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宓见兄长心有所疑,心头不禁一慌,佯装生起气来,“五哥还是不相信我?!”
其实倒也不是不可以说实话,只是重生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吊诡,说出来难以令人信服,倒不如说做梦来得简单些。
云玘眼见她生气了,随收起脸上的怀疑神情,扬唇笑道:
“跟你开玩笑的。”
既她不愿意说,便罢了。做梦也好,重生也罢,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云家如何度过难关。
他接着问道:
“明日我就要去工部点卯了,可有什么要交代的?”
云宓也敛去脸上“怒意”, “五哥这话,也不怕折煞小妹我。”
云玘却不以为然扬唇一笑,“知道如今的你已不同往日,那梦境又是你亲身经历,自是要请你多多指教一番。”
云宓亦笑开来,“既然如此,那妹妹我就枉大一回。”她一屁股坐到书案对面的圈椅里,说道:“如今我们云家处境艰险,五哥切记要谨言慎行,不要随意跟官场里的人走得太近,保不定有些人就是郢王的同党。”
前世清查出不少跟郢王有关联的,具体是哪些人她也不清楚,为免遭牵连,唯有避而远之最为保险。
这时脑海里突然跳出一张清秀的男子面孔来,话峰一转说道:
“不过有一人是值得信赖的。五哥日后可将他奉为挚友亦无不可。”
“是谁?”
云玘好奇问。
“李康。”
云宓道。
云家遭难时,以往那些故交都避之不及,唯有作为工部主事的李康念及与五哥的情谊,不顾被牵连的风险,连番数次向圣上谏言为云家陈情,最终遭到罢官贬黜的下场。
云玘一听到‘李康’二字,脸上现出了笑容,“他自然是值得相交的。”
兄妹俩说完了正事,云宓并没有急着走,而是起身走去了书架前,从上面抽下一本书来问:
“五哥,这本书可否借我看几天?”
云玘见她手上拿的乃是《史记》,不免惊讶,“你能看得进史书?”
以往成日里就知道捧着一些话本子看,像《四书》、《女孝经》那些她是一沾手就直打哈欠。
之前被母亲压着学规矩,一本《女论语》让她叫苦不迭,私下里不知在他面前抱怨过多少回。
云宓见兄长挑着眉一脸不置信地瞧着自己,不由一笑,“自然看得进。”
‘读史明今’,这是周砥曾经告诉她的。
刚嫁他那会儿,她厚着脸皮日日跑去观澜院缠他,曾见过他的书房里有许多的史书,他平日看得最多的也是史书,她曾问他为何要读那么多史,他难得有耐心地跟她说道:
“读史可以知兴替,明道理。远至炎黄尧舜禹,近至商周秦汉唐,可从古到今,无论环境如何变迁,人性却是一样的。那么长的历史长河里,那么多的人,我们所经历的和未经历的,一代代的古人却都经历了。故而多读史,对我们做人做事都能有启发作用。”
知道他喜欢读史后,她还以自己也喜欢读史的谎言蹭到他身边,可其实那些史书在她眼里简直枯燥乏味之极,她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刚开始周砥便也由着她,直到他发现她去他书房不是为了看书,只是为了看他,便再也不让她进他的书房了。
意识到自己又分了心,云宓懊恼地吐一口气。
为何总是动不动就想起他。
明明那是一段非常糟糕的过往。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日后再不想了。一切都过去了。
临走时,云宓又端起那盏香露桂花饮喝了一口,朝云玘露出一个可人笑脸,“多谢五哥为我备的香饮子。”
她最喜欢桂花饮,他的五哥哪会不知道。
在转身出门之际,云玘出声叮嘱:
“明日你也要入宫教公主了,宫中规矩森严,见到各位贵人可一定要小心恭谨,慎而行之。”
云宓回眸一笑,“我知道的。”
*
翌日一早,云玘便在一家人的相送下前往官署去了。而云宓因温宜公主上午要上早课,之前帝后便让她每日午后未时再入宫教公主打鼓。
待用过午膳,便在绿萼和朱砂的服侍下穿上六品女官特有的宝相青罗袍,腰束革带,下着皂靴,头上则配戴簪有粉色锦花的乌纱帽。
袁氏拉着一身官袍的女儿团团打量,见她芙蓉玉面,利落窈窕,禁不住夸赞:
“可真好看!”
