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厄啼从深海走出,一步步迎着海浪踏出大海的领域,耳边鱼类的鳍和蓝纹已经退化消失,凝望远处依稀亮起的几盏灯,厄啼浅蓝至湛蓝的渐变色半长卷发动了动。
厄啼转身小心的抬脚,落下,极不熟练的学着记忆中幼时曾学过的走路。
当时厄啼还对人类世界抱有好奇,趁着大人不在游出海面去往沙滩,就是从那时候学会走路的。
后来被大人发现,这才经常同他一起去人类的世界逛了几趟,发现和海底世界没什么区别就不感兴趣了,近些年来,厄啼很少踏上地面,更别提走路了。
如今这一来,倒还有些生疏。
此次外出,是为了寻找他的半身,厄啼失踪已久的弟弟厄觉。
几年未见一丝踪迹,作为家人终究是着急担忧的,绝对不是厄啼想出来玩了。
不然这项任务可以让其他人来的,或者干脆冷漠些放任不管,死外面就死外面了,找回来徒增晦气。
考虑到厄觉身上有厄啼的血缘,族群在意牵挂有,但不多。
人类最是奸诈,手段颇多,可千万别从死去的厄觉身上提取到什么有用的东西,转而来伤害他们一族的珍宝厄啼。
身边没人跟着是因为厄啼打听到大人的谈话,过了明面坚持自己出来的,背地里有多少人保护那就不知道了。
厄啼漠不关心。
走出沙滩,夜晚的凉风吹得人清醒几分,厄啼只像个独自出门玩的游客,严格来说本不会引起太多人注意的。
但是。
没办法。
厄啼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夜晚的沙滩也有零星的人在,没有白天的人多,要么在看海边夜晚的星空,要么在附近的商铺那边等烧烤,现捞出来的新鲜的不能再新鲜了。
初来乍到,几年前的记忆早已模糊,沧海变迁,到底是有些生疏的。
厄啼思索半晌,正要随便找个人问问,或者先行离开此地,陌生的地域厄啼不知道先往哪走。
就有个人直直往他的方向走来,厄啼掀起眼皮,冰萃蓝水般的眼眸异常独特。
眼前的人笑容明朗,同样染成蓝色的头发惹人注意,会让人怀疑他和厄啼是不是朋友之类的关系。
“迷路了吗先生,要不要去趟医院。”
程栖滥小声询问,忍不住将目光往厄啼身上放,唇边泛起浅淡的笑意。
从厄啼刚走来,他就留意到厄啼了,遮掩般拿起装饮料的杯子放到唇边,眼睛转动,揣测厄啼来这的原因,又想要做什么。
接着他就看到厄啼略有些迷惘的眼神,好似对这周围的一切很是陌生,因此才有了上面一段话。
他担忧的想,虽然很不情愿将思绪往最坏的方面去想,厄啼看着也没受伤,可这状态明显不太对,程栖滥平常也不是好心话多的人。
见到厄啼的第一面,心中的颤动就已明了清楚的告诉他自己的心思,程栖滥不会优柔寡断等厄啼走了才后知后觉懊悔,直接主动一点创造更多可能。
避免让其他人知道厄啼的现状,打探厄啼的**,走近了程栖滥放软了声线,尽量以一种他不喜欢的柔和声线说话。
生怕惊扰到对环境很警惕,不知道会不会想要和刚见一面的人说话的,他一见钟情的对象。
“有点,不用去医院。”
厄啼垂下眼皮,想起最能解释他现状的疾病。
对现代世界的所有一片空白,那不就是失忆吗。
厄啼唇角弯起一抹礼貌性的笑来。
“只是头有一点痛,晚上不知道该去哪了。”
他颇有些忧愁的叹了口气,对这种事毫无头绪,微微皱起眉,漂亮如琉璃的浅蓝色眼眸都有些黯淡了。
厄啼没说太多信息,就要让关心他的人自己猜测出来结果,不然就有点刻意了,一眼让人看出来了他还怎么玩。
程栖滥看着厄啼这副模样,心脏密密麻麻的抽痛,只想把厄啼抱在怀里好生呵护,让厄啼脸上重新出现笑容。
“要不今晚先在我那应付一下,之前有记朋友的联系的方式吗,我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是自己一个人来海域的吗。”
如果是和朋友来那可太不负责了,厄啼都这样了还不关心,这么长时间没见到人影。
不知道厄啼遇到了什么,但是头痛不会是泡海水泡的时间长了,还是别的什么。
