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脖颈间,极具压迫气息。
苏云歇浑身发软,失去力气,手机从她的手中掉落,噗通一声砸进海里,溅起白色的水花,落在她的眼睫上。
商寂松开紧箍住她的手,迅速地往海水里一捞,及时救下朝海底急匆匆沉去的手机。
苏云歇从他手里一把抢回手机,朝船的方向游去。
商寂望着她狼狈地翻上甲板,发出一声嗤笑,他拿起浮在水面上的潜水镜,咬住呼吸管,潜入海底,继续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等他上船回到船舱时,苏云歇已经换回了常服,坐在沙发里,用毛巾擦头发。
商寂从架子上扯下他的毛巾,盖在脑袋上,来回随意地擦了两下,碎发散乱,透着一股不羁。
“发了吗?”他问。
他一提,苏云歇嗔恼地瞪他一眼:“没发!”
商寂耸耸肩,将毛巾搭在脖子上:“照片删了?”
“删了。”苏云歇侧过头不看他,继续用毛巾吸干头发里的水。
“那你给他看什么照片?”
商寂没完没了了。
苏云歇余光能扫到他的腹部肌肉紧致平坦,线条明晰深刻,半湿的深色长裤布料轻薄,包裹着修长的腿,勾勒出利落流畅的弧线。
苏云歇感觉到身体里的热血又在上下乱涌了,她移开目光,轻咳一声:“你把衣服穿好,我们再拍一张。”
她仰起脖子,要求主导权:“这次听我的,我说怎么拍就怎么拍。”
商寂眼眸微垂,看她一眼,唇角轻轻勾起:“随你。”他将毛巾搭回架子上,走到前舱,关上门。
出来时,他已经换上一套干净的衣服,上身是苏云歇之前穿过的黑色外套,下身配咖色休闲长裤,明明是松弛随意的打扮,但因着他那一张脸,什么衣服被他穿起来都很好看。
苏云歇指挥道:“你坐工作台。”
“你不能只拍我。”商寂提出他唯一的要求。
苏云歇:“但我不想自拍。”如果他们两个人都入镜,就只能自拍了,自拍的角度如何都会显得过于亲昵。
商寂:“让狗来拍。”
苏云歇:“……”
趴在驾驶舱的狗听见了,支楞起脑袋,跳进船舱。
苏云歇设置好延迟拍摄,在餐厨区的木架上找了一个位置,摆上手机,坐回沙发里。
咔嚓声响起的时候,在商寂脚边扒拉的德牧忽然跃起,叫了一声,照片里商寂的脸被它挡住,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身影。
苏云歇站在木架前检查照片,商寂走来,微微弯腰,低头看她手里的照片。
照片取的是很生活化的场景,几乎就是他们每天的日常,苏云歇窝在沙发里,商寂在工作台工作。
苏云歇看他说:“没拍好。”
商寂:“就这张吧,我不想露脸。”
苏云歇:“行。”
她也懒得再拍,就拿这一张照片应付苏稚。
没有发挥用处的德牧很失望,在苏云歇坐回沙发里,打开和苏稚的微信聊天界面选照片的时候,两只前爪扒拉起她的手机。
苏云歇轻轻皱眉,拨开德牧的前爪:“别闹。”
但已经来不及了,德牧的爪子划过照片,发送出去。
苏云歇看见刚才拍的两张照片一起都被发了出去。
她立刻长按那一张明晃晃的照片撤回,直到界面弹出提示“撤回成功”之后,她才松一口气。
苏云歇拍了德牧一脑袋,小声怪道:“差点被你害死!”
德牧乌黑圆溜的眼睛露出委屈的神情,缩在她的脚边不闹腾了。
越靠近赤道,天气越闷热,他们晚餐是在驾驶舱吃的,海风吹过,带走些许躁热。
苏云歇躺在甲板上小憩,听着商寂在甲板走过的脚步声,船舱里传来叮叮当当做饭的声音,没一会儿,香味就从船舱里飘出来了。
商寂做饭一向利落,半个小时不到就做好了,端着分好两份的餐盘出来。
“过来吃饭。”
苏云歇打了一个困倦的哈欠,白天下海游泳把她累坏了。
她从甲板爬起来,走到驾驶舱,目光落在餐盘上,眼睛一亮:“哪来的龙虾?”
