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地恋最多可以坚持多久?岩泉一没有做过相关的调查,但是他和及川彻这段称得上长跑的恋情中,分离的时光远远大于相聚,如果这么算来,他们异地恋的时间大概已经远超全球平均水平了。
据及川彻得意——虽然岩泉一不懂他在骄傲什么——地宣称,在两人的恋爱期间,他已经见证了新队友被共计三任女友给甩了的悲惨故事。
“小岩真笨,这说明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很久了呀。但是为什么呢?一想到我的恋人是小岩,我就发自内心地感到幸福,如果是和你待在一起,我永远也不会感到腻味,异地也从来不感觉辛苦。”及川彻在视频那头振振有词地解释道,“啊——难道这就是命中注定?”
“突然说这种话,总感觉你是不是闯了什么祸……”岩泉一的耳根一热,生硬地回避着及川彻的问题。他总疑惑明明从各种方面来看,及川彻也都是个别扭的家伙,为什么偏偏总能说出这些令人害臊的话来,打得他措手不及。
但是岩泉一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哄人的花言巧语,因为他同样如此。明明近来的学业和经济压力越来越大,可只要哪怕和及川彻说上一句话,他就又有了继续努力的动力。
自从升上大三之后,岩泉一的学业越发繁忙,除了必要的打工之外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课程中,当然,打工兼职也并不少就是了。为此及川彻还和他赌气闹别扭过好几天,不过最终还是主动又是道歉又是贴过来求和,黏黏糊糊地说着“我这不是担心小岩累着自己嘛”的话,一下就把嘴硬心软的岩泉一又给哄好了。
之后两人协调好了时间,约定了不管再忙,一个星期至少要通话三次,消息不回也要发个表情包防止对方担心之类的规则——其中大部分都是及川彻想出来的,岩泉一只负责把某些过分的要求一一驳回。
总的来说,岩泉一的大学生活称得上是同龄人好几倍的充实。同时,及川彻也从替补转正,并且在比赛中获得了不错的成绩。谁不喜欢一帆风顺的恋爱呢?好像一切都在忙碌中变好——但也仅仅是好像。
身体与心理上的双重疲惫是异地恋人之间逃不开的话题,岩泉一家里会给他寄生活费,但这远不够负担美国到阿根廷频繁的来回机票,除了便利店打工外,他不得不再多余地接一些兼职,好在他年轻,能力又强,工作还是很好找的。
岩泉一不喜欢在恋人和亲人面前露出疲态,他逐渐学会了伪装,甚至到了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身体负荷极限的程度。但是他交好的新同学和同事都不止一次地提醒过他脸色太差,询问他是否需要休息。
感情大概就像葡萄酒一样,新酒总带来辛辣的刺激和一时的快乐,而越是年份久远的酒,口感便越发醇厚,令人不知不觉中醉倒沉沉睡去。那么他现在是否已经不自觉地陷入了美酒的陷阱?
岩泉一总是感谢朋友们的关心,但也摇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建议。他会醉死在爱情之中吗?如果只是埋头靠着惯性生活,他甚至感觉不到醉中的自己是否疲累,是否痛苦,他只知道每当听到及川彻的声音,看到屏幕上他笑盈盈的眼睛时,心底便飘飘然地充盈起来。
只要及川彻在身边、不对,只要他还和及川彻在一起,一切都会变好的。就像高中时无数次的比赛,及川彻总会力挽狂澜。岩泉一的思想有时有着超越同龄人的成熟,但在爱情观上却单纯又真挚,他始终相信着及川彻,也相信着爱。在撑不下去的时候,爱会带他们走下去。
如果仅仅是因为荷尔蒙,那么随着相处时间的推移,随着距离的拉远,感情大概也会逐渐减淡,但是他们不一样,所有人都知道及川彻需要岩泉一,但他也何尝不是在依赖着他的二传呢?两个人之间早就不仅仅是因为喜欢这样的词而牵绊在一起了,岩泉一无比确信自己离不开及川彻,也无比确信及川彻离不开他。
所以他对随之而来的一切考验都甘之如饴。
『那件事……小岩不会忘了吧!』及川彻一如往常地趴在宿舍的床上,咬着蛋白棒给岩泉一传讯息。
