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宫纪 第130章 羞辱

“昭仪，陛下已经走了。”岚风轻声说道，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封蘅心里竟升腾起久违的轻松，她盯着案桌上的膳食良久，随即露出了笑。

她的心情没由来的平静。

直到韩贵人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刚用完膳，宫人们有序地撤下餐食，香炉里的沉香袅袅升起，封蘅喝了药，倚着软榻翻看《左传》，忽听得门外厉声咒骂，“没眼力的东西，还不快退下！”

紧接着韩贵人带着满身寒气撞进殿内，披风上沾上了菜汤，鬓边的翡翠步摇随着喘息晃出剧烈的弧度。

“好个没心肝！”韩贵人一把掀翻矮几，蜜饯果子滚落在地，“你身为昭仪，魏宫之首，既无容人之能，又无后妃之德，这样装模作样地给谁看呢！”

岚风追了进来，“贵人，昭仪需要静养，贵人有什么话还是改日……”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教我做事？”韩贵人眼里满是轻蔑与不屑。

封蘅微微抬眸，将书页轻轻折角放下，“我宫里的人，大约还轮不到韩姐姐教训，韩姐姐要有什么话，或觉得哪里不公，自可以请太后做主。”

韩贵人踩着满地狼藉逼近，脸上因愤怒而涨得通红，“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么贪婪的人！”

“岚风，送客！”

“谁敢！”韩贵人狠狠瞪了岚风一眼，又对封蘅说，“陛下待你如此宽纵恩宠，真不明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封蘅靠回软垫，望着韩贵人扭曲的面容，“既然如此，拿这份恩宠换你父母的性命和清白，如何啊？”

韩贵人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微涨了脸，“你还真是有恃无恐，也幸而是陛下好性子，若是太武帝，你早就被一同处死了！”

“正是呢，韩姐姐与其同我浪费唇舌，不如多想想怎么保全自己的家人，我家的下场，蕴微姐姐的下场，可都是前车之鉴！”

“你！你还真是油盐不进，陛下不过盼着你能送他出征，就这么难吗？茂眷椒房全家被杀，也没见她要死要活，何况你这样有什么用？”

封蘅被韩贵人的话彻底激怒，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韩贵人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茂眷椒房全家被杀，她如何能不痛苦？只是她太过隐忍，不似你这般毫无顾忌地撒泼！等你真正经历这些，再来说三道四！你来这里摆出心疼陛下的姿态，简直就是个笑话！装思皇后的模样装久了，就真以为自己是皇后了吗？”

韩贵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恼羞成怒所替代。

“我对陛下的一片真心，岂是你能污蔑的！”

“真心？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倘若你今天争风吃醋无故生事传到他耳朵里，你该能想象他如何处置你。”她微微向前倾身，“蕴微姐姐那样的人，再说玩笑话，也不会像你方才那样刻薄无度，既然装了，不如就更像一些。”

韩贵人想要反驳，却一时语塞，心中的愤怒和不甘让她失去了理智，她突然扬起手，想要给封蘅一巴掌。然而，昭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用力一甩，韩贵人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你！”韩贵人站稳身子，眼中满是怨毒，“你不去与陛下讲和，待他凯旋归来，我倒要看看他还愿意护你几时！”

封蘅神色平静，“凯旋？他最好战死沙场，这样还勉强算个男人。”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韩贵人被她的话惊得目瞪口呆，“你竟敢诅咒陛下！你怎么敢！”

“你再不走，休怪我让侍卫赶你走。”封蘅冷漠地看着她，“此前你抬举姓常的小妾之事，我还没和你计较，你要是再看不清自己几斤几两，我不会饶过你！”

等韩贵人离开后，封蘅才缓缓坐回软榻，刚才的强硬姿态瞬间消失，脸上露出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多点几盏灯罢。”

岚风依言，屋里瞬间亮堂了起来，摇曳的灯火将她的影子拉长，她突然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

“都是奴婢不好，没拦住韩贵人，奴婢没能照顾好昭仪。”

岚风吸了吸鼻子，“是奴婢惹得昭仪难堪了。”

“大约是临行前陛下对她说了什么引发了她的嫉妒，何况她这样的性子，就算是菱渡，也拦不住她。”

光亮之下，岚风愈发觉得酸楚，“要是能回到从前就好了，那时候奴婢以为，昭宁宫是整个魏宫最欢声笑语的地方……”

封蘅望着岚风泛红的眼眶，记得岚风刚来时，她教她辨认西域进贡的香料，两人蹲在廊下，哪里有主仆的分寸。

公主倚在廊柱上，杏眼弯成了月牙，笑她的女儿进了宫成了皇妃也没个正形，错沉香认作龙涎还教别人，平常她教她的，全然没放在心上。

烛泪凝成白珠，封蘅站起身来，声音突然变得嘶哑，“我想去庆云宫看看。”

“这么晚了，何况天色不好似有大雪，还是明天……”

封蘅已经抓起披风，岚风忙上前，知道她决定的事情，今天就一定要实现。

岚风举着宫灯，昏黄的光晕在潮湿的青砖上摇晃。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宫墙，封蘅的裙摆沾满泥浆，却浑然不觉。

突如其来的到访把茂眷椒房吓了一跳，封蘅环顾四周景致，与公主在世时别无二致。

茂眷椒房的态度由谨慎变得松弛，她引着昭仪进了宫，奉上一杯热茶，才有些腼腆地说，“我一直住在以前住过的西殿，公主的东西陈设都还留着……”

“你有心了。”封蘅坐下来，茶盏升腾的热气，连声音也被茶香氤氲得发颤，“多谢你守着这些。”

她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积雪压断竹枝的脆响。

这是公主最爱听雪落竹林的声音，以前她总说那是上天奏乐，天籁之声，非有福之人不得听。

她把这话说给茂眷椒房听，再也忍不住红了眼。

“有时候，我真的好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