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人 第42章 新坞

寒玘其实是有点累了，于是莫名有了点倦怠的意思。

他性子本来如此，就算是被人说了一通也没什么好发脾气的，只是忽然很轻很轻的，笑了一下。

忽然间隐隐有了一些挫败感。

这么多年了，他居然还没有学会做一个人吗？

寒玘有点自嘲的笑了笑，是了，没有七情六欲这种东西，确实是不太适合做人的。

寒玘在这边自怨自艾着，昭阳那边倒是也谈不上多顺畅，船只很快就到了地方，新的土地总体来说很是不错，只不过用来改革的地方，难免有新的问题产生，叫人不好解决。

尤其是涉及到女子的时候。

短暂的教育并不能改变什么，男人骨子里就是一种占有欲极强的动物，那些职位好像本就不该由女人来做似的。

可这片土地生来就注定是要改革的，对于这种事情，是决计不能轻拿轻放的，难免叫人会错了意。昭阳自然不会允许这样事情发生，一落地，听说了这情况，立刻就叫了人来，要处理此事。

“你的意思是，本宫花大力气培养一批有才学有本事的女子，是叫她们去给你们这群男人洗衣做饭去的？”昭阳几乎是气笑了，语气不自觉地冲了起来，面色一沉，“陈夫子，你在同本宫开玩笑么？”

陈止一见昭阳这个架势，哪里还敢答话，低着头，这毕竟不是寒玘的命令，只不过是他们私底下商讨出的方案，前些日子昭阳回去了之后一时没了消息，人迟迟不见回来，寒玘似乎也并不把这边当回事，只是吩咐着他们要好好教书，之前的进度排的的快，眼看着这第一批学生就要结束学业，两个人谁也没来传什么指令，那这些人的去处自然是由他们来安排了。

可就在这节骨眼上，昭阳居然又回来了，瞧着这幅样子，火气好像还不小。

陈止和寒玘当然不一样，他没有那般看谁都一样的性子，自然也不明白自己的行为到底有什么差错，不过，叫他这会儿顶了昭阳是万万不能够的，只好闭了嘴，在昭阳下首坐着，老老实实做个锯嘴的葫芦。

昭阳颇为头疼的按了按眉心，也知道叫这群人改变了看法不是什么容易事儿，过了好久她似乎是冷静下来了，语气淡淡的，“章程什么的都发下去了？”

“回殿下，还不曾，”陈止见昭阳没了要继续发火的意思，立刻就机灵的回了话，“臣等只是准备了一个初步的章程，打算隔日寄回叫殿下和大人看看。”

还好，还没有发出去，不然这事儿可就当真不好处理了。

“全部重来。”昭阳在这件事情上出乎意料的符合她传闻中的形象，语气冷硬的不像话，“组织大考，女子学堂里的人和男子学堂一样，必须全部参加考核，叫人拿了名册在门口给本宫一个一个对，一个也不准少了。”

“殿下？”陈止几乎有点错愕了，这叫什么话，还有强制性参加考核的？

昭阳的眼皮掀起来，语气不紧不慢的，“陈夫子有什么问题？此地男子与女子一般接受教育，一同参加考核有什么不妥么？”

陈止哪里会多说什么？只是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却仍旧仍不住似得问，“殿下……这考核，主要是为了考察些什么？”

“自然是按着大雍选官的标准来，”昭阳的语气里全是理所当然，“糊名、叫专人誊抄，陈夫子也是参加过乡试的人了，怎么？这么点事儿还要本宫教你怎么做么？”

“女子也……”陈止语气里全是掩盖不住的震惊，一时间竟然也伪装都忘了，“这成何体统？”

寒玘一早就同她打过招呼，昭阳自然早就知道陈止是什么脾性，若不是这个人的本事实在不错……昭阳垂下眼帘，这事情哪里轮到他来做。

陈止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在同谁讲话，一时间不自觉的起了冷汗，连忙跪在地上磕头，“殿下恕罪。”

寒玘自从把这片地交给昭阳后，自己就不在直接插手这里的事情了，昭阳这几个月又一直在养伤，自然也没空管这边的人在做什么，倒是给了这群人不小的发挥空间。不过这样也好，日后处理起来也方便。

“陈夫子，”昭阳似笑非笑的，看着就瘆人，“你对本宫的安排有什么不满？寒大人没同你们们交代过这片地本宫要来做什么用么？你对本宫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臣不敢。”

