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那人时,余好简直呼吸一滞。
怎么会是他。
全国上百万家公司,偏偏她在这么狼狈的时刻进了陆凭青所在的这一家图书翻译公司。
陆凭青,她的初恋男友。
五年前分手得不算体面,以至于同学聚会余好都没去过。
此时此刻,说是狭路相逢也不过如此。
高大英挺的男人站在办公室门口,侧耳听人说话。
面容清冷,脸部线条硬朗,剑眉入鬓,举手投足之间,厉气疏离尽显,光看气质就是不好接近的一类人。
身旁的人递过去一份文件,男人目光扫过内容,握住钢笔利落签好字。
快速,干脆。
“这是你的工作牌。”负责带她熟悉公司环境的同事周希然递给她一副工作牌。
蓝色丝带,证件照端正大方。
余好腾出手,稳稳接住。
“正宸跟其他公司不太一样,工作牌上班时间必须时刻戴着,否则被陆首席看见肯定会被训的。”
“我们公司的陆大首席可是不会允许有人不带工作牌的,喏,就是站在大厅穿白衬衫跟人说话的那个。”
“陆首席刚毕业就来了正宸,能力强长相正,就是脾气很冷,对手底下的员工十分公事公办,从不会心慈手软,但凡文稿里有半点瑕疵都能给你找出来。”
周希然说完,瞧着余好的表情,还以为她被吓到,好心安慰:“不过还好你是去做苏首席的助理,所以不用太担心,走吧,我带你过去跟陆首席打个招呼。”
余好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周希然拉到那人面前了。
他原本还在跟人说话,被周希然一声‘陆首席’叫得回了头,“这是我们组的新人。”
几乎是那一刻就四目相对,余好就感觉自己快要失声。
什么职场高情商话语,什么初次见领导该说的话术,统统被抛在脑后。
余好很清楚的捕捉到陆凭青在看见自己后,眉头微蹙了一瞬。
这样近的距离,她能看清陆凭青这些年的变化。
青涩褪去,留下的是在职场上游刃有余的从容,他的那张脸依旧相当冷清。
看人时眉梢轻抬,似乎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保持警惕怀疑。
右眼角下方那颗泪痣倒是中和不少凌厉,被他直视也觉得太过于严肃。
这会让人觉得这男人,是不可靠近的,是不可逾矩的。
分开到现在多久了?
大概五年吧。
分手那天,余好甚至都不敢面对面跟陆凭青说清楚,只打了一通电话匆匆说要结束恋情。
很幼稚也很不该。
从前跟陆凭青在一起的日子是她不肯轻易想起的禁忌,也是她刻意想要忘却的。她任某些东西在角落里发霉变质,却也不敢上前揭开,直到此时此刻,像是不知情的人没轻没重把那东西一把扯开,毫无准备暴露在烈光中,一展无遗的尴尬与无所适从。
她宁愿当个透明人。
他缄默片刻,眸光落在她抿着唇照下的那张蓝底三寸工作照上,淡声开口:
“余好?”
好熟悉的声音,沉稳醇厚,总能叫人静下心来的声线。
曾经她最爱的就是缠着陆凭青为她念诗,一字一句都叫人怀念得心悸。
不晓得现在,他是否会为他的伴侣去做那种事情。
“是,陆首席,我是新来的翻译助理,余好。”她极力压制自己的胡思乱想,尽量保持叫人看不出破绽的浅浅笑容。
“我看余助理的高中母校是南临一中,我记得陆首席也是那里毕业的,你们从前有见到过吗?”周希然八卦地问起这个。
余好的目光却落在他桌角那份翻开的文件上,亲笔签名遒劲有力,像他给人的第一印象。
恍惚想起很多年前的夏天,穿着蓝白色校服的挺拔男生走上讲台。
暖洋洋的阳光懒懒扑在少年好看的面容上,从他长长的睫毛到眼下的泪痣,少年天生就带着清傲的资本。
十六岁的余好还没从昏昏欲睡的感觉中抽身而出,就看见少年端正自持在黑板上写下的那个令她此后许多年听见都为之心尖一颤的名字:陆凭青
【我叫陆凭青,现在开始也是高一六班的班长】
凭青,陆凭青。
凭仗丹青重省识。
陆凭青幽黑的眸看向她,真像是稀疏平常的在询问她:“见过吗?”
余好捏紧手中的工作牌,指尖轻微发疼。
十几秒的沉寂后,她被周希然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余助理,陆首席问你话呢,走什么神。”
余好避开他的目光,对周希然歉意地笑笑:“嗯,好像没什么印象,大概……没见过吧。”
话落音,有人走到陆凭青身边,轻声提醒:“老大,贸贞的总经理已经到楼下了,我们现在下去吗?”
陆凭青点点头,淡然说了句:“你们自便。”
他快步走过余好身边,脚步稍快,和助理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周希然抬抬下巴,看向工作区:“走吧,带你去工位。”
余好的工作位是C组靠墙的一处格子间,桌上有台苹果电脑和白色置物箱。
置物箱里是未开封的崭新便签纸和工具笔一类的用品。
面面俱到又细心。
“这是你的位置,”周希然拿出一张新职员报道在她名字后写上‘已签到’,笑着说:“今天我们组两个新同事呢,你是其中一个,听张姐说另一个还是海归。”
“另一个新员工也到了吗?”余好环顾四周,想看看跟自己一起被招进来的那个人。
“跟组长在会议室呢,好像是想去陆首席手下,但那边其实不如我们组轻松,陆首席平时都不怎么笑的,他们组都是冷脸工作狂,不过聚餐倒是很多啊,私底下都是陆首席请客。相较之下,还是苏首席和司首席和蔼可亲一点……”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一旦做事就会认真得让旁人都忍不住咂舌。
压下听见陆凭青名字的余悸,余好深吸一口气,提起精神笑了笑:“是吗,我之前那个公司倒是不怎么聚餐,偶尔一两次上司都盯着人均价格少的地方请。”
“真的吗,那也太抠了吧。”周希然不可思议睁大眼睛吐槽。
余好点点头,发现旁边的格子间没人,但东西却整整齐齐摆放得很多:“这里有人吗?”