看厄啼好像不太想去医院,医院确实有股难闻的消毒水气味,空间狭隘到叫人窒息。
程栖滥是很不想让厄啼认识的人来见厄啼的,这是人心中的自私情绪在作祟。
但是他又不愿意看到厄啼对周围一切很陌生的模样,总觉得厄啼这样的人脸上不该出现这种表情的。
终究是对厄啼着想的心思克制了程栖滥的自我意识,他压下那些杂七杂八的私欲,全方位为厄啼考虑得当。
想到一次性说话太多,厄啼目前正处于头痛的情况,他叽叽喳喳的只会更加聒噪,反倒加重病情。
只好简单关心了下,扶着貌似有些晕看不清道路方向的厄啼去了他在海边的独栋别墅。
摸不准厄啼头痛的程度,如果实在严重还是要去医院看看吃药的,不行就请家庭医生来简单看看情况如何。
此次来到海边不过是想逃离烦扰的简餐式现代生活,出来散散心,未曾想会遇到他此生的挚爱。
倒没有提前来就会提前遇到厄啼的这类想法,先不说厄啼可能也是这段时间才来海边旅游的,就说在不对的时间是遇不到对的人的,反倒会弄巧成拙。
说这么多也不过是程栖滥忧虑深重想得太多了,说上纲上线也不过分,当前最主要的是问清厄啼怎么联系他的朋友家人,让厄啼的生活回归正轨,然后他借机和厄啼交好关系,缓慢拉近距离这样。
厄啼眼睛困倦的坐在沙发上,程栖滥问什么都是摇头不说话,这下不用医生,程栖滥也可以确定厄啼是大脑损伤从而失忆了。
程栖滥不知该是如何心情,见厄啼喜欢喝水端起茶壶又给厄啼倒了一杯,接着专注地注视着厄啼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还记得名字吗。”
“厄啼。”
“好,我是程栖滥,既然换了名字就算认识了,在你家人或朋友找到你之前,我会照顾好你的。”
“谢谢。”
程栖滥觉得还是应该请个医生简单看看,不然不知道厄啼还有没有恢复记忆的可能,以及厄啼是因为什么失忆的。
厄啼说他头痛,难不成是从船上失足撞到礁石之类的吗,没确切的证据再怎么猜测也没用。
他看厄啼身上的衣服都被海水浸透了,所以回来的时候先陪着厄啼洗了个澡,头发也吹干了才坐在沙发上喝着热水交谈,厄啼好像对果汁这类的饮料不感兴趣。
程栖滥后知后觉看了眼窗外彻底黑下来的夜色,有些歉意。
“抱歉,困了吗,有什么明天再说,今晚先睡吧。”
在陌生的环境睡得着吗,会不会不习惯,用不用。
“我用不用陪你。”
讲睡前故事什么的,他毕竟是厄啼稍微认识些的人,但也没多久,可能会起反作用,反而不能让厄啼毫无防备的进入睡眠。
还是顾及着厄啼头痛的症状,心里想的再多终究没一股脑的说出来,程栖滥以前没这么容易焦虑的,一看到厄啼就容易想得更多了。
他叹了口气,在厄啼拒绝他后望着厄啼离开的身影。
程栖滥以为厄啼的头发和他一样是染的,他原先的想法只是换个发色好看些提供情绪价值,如今倒是正好与厄啼相配,同样的发色不知道能不能增加好感。
大多看到厄啼的第一印象都是这样,至于眼睛,可以是美瞳也可以是混血天生的,程栖滥看了看不像是美瞳,这么长时间厄啼也没什么不适的症状他就没说。
今晚大概是睡不着了,隔着一面墙壁,程栖滥坐在床边望眼欲穿,虽然他是有趁着厄啼睡着的时候守在厄啼床边,天快亮了再遮掩一下他来过的踪迹关上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但是这么做有很大的风险,厄啼半夜醒来吓到了怎么办,再说这么做很没道德,程栖滥犹豫再三终究是克制住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在自己房间看着墙壁胡思乱想,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因此,他也并不知道隔了一层墙壁的浴室,一条金色鱼尾的人鱼完全泡在浴缸里小憩,鱼尾尖端摆了摆,在明亮灯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显得更加梦幻遥不可及。
……
