇人听闻的叙述而改变分毫，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某份技术故障报告。

“但是。”

白景明向前逼近一步，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进入了某种更具压迫感的范围。他的浅灰色眼睛紧紧锁住白予简，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试图穿透那片冰封的平静，挖掘出底下可能存在的任何一丝裂隙。

“如果我们的人，尤其是拥有纯正白家血脉和精神标记的人去接触，虽然同样无法解开，结果却仅仅是‘失败’，而不会引发那种毁灭性的、不分敌我的疯狂排异。”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某种气流般的耳语，却带着一种不容错辨的紧迫感和审问的意味，“说吧，在我们撤离之后，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那种黑红色的能量，是不是发生了某种数据库里从未记录过的变异？或者说……是进化？”

房间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空气循环系统持续发出低沉的、近乎催眠的嗡鸣。

恒定的背景音反而更加凸显了此刻对峙中令人窒息的寂静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