『啊?忘了什么?』今天难得岩泉一提前结束了打工,回消息回得很快,他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脸上不自觉地挂上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浅笑。
『难道真的忘记了吗?小岩好过分!』及川彻擦了擦刚洗完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指尖飞速敲在屏幕上发出啪啪的响声。
『哼,笨蛋川,你是说纪念日的事情?怎么可能忘掉?』岩泉一啜了一口咖啡,不再逗他的男朋友,转而装作不在意地问:『所以呢?你那天有什么安排吗?』
及川彻上钩得很快,当然,也可以说他是从善如流地接着恋人的话茬:『哼!怎么感觉小岩一点都不期待呢?我可是一直很想你的诶。我找教练商量过了,没有不可抗力因素的话应该可以在纪念日飞去美国找你,怎么样,很惊喜吧?』
『说出来的事还能叫惊喜吗……不过上次就是你牺牲休假时间来找我,这次应该轮到我去找你了。』
『嘿嘿,小岩不会是心疼我太辛苦了吧,及川大人好感动喔!不过你也不要太辛苦喔!』
『少废话了,你记得好好准备,要是我发现你的宿舍还是乱得像狗窝一样,那你以后就别想进我的公寓里来。』岩泉一有些虚张声势地掩盖住自己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及川彻的心情。他其实心底早就有了计划,前几天就在关注机票的价格了。虽然这段时间恰好是旅游旺季,机酒都不便宜,但早在决定要异地的时候,两人就都已经做好了要面对种种困难的准备,金钱只是其中最致命,但又最微不足道的一环。
『那是当然的,小岩就好好期待及川大人的惊喜吧!』及川彻想必也是这样,他信誓旦旦地说这次绝对会让小岩感动到哭,然后他就要把这一幕录下来以后放到婚礼上播放。
这家伙总是那么不着调,他们都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岩泉一发过去一个无语的表情包,又和及川彻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把屏幕熄灭。
他揉了揉鼻梁,起身站到窗前,抬头盯着加州深色的夜空,向着冰凉的窗上呵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水汽,又颇为幼稚地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终于感到疲倦从酸软的躯体里褪去了些。
他又可以每天倒计时着去见及川彻的日子了。岩泉一看过《小王子》,他知道那只每天都怀抱着期待等着小王子到来的小狐狸,只要一想到及川彻也可能那么又笨、又忠诚地等着他跨越万里的距离去见他,那些更加繁忙的打工兼职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会斩开荆棘,去到他的小狐狸身边。
以这样的心情,岩泉一第不知几次踏上了飞往阿根廷的飞机。
飞机降落时的冲击感将岩泉一从断断续续的浅眠中惊醒。耳膜因为气压变化而传来熟悉的胀痛,他慢吞吞地睁开酸涩的眼睛,下意识地做了个吞咽动作,然后揉了揉困倦的脸,将视线投向舷窗外。
每次来到阿根廷的时候,岩泉一都很想感叹这里阳光与蓝天的美丽。初夏的天空是一种澄澈而近乎透明的蓝,如同一块硕大的宝石镶嵌在天幕之中。阳光毫无遮挡地自天宇倾泻而下,他刚从浅眠中醒来就被晃了一下眼睛,连忙手忙脚乱地把小窗板关上。
明明加州的阳光也是这般耀眼,为何他却觉得如此恍如隔世?岩泉一陷入一阵错乱——也许他根本还没出发?又也许他和及川彻未曾分开,一切都还停留在高中时期的青城,那段在放学后可以勾着手一起回家的日子。
不对,终于到阿根廷了……随着头顶的提示灯熄灭,混乱的时空终于归位,岩泉一昏昏沉沉地发愣了几秒,接着手指下意识地关闭了飞行模式,果不其然地看到及川彻发来的消息像金鱼吐出的一串串泡泡一样从顶栏里弹出来。