次日,就有人来登门拜访,程栖滥本不想理会,毕竟这人他不认识,可门外的人好似看出了他的想法,笑得毫无心机,自称是厄啼的朋友。
听到这,程栖滥才迟疑又警惕的正眼打量那人。
“别这么紧张,就好像我是什么很坏的人。”
他拿出手机动了动,很是不舍的放出虽年幼些,那张脸明显能看出是厄啼的照片。
只是,厄啼小时候也是蓝色的头发吗。
为了帮厄啼找回家人,程栖滥让他进门。
这么近距离看了,程栖滥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不论是报纸还是互联网咨询上都有说过这人的身份,全球顶端站在人类最前沿研究生物科技的科学家。
褚涯执。
正巧此时,厄啼从楼上擦着头发走下来,注意到楼下的情形和客厅内另一个人目光停顿,他的想法可能不合时宜,但总觉得这人很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只好疑惑的看着他。
“哭哭,找到你了,好久不见呐。”
褚涯执笑眯眯道。
他从昨晚拿到照片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了,可惜那时天还没亮,总不能打扰厄啼休息吧,只好守在楼下站在车边吹着凉风才能让他的大脑清醒几分了。
说起他和厄啼的故事,当年父母都是研究员,亲自来海域采集样本,他也跟着来了,父母不管他,随便他玩,只是到了一定时间要回家而已。
于是,他去了海边僻静无人的沙滩,为的是不被人打扰,未曾想竟会无意间看到海面飘出来,隐约看不清楚,和海面同色的半长卷发。
以及冒出半个脑袋,沉进海底,海面淹没鼻梁,只能看到透蓝色的眼睛好奇盯着他的厄啼。
褚涯执笑了笑,主动走上前去打破平静的水面,半跪在礁石边,通过清澈的水面清楚看得到水下那非人的鱼尾。
厄啼的手攀上礁石,尖锐的利爪碰上褚涯执小腿,在他愕然未曾反应过来之余,指甲不小心刮伤了他,伤口处立马流出鲜红的血液并传来刺痛灼热的感觉。
褚涯执轻嘶了声,在厄啼懵懂的目光下半趴在礁石上,拉近了和厄啼的距离,友好的笑容在他脸上绽放。
“你好。”
就这样,他们认识,从此成为朋友,褚涯执单方面这么觉着的,厄啼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他只是每天从海底来到陆地上玩都会遇到这个人类,仅此而已。
后来,厄啼对地面没了兴趣,尤其是在年长的人鱼带他去人类世界玩了几圈后,更是觉得除了物种构造不同,两个世界没什么区别,就很少回到地面了。
而大多数时候,由于厄啼身边有了其他人的陪伴,褚涯执即使在外面看到了厄啼,也只是在暗中默默看着,他的那张照片也是在这种时候拍的。
是他让厄啼学会了如何用人类的双腿走路,从最开始的生疏到最后的熟练,褚涯执都参与其中,所以,在很长时间没再见到过厄啼后,褚涯执这才知道他失去了一个朋友,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研究世界上人鱼出现的理论观点,还有。
《论人类生出人鱼的可能性。》
《有人鱼和人类交往的先例吗。》
《目前在哪些地方找到了人鱼的痕迹。》
等。
他有找到无从考究,不知道是不是别人编出来的传说故事,他也只能,不,他必须相信有这种可能性,就算真的没有,他也可以开创先河,往前没有过的事情不都是先人尝试过后才广为流传的吗。
褚涯执不信他就偏偏不能是这个人。
在这期间,他还发现其他研究室存在人鱼的证明,并在对人鱼进行研究解剖。
思来想去,褚涯执从研究室把人鱼捞了出来,那人鱼是半年前不小心被专业捕捞队用渔网拉上去的。
捕捞队是针对他们种族而来的,先前在那片海域找到了有关他们种族存在的痕迹,所以人鱼刚一出现在船板,就被控制住押送进研究所。
好在他没有完全丧失攻击力,不至于受制于人,可也因此伤痕累累,原本金色的头发蜕变成难看枯燥的褐色,最纯粹,象征着种族血脉的蓝色鱼尾遍布疤痕,黯淡无光。
