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福来 第191章 苹果

和忧暂告别后，往楼梯口那儿走的时候，其中有一段路正好能抬头透过上方交错的层层楼梯，瞧到顶阁的门。

姜念一般不愿在房间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停留，那样会让她觉得没有安全感。

但此时这儿没多少侍女或是侍从，暂且得到了一段空闲喘息的空间，周身不会感到明里暗里的监视，静得只闻呼吸声。

她抬头往上瞧，那扇顶阁的门常年关着，阴影爬满了门框边缘，若非是在外边看着装饰不非，或许会被当成一个搁置货物的地方。

精神上的桎梏与□□上的桎梏无多少区别。

就像是身体内完整的一块，被细细密密的虫子爬上来，一口一口蚕食掉。

能听见它们在吞噬精神又或是□□的声音，但是无法做出任何自救的举动，任何反抗都会被冷暴力，又或是打压下去，直至神经迟钝麻木，感觉不到任何痛觉。

姜念无法去阻止其他人对自己生命的选择，她只能向过路的人那般，目送着她们去往各自的末路。

盯着顶阁门盯久了，就会从地面上冒出寒意来，紧贴着肌肤向上延伸，勒住脖颈，鼻息，直至喘不过气来。

姜念收回了视线，沉默地往楼梯上绕下去，直至视线内的那扇门被其余的物体遮挡住，再也看不到半分，心底的沉重减轻了量，变得好受些。

—

回到房间内，她在梳妆台前坐了会儿，望着模糊镜面中自己的身影发呆。

墨卿无声无息地落到了她的身边，轻声道：“小姐，我想，还有一件事未同你说。”

姜念已经习以为常这些神出鬼没的暗卫了，只是回头问道：“什么事？”

“三皇子给于指挥使寄来了在边境那条运输线路上有关乌糜众的货物，但只有秦阁主和于指挥使知晓里边有什么货物，需要我替您问么？”

货物？

这个时间节点寄来的，应当是有利于疫疠传播的物品吧。

姜念思衬了片刻，问道：“那批货物现在在谁的手中？”

“于指挥使。”

那应当就没有她的事了。

“交予他置办吧，毕竟是出名的铁面无私，应当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选择。”

回想起于鹤那张淡漠的脸，脑海里忽得窜出有关于鹤与神女有关联的事情，姜念话语稍顿片刻，心底莫名的担心忽涌起，却又快速的退潮，直至了无痕迹。

视线里，姜念的神色怔然片刻，似对回答有些迟疑，墨卿移开眼片刻，出声问道：“小姐有何事存疑？”

“......”对上墨卿认真的眼，姜念顿了顿，又摇头笑叹道：“许是我想多了。”

话语声减弱片刻，她又静默了会儿。

“暂无他事了，诶，稍等一下。”

墨卿本想转身就走，找个地方偷懒，被姜念再次叫住，他身形一顿，回头朝她笑了下：“小姐还有何事要吩咐？”

先前派一个暗卫去四层找属于她的那个香薰，到现在还没回来。

眼下墨卿在，让他去找暗卫的话，不会两个都回不来吧？这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

……还是相信萧映竹的暗卫好了。

姜念对上墨卿看过来的疑问视线，想法在心底转了圈，没想出除拜托墨卿之外的其他方法，只好开口道：“我有瓶香水在楼阁的四层，地面上已经留有粉末痕迹了。”

她抬起眼，直视墨卿道：“先前派了个暗卫上去，能否帮我顺着粉末痕迹找找看？”

不过已经过三四天了，不知道那些痕迹还存不存在。

墨卿倒是没犹豫，令命后，直接离开了房间。

—

又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了会儿，姜念才暂且放下心中理不清的思绪，将图纸的第三层认真标注后，数了数醉花楼的层数。