自他们开始交往到现在,及川彻的黏人程度不增反减,就算知道他在飞机上收不到任何消息,也还是会自顾自地发一大堆话过来。不过倒不是说讨厌他这样,岩泉一弯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来,一条一条翻阅着。
『小岩记得去之前我给你的那个地址喔,去我宿舍会跑空的。』不过及川彻发了那么多条消息,其实真正有用的只有一条,还夹杂在一堆打滚卖萌的表情包之中,幸好岩泉一早就习惯了他的消息轰炸,一眼就提炼出了最重要的信息。
『你该不会是怕我发现你没收拾房间才决定出去约会的吧?』岩泉一随手打下一句揶揄的话,然后熄灭屏幕,从行李架上取下唯一的行李,在空乘的道别声中正式踏上了阿根廷的土地。
他拎着除了换洗衣物以外什么都没装的轻便行李,随着人流机械地移动。因为坐的是廉航的经济舱,机上的空间对他一个身高不算矮的男大学生有些过于逼仄了,全程只能缩着腿保持一个姿势休息,此时浑身的肌肉都在发酸,关节也时不时发出咔咔的抗议声来。
岩泉一虽然小睡了一会儿,却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做梦。梦的内容已经模糊不清,但只依稀记得不是什么美梦,梦里的他一直在向着前方的一个模糊光点奔跑,却怎么都追不上。
自己在梦里本想追逐什么?还是难道说因为最近忙着打工,有些缺乏锻炼了,才会做这种一直跑步的梦?岩泉一一边飘忽地想着,一边在路边随手拦下一辆出租。
“你不是本地人吧?”刚上车岩泉一就一阵头疼,他遇到了个过于健谈的司机,打上表后就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向他搭话,“嘿,朋友,来找亲戚朋友还是来旅游的?需要我给你推荐几个有名的景点吗?”
“谢谢,我是来探望朋友的。”岩泉一虽然已经没有了睡意,头痛却愈演愈烈,此时没什么心情和人闲谈,只随口答道。但“朋友”这个词出口的瞬间,他心里飞速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明明及川彻之于他,早已超越了“朋友”一词可以涵盖的范畴,甚至用情侣也显得太过浅显。他们是恋人,是幼驯染,是自出生以来便相伴至今,彼此嵌入骨血的习惯。他实在太喜欢太喜欢他了,以至于开始斤斤计较一个词语的准确性。
但难道要他向一个陌生人倾吐着一切,让无关紧要的去试图理解他们之间的关系吗?岩泉一长长吐出一口气,感情的一切都太复杂,而朋友这个词在此刻显得既安全,又带着点隐秘的,只属于及川彻与岩泉一的默契,也是当下最适合的选择。
岩泉一突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烦躁,他摇下车窗,任自己的额发被风吹得飘动。他得在见到及川彻前调理好自己的情绪,他不想让这次弥足珍贵的见面因为他的缘故产生瑕疵,毕竟及川彻的狗鼻子灵得很,隔着屏幕尚且可以遮掩,面对面的话……及川彻的情绪变化瞒不过自己的眼睛,那么自己的坏情绪自然也瞒不过及川彻。
只不过岩泉一自诩演技比及川彻那个笨蛋稍微好一点点罢了。
车外的空气与日本和美国的都不同,带着南美特有的潮湿而清新的暖意,风中混杂着陌生植物的气息和隐约的城市噪音。如果自己久居于此,大概也会爱上这座带着躁动生机的城市。岩泉一深吸一口,试图驱散脑中的混沌和已经困扰了他很久的若有若无的疲惫。
这样的疲惫和烦躁其实早有预告,他在加州的时候便是如此。因为专业原因,岩泉一白天的课程排得满满当当,他性格又较真,每一门课都会投入大量精力,力图做到最好。而在没有晚课的时候,岩泉一又会赶往兼职的24h便利店。自从因为往返机票而经济压力加重之后,他就开始固定在工资更高的晚班站岗,美国的夜晚有些危险,及川彻没有训练的时候就会和岩泉一挂着电话陪他上班,因为员工规定两人往往不会聊天,只是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安静地陪伴着彼此,就像两块紧紧挨在一起,但不会说话的石头。
