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商砚时并未像往常一样在边界感悟修行,而是仔细感应着心口那缕冥狱之力与晅崖本源的微弱联系。
自上次感知到一块碎片后,他隐约觉得还有更大的部分流落在外。
循着那丝若有若无的牵引,他的脚步停在了葬神渊的太古战场遗迹外。
此地怨气冲天,法则混乱,历来是三界禁地。
就连冥府之人也轻易不敢踏足。
商砚时站在深渊边缘,能清晰地感受到深渊底部传来的一丝熟悉的、却带着痛苦波动的混沌气息——是晅崖的本源之心碎片,而且体积不小!
更让他心惊的是,那碎片似乎正被某种污秽力量强行炼化!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商砚时纵身便跃入了那令人神魂战栗的深渊。
越往深处,那股源自碎片本身的抗拒与痛苦的情绪就越发清晰,仿佛在向他求救。
四周是浓郁到化不开的怨气,无数陨落神魔的不甘与恶念在此凝聚、嘶吼。
终于,在深渊最底层,他看到了骇人一幕:一块足有拳头大小、流淌着七彩混沌光晕的本源碎片,被无数漆黑的、由纯粹恶念与叱蠡残余气息凝聚的锁链死死缠绕、拉扯!
一个模糊而狰狞的怨气面孔,正附着在碎片上,贪婪地吞噬着其中精纯的力量!
那怨灵察觉到生人气息,猛地转头,空洞的眼窝瞬间锁定商砚时,发出撕裂神魂的尖啸!
霎时间,整个葬神渊积累万古的怨气彻底沸腾,化作亿万扭曲狰狞的鬼影,如同黑色的海啸,铺天盖地向他碾压而来!
商砚时瞳孔骤缩,冥狱长枪瞬间入手,暗红色神力毫无保留地轰然爆发,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坚壁!
轰——!
神力与怨气狠狠撞击,整个深渊地动山摇!
商砚时虽强,但面对这积累了无数岁月的磅礴怨气,以及那正在被炼化的、属于晅崖的强大本源之力,竟显得力有未逮!
暗红神力被层层消磨,无数怨灵疯狂撕扯着他的防护,那漆黑的锁链更是如同附骨之疽,穿透神力屏障,缠绕上他的四肢百骸,冰冷刺骨的侵蚀之力直透神魂!
剧烈的痛苦与神力飞速消耗带来的虚弱感席卷而来,商砚时视线开始模糊,但他依旧死死盯着那块光芒逐渐黯淡的碎片,不肯后退一步!
“晅崖——!”
在意识即将被怨气吞噬的最后一刻,他脑中只剩下那个名字,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与信念,嘶吼而出!
声音带着绝望的惊惶,也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全然的依赖。
归墟之内,正于湖心亭静坐的晅崖,猛地睁开双眼!
心口那缕冥狱之力传来撕心裂肺般的剧颤,光芒急剧闪烁,几近熄灭!
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葬神渊方向那块较大本源碎片正被污秽侵蚀,以及商砚时那声濒死的呼唤!
他那万年不变的淡漠神情瞬间冰封,慵懒的眸底掀起滔天杀意!
空间扭曲,晅崖的身影已自亭中消失。
下一瞬,他如同撕裂虚空的神祇,骤然降临葬神渊底!
眼前的景象让他周身混沌气息骤然变得狂暴而恐怖!
商砚时浑身浴血,玄色官袍被撕扯得破烂不堪,无数漆黑锁链将他紧紧缠绕
长枪脱手落在不远处,他单膝跪地,仅凭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没有倒下
却仍在试图向前,想要触及那块碎片。而他心口那缕与晅崖相连的力量,已微弱如风中残烛。
“找死。”
晅崖薄唇轻启,声音冰寒彻骨,蕴含着毁灭一切的怒意。
他甚至未曾抬手,只是眸光一凛,扫过这片污秽之地。
刹那间,仿佛言出法随。
那漫天咆哮的怨灵,那狰狞的恶念面孔,那无数侵蚀商砚时的漆黑锁链,如同被至高法则直接否定,在一阵无声的、极致的净化之光中,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彻底湮灭!
葬神渊瞬间被涤荡一清,浓郁的精纯混沌气息弥漫开来,甚至开始修复此地破损的法则。
缠缚商砚时的力量骤然消失,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前倒去。
预期的冰冷没有到来,一只坚实的手臂及时环住了他的腰,将他稳稳扶住,带入一个带着清冷气息却莫名令人安心的怀抱。
晅崖接住了他,手臂有力地揽着他的腰,支撑着他几乎无法站立的身体。
商砚时意识模糊,只感到一股温和而磅礴到无法形容的力量涌入他千疮百孔的身体,所过之处,破碎的经脉被修复,受损的神魂被滋养,那冰冷刺骨的侵蚀感迅速退去。
他费力地抬眼,模糊的视线对上了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依旧是那般完美无瑕,那般漠然出尘,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几乎要实质化的怒火
“碎片……”商砚时虚弱地动了动唇,目光艰难地转向那块已然恢复纯净、悬浮在半空的本源碎片。
晅崖看都没看那碎片,只是低头看着怀中狼狈不堪、气息微弱的人,眉头紧蹙,语气冷硬:“多管闲事。”
然而,他揽在商砚时腰间的手臂却没有丝毫松动,反而输送过去的神力更加精纯温和。
商砚时扯了扯嘴角,想反驳,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索性将沉重的头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冽的混沌气息,声音低哑几不可闻:“你的东西总不能……让别人糟蹋了……”
晅崖沉默着,继续专注地为他疗伤,直到他体内伤势稳定,紊乱的气息逐渐平复,陷入沉睡。
收回那块较大的本源碎片,晅崖低头,看着怀中人苍白而安静的睡颜,血迹已被他拂去,破碎的衣袍恢复如初,只是眉头依旧无意识地轻蹙着。
麻烦。
他在心中默念,却弯腰将人打横抱起,身影一闪,并未回冥府,而是直接回到了万古归墟,将他安置在自己平日休憩的玉榻之上。
站在榻边,晅崖静静凝视了片刻,确认他无碍后,方才转身。
“别走……”
榻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手指无意识地探出,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垂落的宽大衣袖。
晅崖脚步一顿,回身。
商砚时并未醒来,似乎陷入了不安的梦境,眉头紧锁,抓着他衣袖的手指用力到骨节泛白
晅崖看着那只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又看了看商砚时在睡梦中依然带着一丝执拗与脆弱的脸庞
静立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挥开。
他在玉榻边坐了下来,任由对方抓着自己的衣袖,缓缓阖上了眼眸。
罢了。
就当是……看在那块碎片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