商寂:“下午潜水抓的。”
龙虾的做法是和蒜蓉粉丝清蒸,最后泼上薄薄的热油,蒜香被彻底激发,混合着多汁鲜甜的龙虾肉。
苏云歇觉得这一顿龙虾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龙虾。
“明天还能抓吗?”她问。
商寂慢条斯理地将龙虾肉与鲜红龙虾壳剥离:“明天你做饭。”
苏云歇:“……”
她撇撇嘴,抱着餐盘,靠进驾驶位里,海风拂起她浓密的乌发,带来咸湿的空气。
日暮西斜,落日将天际线染成了绚烂的橙黄色,蓝橙相间的大海广阔无垠,挂在船舷上的潜水镜和呼吸管已经晾干,不再滴水。
入夜前,商寂找到一处平静的海湾停船。
苏云歇已经习惯了他们休息的模式,如果商寂在夜航,她就睡沙发,前舱空着,如果一起都要睡觉,她就睡前舱的床上,商寂睡沙发。
今天她睡在前舱。
自从船上只剩下她和商寂以后,前舱仿佛就成了她的房间,商寂只是偶尔换衣服时会进来。
深夜的海湾,只有他们一艘船,万籁俱寂。
从来没有响过的卫星电话在黑暗里突然响起,声音清晰短促。
商寂倏地睁开眼,翻身下沙发,大步走到工作台,拿起卫星电话。
对面传来一道陌生男声,言简意赅:“找到线索了,人可能还活着。”
商寂沉默许久,握住电话的手指尖在微弱轻颤。
“多大可能?”他问。
“时间过去那么久了,你知道的……”
商寂的指尖压在电话上,泛起白色,又是半晌,他的语气听不出任何起伏:“嗯,等我过去再行动。”
苏云歇睡到一半,感觉到有人在黑暗里推她。
“醒醒。”商寂的声音低沉。
苏云歇皱起眉,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哼唧,温温软软。
商寂知道她醒了,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有事情要走。”
苏云歇的嗓音里还带着浓重睡意,又轻又哑:“去哪儿?”
商寂轻抿唇,停顿两秒后道:“不能告诉你。”
“……”
苏云歇闭上眼,再次睁开时,眼里清明许多。
她听见商寂冷静的声音在说:“船我会停在危地马拉的游艇会,你想去哪里都随意。”
苏云歇沉默了许久,不知道在想什么,终于,她回道:“好。”语气冷淡。
商寂在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却依然盯着她。
“我可能不会回来。”他补充说。
苏云歇轻轻“嗯”了一下:“我也不会等你。”
她又不是什么没情商的人,听不懂商寂在赶她走的意思。
商寂的目光在夜色里显得更加幽沉,漆黑的瞳仁里藏着复杂的情绪。
苏云歇:“我能继续睡了吗?”