只要让他捎一找到机会,就能逃出研究室了。
半年的时间,足以让他记忆模糊,想不起回家的路了,不知道人类世界,他们种族所在的海域是在哪个方位。
这些年来也一直在找,始终没有放弃。
那么好,根据以上信息就可以得知褚涯执和厄觉是认识的。
所以。
“厄觉?你姓厄。”
“是的,怎么了。”
“厄啼是。”
话音刚落,饱含杀意的利爪就落到褚涯执脖颈处了。
“朋友,朋友,你难不成不知道他前几年来过人类世界几次吗,说来我也许久没见过他了。”
血珠顺着褚涯执的脖颈滑落,他一点没有劫后余生的后怕,反倒再次问厄觉。
“照你这样看,你们有血缘关系。”
“嗯。”
厄觉滚动轮椅,远离褚涯执,眸光落寞,凝望窗外,仿佛能隔着遥远的距离看到海底无忧无虑生活着的厄啼。
“他是我的,哥哥。”
不知怎的,哥哥二字被他念得格外粘稠。
“既如此,那就按照你记忆的海域,看能不能找到你的家,别误会,我是想,如果我自己一个人找有些困难,有机会还是想再见他一面的。”
只是一面吗。
厄觉不信。
可他现在。
也没办法了。
他坐在轮椅上低头看盖了个毯子遮掩,实际上变不回人类双腿的鱼尾。
“你知道吗,我们不是人鱼,不会用歌声蛊惑人类,而是更有杀伤力的鲛人,生来便有踏上陆地,鱼尾变换成人腿的能力。
这种能力与生俱来,练习得当就能变得和你们人类无异,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缺水,平时多喝水,或者浸泡在水里就好了,如果是海水那就会更好。”
厄觉自暴自弃般主动把种族的优缺点告知褚涯执,碍于他能说出哥哥的名字,是哥哥朋友吗,他自称的这个身份,厄觉不想过多怀疑。
他因为半年内被研究,鱼尾已经变不成人腿了,失去了那项能力,成了个废物。
厄觉原本最骄傲的,那一头和厄啼的鱼尾相对应的金色头发,毛糙的如同枯草,心心念念的家也找不到,回不了,只能被受制于轮椅上,如此无能,没用。
连带着他浅蓝的眼睛也变得无光灰暗。
所以。
他凭借记忆帮助褚涯执能更快的找到鲛人栖息地,可以说他这个举动犯蠢,让鲛人一族陷入不确定的危险中。
但他相信哥哥的朋友哪怕他并不是很情愿。
最后,在近一段时间,有概率存在鲛人这种生物的海域锁定在那片海滩,因此在厄啼的照片传到褚涯执手上的时候,褚涯执呼吸急促,心脏骤停。
终于。
他不可抑制的在照片上落下轻吻,笑的惊悚。
找到你了。
哭哭。
……
“或许,哭哭不记得我,但一定会认识他吧。”
被厄啼陌生的眼神刺痛,褚涯执强撑着笑,让出一步,随之而来的是坐着轮椅,外界最神秘的商业新贵。
厄觉。
“你瘸了?怎的坐着轮椅。”
虽然不太合适,但是厄啼有点想笑。
目光落在厄觉似金色,看着又不太像的头发上,厄啼弯了弯眼。
“真丑。”
厄觉眸光黯淡,留意到程栖滥和厄啼想差不多,染出来,站在一起仿佛格外般配的发色上,思绪瞬间阴翳又绝望。
他垂了垂无力的蓝色鱼尾,怎么感觉,他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鱼尾和发色,都不及程栖滥站的近了,和厄啼交缠着分不出彼此的发丝还要亲密。
厄觉不允许。
不允许世上还有谁要比他还要和哥哥更为亲近。
那么。
将哥哥视为唯一半身的厄觉会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呢。
那就不知道了,敬请期待一下吧。
翻了翻,怎么还有那么多脑洞要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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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人鱼鱼鱼45-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