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茶入喉,暖意化开,悄然滋润着干涸的经脉与受损的神魂。
商砚时捧着空盏,温润的玉质触感残留指尖,他的目光却像是被无形的锁链缚住,牢牢钉在对面那人身上。
晅崖兀自品着茶,眼睫低垂,侧颜在归墟永恒不变的微光下,勾勒出清冷孤绝的弧度,美好得如同镜花水月,疏离得遥不可及。
殿内静极,唯有彼此清浅的呼吸,以及茶汤微澜的细响。
体内暖流涌动,带来久违的舒适,却也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心底那扇名为“贪恋”的门。
商砚时不想走。
费尽心力才踏足这归墟禁地,才得以如此靠近,嗅到这人身上那冷冽又纯净的气息
他如何甘心就此离去?
他轻轻放下玉盏,“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终于引来了晅崖漫不经心的一瞥,那眼神淡得像山巅的雪,不染尘埃,也无温度。
“主神,”商砚时适时地蹙起眉峰,修长的手指按上依旧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声音刻意放低,揉入几分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犹疑,“下官……觉得神魂深处仍有些许滞涩,气息运转间……似有凝阻,难以圆融贯通……”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小心翼翼地窥探着晅崖的神色。神魂之伤最是诡谲难测,以此为借口,进退皆宜。
晅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目光平淡地扫过来,那眼神澄澈剔透,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隐秘的盘算。
商砚时被他看得心底微凛,但面上依旧维持着那副带着些许脆弱与不愿离去的神情,眼神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恳切。
短暂的沉默,如同无形的弦缓缓绷紧。
终于,晅崖开口,声音清冽,不带半分情绪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混沌之气,非你冥煞之体能承。”
不是预想中的默许,甚至不是中立的考量。
商砚时心头骤然一沉。
紧接着,晅崖微微抬手,宽大的袖袍拂过清冷的空气,指尖指向殿外那片虚无缥缈的光影,清晰而冷淡地吐出一个字:
“滚。”
一个字,瞬间斩碎了商砚时精心营造出的、短暂而虚假的温存。
所有准备好的说辞,所有试图留下的理由,都被这毫不留情的逐客令堵死。
商砚时看着那张完美却冰冷的脸,心底翻涌起强烈的不甘与挫败,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的狼狈。
他喉结微动,强行将翻腾的情绪压回心底深处,知道此刻任何纠缠都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笑。
“是……下官,告退。” 他垂下眼睑,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暗流,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尾音处,泄露出了一丝极力控制的艰涩
他站起身,玄色衣袍在空中划开一道利落的弧度,没有再多看晅崖一眼,转身便朝着那扇象征着界限的殿门走去。
步伐看似稳健从容,唯有他自己知道,袖中指尖已悄然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
踏出殿门的瞬间,身后没有任何挽留的声响,只有归墟亘古的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吞没。
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
商砚时站在殿外,并未立刻离去。
他回身,凝视着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所有希望与温度的门扉,许久,唇角缓缓扯起一抹极淡、却带着血腥气的弧度。
滚?
回冥府?
他商砚时想要的东西,想靠近的人,从来就没有轻易得到过。
越是难以触及
越是能点燃他骨子里那份不择手段
偏执到底的疯劲。
今日不行,便等明日。
明日不行,还有往后无穷岁月。
他总有办法,再次踏足此地,再次站到那人面前。
冥府司狱的煞气在周身隐隐浮动,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巍峨冰冷的宫殿,身影终于彻底融入归墟迷离变幻的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这归墟,他迟早要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