“是么？”昭阳面上冷下来，“不敢还驳了本宫两次？”

陈止跪在地上，人有些止不住的颤抖，“臣……臣……”

昭阳才懒得在这儿听他忏悔，她要看见成效，于是语气轻轻的，听不出喜怒，“那还不快去做事情？”

等人走出去了，昭阳面上的表情才开始有了彻底的变化，静默了好半天，“阿落。”

明落于是推了门进来，也是恭恭敬敬的，“殿下。”

“你晚些带着崔福成他们好好盯着，”昭阳低着头，神色看不分明，语气却有点沉，“这是女子想要做官的第一次尝试，千万不能叫陈止那帮子顽固的家伙钻了空子。”

“是。”明落自然能明白这一次选官考核意味着什么，态度自然也是无比庄重的。

为了防止陈止他们动手脚，这次选官考试的卷子是叫寒玘制的，派了好几个靠得住的暗卫送了过来，考试场上戒备森严，崔福成领了人再三检查，这个戒严程度比之春闱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在这种环境里，饶是陈止再大的胆子也不敢乱做什么手脚，当然也没什么做手脚的机会。

等考核结束了，昭阳和明落主仆两个人先把卷子誊了，左右两个人也对这新土地上的人不熟悉，就先行一步的挑了半数，叫人押回去给寒玘审阅去了。

寒玘到底是正经参与过文书编撰和考核的人，对于这件事，远比昭阳要像内行。再加上寒玘的做事效率一向高，不过半个多月，这件事情就有了结果。

寒玘按着吩咐，挑了五十套答卷，依次派了序，叫人封好了送回新土地上去了。

等昭阳把名册整理出来的时候，她和明落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的榜单之上，竟然有超过半数的人，都是女子！

昭阳笑的眉眼弯弯，“我说的吧，女子，绝不会逊于儿郎的。”

“把榜单写大一点，” 昭阳眼里全然是对未来的期待，她有预感，这一片土地将来一定会给她不一样的惊喜的，“叫那群人好好看看。”

这一次的结果没什么好辩驳的，昭阳做事情也一惯是个思虑周全的，誊卷子的时候特意叫了陈止和白絮在边上盯着，审第一遍卷子的时候，两个人还帮了忙，剩下的都是运回大雍叫人专门看的，算得上公平公正。

所有的质疑都在这一刻消失殆尽。

所有人的努力都没有被辜负，昭阳静静看着那群喜极而泣的女子，眉眼间全是温和又慈悲的笑意。

她很快就按着这群人的考试成绩给人安排了官职，这片寒玘意外发现的新土地，就这样如同一个国家一样正式运转起来。

听这里的人说，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自称绛坞人，昭阳金口玉言，给这片新地赐名，新坞。

昭阳是目前新坞的主要管理者不假，可光是靠她一个人定然是不够的，即便是加上明落也不够。

一则，昭阳以前基本上是在边疆上处理事情，处理政务虽和京中类似，却也实在是有所不同的，即便她后来回京了，也难免是靠着在军营的那一套行事作风在做事，基本全是沾了身份地位的光，这回来了新坞，定然是要为了以后做打算，是不可能和过去一样，靠着军营那一套做事情的，二则，明落这些年的重点全部都落在了提升医术和帮助明落收买民心上，基本的打算两个人都有，但是要她们上手治理一个国家，就难免有了几分为难，昭阳思来想去，居然还是叫人去给寒玘送了信。

毕竟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没什么比在世家大族里长大并在朝廷之中任职的寒玘更好的选择了。

寒玘收到昭阳来信的时候，其实寒玘这边也正焦头烂额着。

他手下的东西不少，这边海运要推进，那边凌玦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寒玘每天在两边斡旋实在有些麻烦，可不巧的是，他身边其实并没有什么能用的人。

寒玘戒心实在重，身边能用的人本来就不多，自从处理了冬松那一家之后，能用的人就更少了，事情只由着他和云竹两个人跑，难免有点乏累了，培养一批新人太累，可寒玘实在也没什么别的法子了，只能又去救济堂领了十个孩子，给了“秋”姓，按着天干的顺序一溜交给云竹培训去了。

见着昭阳那封信，寒玘更是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仔细的看了，不由得皱起眉，总觉得昭阳在耍他玩。

昭阳不通政事？

难不成前两年的**是他挖出来的？

还是这么多年收买人心的事情其实也是他做的？

这个玩笑可一点也不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