“……”商寂的手盖在她的眼睛上,“睡吧,明天一早就到了。”
苏云歇却翻了一个身,商寂的手从她脸上滑落开,她背对着他,将被子盖过脑袋,蜷成一座封闭的山。
很快,她发现船在开动,引擎嗡嗡作响,一路全速行进。
苏云歇太困了,什么也不愿去想。
她迫切想要进入睡眠,以此逃避她的课题最终以失败而告终的事实。
翌日。
苏云歇被船外喧嚷的声音吵醒。
游艇会里仿佛一个小码头,按照次序排满了大大小小的游艇,时而有船主聚在一起,在某一家的船上开派对,从一大早就开始热热闹闹的。
苏云歇忽然意识到,她似乎远离人群太久了,大海里只有自然搏动的声音,大海奔涌,海风吹拂,鱼跃出海,海鸟迁徙,人的声音在她的耳里竟然变得很陌生。
她睁着眼睛,将外面的声音一一辨认。
光是人类的笑声就比自然的声音要复杂许多,有程度区别和真假区别。
遑论群体的笑声,就连商寂这一个体她都没能解读明白。
苏云歇抬起手,胳膊挡在眼睛前,回想着昨天晚上他们的对话。
商寂什么也没说,没告诉他要去哪里,却说他可能不会回来。
空气里残留着淡淡柏木的气息,沉稳微苦。
苏云歇起床以后,从船舱走到驾驶舱,四十尺单体帆船的空间就那么大,其实她两眼就能看完。
商寂已经不在船上,就连他的狗,他也一并带走了。
苏云歇走回船舱,从柜子里拿出她的行李箱,打开,把她的物品一件一件地扔进行李箱。
瓶瓶罐罐砸进行李箱发出沉闷碰撞声。
苏云歇第一次发现,如果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船里安静得可怕,风帆不再扬起,只剩下一片死寂。
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全部收拾进行李箱以后,她蹲下来,将行李箱阖上,上锁。
随着行李箱锁上,好像突然就结束了,莫名其妙,无疾而终。
苏云歇觉得有一股气闷在心口,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苏云歇踩着登岸板,要下船时,忽然发现登岸板旁挂着一个渔网,垂到海里。
她提起渔网,渔网很沉,她放开行李箱,两只手使劲才把渔网提起来。
海水从网洞里哗啦啦流走,露出满满一网的鲜活龙虾,深色的龙虾钳从鱼网缝里钻出来,一张一合。
潜水镜挂在桅杆上,半透明的呼吸管里,还残留着湿漉的水渍,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射出七彩光芒。
苏云歇解开渔网的抽绳,小心翼翼从渔网里抓起一只龙虾。
龙虾的表面滑溜溜的,身体仿佛弓一张一弛,展示出求生的力道,差点从她手里逃脱。
苏云歇一路拿着龙虾,回到船舱,将它扔进洗菜池。
活龙虾的战斗力极强,巨大的虾钳在铝合金水池里刮擦,苏云歇不敢和它硬碰硬,思索片刻,准备先把它冷冻后再处理。
她打开一旁的冷冻柜,朝里头不经意的一瞥,却愣在那里。
冷冻柜飘出白色的雾气,雾气之下是用食物塑封袋装好的一团团龙虾肉,仿佛剥壳的荔枝,晶莹剔透。
商寂大概是料到她可能处理不了龙虾,除了渔网里的那些龙虾之外,又将其他龙虾剥壳,切成一块块龙虾肉,按照每餐她能吃完的份量一袋袋分装好。
苏云歇数了冷冻柜里的龙虾肉,一共七袋,她关上冷冻柜,将行李箱重新拉回船舱,解锁,打开。
七袋龙虾肉,算上渔网里的五只龙虾,加起来是十二天,苏云歇决定等商寂十二天。
船在游艇会停泊比较方便的一点是可以随时使用淡水,危地马拉的天气炎热,苏云歇早晚都要洗澡。
商寂离开的第三天,苏云歇洗完澡,头发擦到一半,听见甲板上传来脚步声。
她扔下毛巾,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台阶,钻出船舱。
甲板上的男人停住脚步,和她四目相对。
“你是谁?”苏云歇的眼神从欣喜到防备,警惕地问他。
沈拓看向从船舱里冒出来的女人,刚洗完澡,乌黑长发披散开,仿佛绸缎般在阳光下透出明暗相宜的光影,身体裹在一条浴巾里,露出圆润的肩膀,细白的手臂和纤长双腿,骨肉匀称。
几乎只是看了苏云歇一眼,沈拓立刻移开目光,将视线聚焦在她的鼻尖,绝不多看其他地方。
他脸上的表情不动声色,只有藏在镜片后的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沈拓解释道:“我是船主的委托人。”
闻言,苏云歇轻抿唇:“等一下。”
她回到船舱,从沙发上拿起外套穿在身上,复走出去,问道:“他委托什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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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 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