云宓亦禁不住打量自身,面上是掩不住的新奇与兴奋。
一切准备妥当,便在父母亲的千叮万嘱中出了门。
为了避开前朝,她只能绕行到东边的东安门进宫,因皇城内严禁骑马乘车,她在东安门下了车,再步行至东华门,将特赐的腰牌给侍卫过目,侍卫随之放行,刚走进去,见一个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太监在那里等候,见到她来,便跟她施礼,领着她沿东墙内侧的甬道向北直行,最后抵达内廷,直往坤宁宫而去。
来到坤宁宫外,又有一对穿粉色比甲的宫娥出来迎她,那小太监便退下了,云宓由两位宫娥领着先去拜见了皇后,皇后见她被一身官服衬得内敛沉稳,亦夸了她一番,只还未跟皇后说上两句话,温宜公主便喊着跑了进来。
“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皇后望着兴高采烈的女儿爱责道。
温宜嘻嘻一笑,然后便看向云宓,“云姐姐可算是来了,温宜可想死你了。”
这话惹得皇后及身边一众宫女太监都忍俊不禁,云宓也不由一脸笑容。
前世她与温宜公主并不熟,只在随着周家人入宫赴宴时见过她一两次,那时自己因是周家长媳,一直规规矩矩地跟在王夫人与旬宁郡主身边,不敢有丝毫失礼。那会儿只觉得这位小公主十分爱笑,性情活泼,深得帝后宠爱,但自己却从未与她说过话。想不到这一世,自己竟与这位小公主有了这样的交集。
云宓向皇后谢了恩,几人又闲话了几句,便被温宜拉着去了她所居住的配殿。
因受明昭帝耳濡目染,温宜公主对羯鼓并非全无基础,她知道怎么持鼓,怎么拿鼓槌,基本的节奏也懂一些。
云宓先是教她学习基础的单击、连击和滚动的手势,并重复练习。
温宜兴致很高,也颇有耐心,练习时看到自己哪怕有一点点进步,都会十分开心。
大致练了半个时辰,温宜体力有些不支,两人便坐下来休息,一边品尝宫娥奉上的茶果点心一边聊天。温宜虽贵为公主,却无丝毫娇纵之气,她活泼开朗,态度亲和,对宫外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向往,拉着云宓问东问西。
云宓其实也只比温宜大了两岁,都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自有许多共同话题,两人相处不及半日,却已是亲如姐妹一般。
待休息够了,二人又开始练习,累了又坐下来休息。如此反反复复,直到酉时过了,宫门即将下钥,师徒俩才停止今日的教习。
云宓特意去跟皇后拜别,并跟她禀报今日公主的学习情况。毕了,皇后继续让先前迎她的那两名宫女将她送出门,临别时云宓跟她们称谢:
“今日多谢两位姐姐迎送,不知两位姐姐如何称呼?”
听她这么一问,两位宫娥随作了自我介绍。
二人均是皇后身边服侍的宫女,一个唤绯云,一个唤红霞。
云宓得知她们的名字后,随从荷包里抓了两把金瓜子出来分别递到绯云红霞手上,“我日后进宫,只怕还少不得两位姐姐辛苦。
云宓身无长物,就平日喜欢拿这些小玩意玩打子戏,今日便赠与两位姐姐,平日无聊时也能逗个趣。”
这些金瓜子都是逢年过节时,家里长辈们图吉利赏她们后辈的压岁钱,这种东西平日不好拿出去零用,得兑换成相应的碎银或铜钱,云宓嫌麻烦,便只让丫头们帮她收着,攒了整一匣子了,除了平日用来打赏下人,无聊时便喜欢拿出来跟绿萼朱砂一起玩打子戏,今日入宫时她便随身带了一些,用来打赏人情再好不过。
绯云红霞身为中宫侍女,自是领会这云姑娘是在有意结交她们。今日二人见她得皇后和公主看重,自也愿意跟她相交,又见手中的金瓜子别致可爱,便也高高兴兴地收下了,只她们可舍不得用来玩,若被其他人瞧见了,还不得眼红死。
绯云红霞收了东西后又亲切地跟云宓闲聊了几句,随后将她交给了来时那位小太监。
那小太监带着她从来时的甬道送至东华门,云宓如刚才一样问了小太监名字,得知小太监名唤桂青,是坤宁宫里专门跑腿打杂的,云宓照样抓了几枚金瓜子赏他。
待出了东华门与东安门,乘上自家候在外头的马车回家。
在途经东长安街时,正好碰上各官署的官员下值,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云宓的车轿行得也慢了。
这时她似听到车驾外传来云玘与人说话的声音。
她掀起帘子往外一瞧,见五哥正与一位模样周正的年轻男子站在路边交谈。
那男子她是认得的。
且她从前世一直记到现在。
女主入宫路线及文中的各官署分布因情节需要纯属虚构,请勿用历史上真实的布局来比较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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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