但大多数时候,岩泉一都只能一个人站在深夜的柜台前,又或者百无聊赖地清点着货物,脸颊还因为长期笑脸面对顾客而有些僵硬。等到凌晨回到他狭小的出租屋时往往已是深夜,岩泉一会把自己摔进柔软的沙发,然后慢慢浏览打工时错过的讯息——因为有一次直接睡着了而重感冒,所以后来岩泉一每次查收完消息都会以惊人的意志力把自己从沙发里像拔萝卜一样拔出来去洗漱。不管忙不忙,及川彻总是会给他留言,有时是几句毫无意义的撒娇,有时是汇报一天的训练和趣事,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情话。
不知道及川彻是不是和那些惯会甜言蜜语的南美人学坏了,每天都会变着法子地告白,大概是隔着屏幕不嫌害臊吧。岩泉一陷在柔软的旧沙发中,随着身体的疲惫而显得有些意志力薄弱,竟泄露了他柔软内里的一角,对着昏暗室内唯一发光的屏幕露出一个红红的、带着些羞赧的笑来。
我也好想你……那些跳动的头像和弹出的消息气泡是岩泉一灰暗疲惫日子里最鲜亮的色彩,只要想到远在千里之外还有一个人怀着与他相同的心情思念着、奋斗着,所有的辛苦就都在这一刻被遥远而炽热的挂念所熨帖。
岩泉一几乎能想象出及川彻打出这些字时,那张漂亮脸蛋上一定带着或得意或委屈的神情,甚至眼前仿佛出现了对方因为等不到回复而像小孩子一样鼓起的脸颊。他无数次想立刻按下通话键,在寂寞的深夜听听那个熟悉到骨髓里的,清亮又甜蜜的声音,他想要及川彻用那种只有对他才会使用的,混合着撒娇与依赖的语调同他说话,他届时也会丢下矜持,告诉及川彻自己也很想他,哪怕只有一句话……但现在是美国时间的凌晨,阿根廷的标准时间仅仅比他的时空早了一个小时,而对于一个运动员来说,规律的作息比什么都重要。
岩泉一捂着额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揉揉酸涩得眼睛,想要珍重而认真地回复及川彻的消息,但沉重的眼皮和亟待洗漱的身体总是发出更强的信号。往往等他勉强收拾完自己,带着一身水汽瘫倒在床上,脑袋沾到枕头时,意识便瞬间沉入一片漆黑到甚至连梦都不愿意造访的深海。直到被设定好的闹钟催命一般地叫醒,岩泉一才会揉着突突发涨的太阳穴,勉强从床上起来,又急匆匆地赶往早课的教室。
第二天,又是新一轮完全相同的循环往复,岩泉一抬头望向加州澄澈的天空,仿佛被困在了一个没有出口的莫比乌斯环里。这一切日积月累下来的疲劳和压力并非临时调节就能化解的,若非岩泉一的身体健康,之前也会抽空去锻炼身体,开学以来连续几个月的高强度运转早该把他压垮了。
思绪回到现在,岩泉一靠在椅背上侧头望向窗外飞逝的异国风景。阿根廷的生活节奏远远慢于美国和日本,街边行人脸上带着与加州和宫城都不同的,些许慵懒的悠哉神情。
这里是个好地方。岩泉一可以这样肯定。青春的尾声尚未结束,迷茫也好,迟疑也罢,都依旧悬在两人的头顶,及川彻初来乍到时,是不是也曾像他这样听着陌生的语言,有些迷茫,有些期许?那么现在呢?他有没有爱上这里?他的理想实现了吗?他是不是同自己一样,过得辛苦却又很幸福呢?是明明岩泉一自己也是只身前往异国他乡求学的游子,但他总是操心更多的那个。
他和及川彻的关系一直如此,大概是天生的性格所致,又或者只是因为在他眼里,及川彻一直都是那个即使在球场上所向披靡,也还是需要一个肩膀依靠的笨蛋吧。
啊……真想快点见到那家伙。司机的絮絮叨叨都被抛在了脑后,岩泉一无比思念着及川彻。这个念头是支撑他度过无数个连轴转日夜的烛火,是黑暗隧道尽头那一点稳定的光。在便利店深夜清点货架,腰酸背痛地核对那些冰冷包装袋上的数字时,在图书馆啃着艰涩的理论书,眼皮打架几乎要栽倒在书页上时,他都会想起及川彻,想起他追逐排球而闪闪发光的背影,想起他得意时翘起的头发和委屈时下垂的嘴角,想起他无数次在越洋电话里,用带着鼻音的声音说的那句“小岩,我想你了”。
我要同他共进退。岩泉一听到了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新文。和之前的风格不太一样,写多少发多少
HE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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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