周希然煞有介事小声说:
“有的,你右手边这位是个男的,叫乔柏茁,性格特别怪,不喜欢别人碰他东西,这几天请假了,说是换季感冒。他这人不好相处的,特别怪,不喜欢跟同事来往也很少参加同事聚餐,你没事最好别跟他说话。”
余好又看了一眼隔壁桌,点点头说好。她的东西不多,随便收拾一下就行。
上午十一点二十分,余好走到首席办公室,调整呼吸,抬手敲门。
“请进。”苏簌清晰干脆的声音从室内传来。
余好压下门把走进里面。
坐在办公椅上的女人正准备结束一场线上会议:
“下周五晚七点,我要收到Q34这个项目的最终稿件。另外,小廖,我在早会说的那个关于幼儿自闭症心理学的国外项目,你帮我跟进一下国内各个图书馆的同类型书销售情况。
OK,今天主要讲这几点,明天之前我会把每份译稿具体问题批注在文档,注意查收。”
屏幕上的视频挂断,苏簌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余好,她弯了弯眼睛。
这么拘谨的新人,她还是第一次见,对余好的印象仅停留在面试那天,她记得这个新人提到专业问题时侃侃而谈的样子。
“关上门,然后过来。”苏簌利落吩咐。
余好轻轻关门后把文件放在办公桌上:“这几份是我从前的翻译旧稿。”
“知道了。”苏簌忙得手指飞快在键盘上敲击,“稍等。”
余好唇角勾出淡淡笑容,职业性微笑:“没关心,您忙。”
五分钟后,苏簌喝了一口水,抬眼看余好:“关于自闭症儿童心理学的项目,你觉得市场需求大吗?或者说这个项目有没有做的必要?”
猝不及防的问题。
余好没有自乱阵脚,认真想了想,按照自己理解如实说:“我觉是有需求的,而且还不小。”
苏簌挑挑眉,含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从前看过一些关于特殊儿童的纪录片,里面有提到过这一儿童群体规模超千万,如果书籍内容能够做到知识专业且疏导儿童心理问题技巧实用,那么我认为这个项目的可行性和市场前景会很不错。”
“确实,”苏簌满意一笑,“知道我为什么招你进来吗?”
余好摇摇头,她的确不知道苏簌为什么会招她进正宸,毕竟简历比她厉害的人不在少数。
“你很有耐心,也懂得审时度势,不管是面试那天接近二十分钟的等待,还是刚刚,你从没有不耐烦,我需要这样的助理。这一行,急于求成的人走不长。翻译图书有时是个枯燥的事情,不仅要耐住心性还需要超强的耐心,我希望你能把你的优点发挥到极致。”
“好的。”
*
刚入职的工作量并不大,都是些很简单的事情。
余好跟周希然一个下午茶的时间就聊熟了,两个人还约定周末去逛街。
打完卡下班后,余好站在走廊等待电梯。
廊道凉爽安静,看着数字从15下降至12楼,电梯门打开,她对上一双深邃的眼眸。
后者淡然垂下目光看文件,余好则怀疑自己出门是不是忘记看黄历,没想到这也能遇见陆凭青。
陆凭青和一个男人站在里面,他穿灰色混纺西装,双腿修长,冷清禁欲,站在电梯一侧听人说话。
余好记得陆凭青身边那个男人,早上她见过,好像叫陈臻,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陆凭青的助理。
“下午好。”余好礼貌打了个招呼。
“下午好啊。”陈臻挺热情的回应余好。
陆凭青只是轻点头,然后侧身对陈臻说:“那就先这样,我晚点跟苏簌再核对一次。”
余下两人四目相对,余好犹豫要不要进去时,陆凭青向前走了一步,摁下开门键,淡淡开口:“去一楼?”
“……是”
陆凭青往旁边站,明显是在等她。
这个份上,她再别扭也说不过去,余好干脆一咬牙进了电梯厢。
没有任何旧情人见面的抓马剧情,他只淡然处之。
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她感觉空气都凝固几分。
余好没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跟陆凭青共处一室,这种感觉真的挺奇怪。
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过于强烈,余好摒着呼吸等待电梯下降,她都不敢直视陆凭青,视线也刻意固定在上方显示屏上。
那年的事,她做得过分,再怎么样也不该一意孤行,连分手的画面再回忆起来都是支离破碎的。
余好现在都还记得分手时,电话那头陆凭青冷声说出的那些话。
【余好,我不会对你失望】
【因为从今以后,你和我什么都不是】
他当时大概是恨透她了,才会说出那些话。
现在陆凭青将她当作陌路人,是应该的。
她想,要不是几个月前,因为功劳被顶替在办公室跟上司对峙的事情被老妈知道后大吵一架,她现在应该还在南城上着两点一线的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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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