若是明天，后天又同着忧走一圈的话，估计这星期内就能把符阵这一项任务给做完了。

不过除去符阵，还有另外两项任务，是一点儿进展都没有。

清平郡主的解药……会在神女手中吗？

还是要再度引起忧去干涉神女计划，用情报从忧手中换取郡主的解药？

姜念把桌面上先前菱给她的纸张垂眸看了会儿，叹了声息。

若是那掌事不给她添加新的任务，那么同忧走完剩下的符阵，也就再没理由自由行动，只能待在房间内等待混乱出现。

这和软禁也没有多少差别。

虽然可以依靠一下暗卫，但是这类事物，毕竟是交予她置办的，若她再托付与旁人，那萧映竹他们直接拜托暗卫不就行了么。

终归是靠着她这个能放在明面上行动的身份罢了。

要怎么利用这个身份去找剩下那些未得到的情报？

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先进了顶阁内再说。

但神女几乎是天天都在那阁楼内，如何能引她出来？

除非是有客人找。

但这也不是她能控制的。

指尖在纸面上摩挲片刻，姜念余光落到了那几行字上。

昨日本该去顶阁内为神女梳妆打扮，但神女却将贴身侍女屏掉。

……

当时若是能去一探究竟就好了。

现在后悔昨日未做之事也不行，只能抓住之后的机会，不要错过才是。

姜念思衬着拿着笔杆点点桌面，桌面发出的略微沉闷的响声不停，将她从思绪里拉了回来。

“笃、笃。”

……！

是真的有人在敲门！

姜念心中一紧，脑海有根弦紧绷着，视线在房间内快速扫了一圈，没见到有什么会被他人暴露踪迹的物品后，又低头瞟了眼自己的穿着。

一切都布置得完美，不出任何差错。

她调整了下心态，压住那颗因紧张而跳动的心。

鞋面踏过地板的声音轻响，木门圆环被提领起拉开后，那木门酸涩的响声连同站在屋外，正面无表情看着姜念的面容一并进入视野内。

这次菱没有说什么话，只是将手中的纸页递给了她。

菱像是从别处听来了什么讯息，看她的眼神有几分复杂，将纸页放到她手中的时候，那手指按压的重量还加重了几分。

“神女大人倒是信任你，好好做。”

“若是得到了赏赐……”菱的眸光转深，那缭绕的香味再次朝姜念扑面而来，争先恐后地钻入敞开一半的门缝中。

“可别忘了引路人。”

“……”

姜念还记得那崔氏千金的人设，只垂眼懦懦道：“多谢掌事大人关照，奴婢定当谨记在心，不敢忘怀。”

看着姜念这幅不卑不亢的模样，菱只是瞥了她一眼，即便不想在这房间外多停留片刻，朝走廊的另一头转身而去。

门再次掩盖，收拢了那试图往房间内钻的风。

那张写着任务的纸页被姜念攥在手中，待走廊外那稍有的波动平息后，这才坐回到原位上，开始细细看字条上的内容。

上面解释神女昨日因身体不适而遣散众人，不愿声张，因此待身体调适好了，才来告知大家。

因此，昨日的客访会推迟到今日下午，需侍女做好准备。

其余的贴身侍女房间连通着，也就她这间没有。

想必菱是告知其他人，而不愿口头同她讲，令人写了信来告知。

将纸页内容看了个来回，心中有定数后，姜念即便起身走到床前边，准备睡个午休觉，再接着这次的机会走一步看一步。

—

七峡山，山脚。

艾同其他人扮演着从边境而来的货郎商贩，从稀疏的房屋间穿过，沿途敲着响，一旁的部曲吆喝着先前准备好的词，而她用来观察屋两旁的动静。

大多的居民都只站在窗户内，沉默，小心翼翼，或是胆怯地看着他们，稍有几个直接关上了门窗，摆明了不见客。

因为村庄的面积大，房屋距离间隔的也大，他们准备在道路快走到一半时，再改变吆喝的词。

许是七峡山这地带偏僻，平日买不到什么好物，因此当部曲吆喝出一些药材名以及配方剂的时候，周边的居民有些躁动起来。

这山也是归苍郡的管辖范畴，平民区产生严重疫疠的事儿，他们这边或多或少也都知道。

但城内医药贵，去了说不定没买到，买不起，还可能染上病，因此他们就只能在这些屋子里干耗着，祈祷那疫疠不会跨过乱葬岗，往他们这儿来。

艾佯装成其中一个装成货郎部曲的妹妹，十五六岁的年龄，身高长得高，人又瘦，虽然平时不爱摆什么表情，但是笑起来有点儿青苹果的味道，清甜的。

她转头见到一个老妇人，那位老妇人坐在院内，院子没有摆放多少东西，空旷得很，只有在部曲叫卖的时候，才动了动浑浊的眼珠，望他们这儿看来。

“……”

和那位老妇人对上视线，艾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寒凉。像是秋天寒潭里的水，映着黄，看不清里边的东西，石头一砸，水波纹就漫到脚踝旁，泛起一身凉意。

往前走的部曲注意到艾少有的出神，嘴上叫卖不听，视线却沿着艾的目光一路望了过去。

那名老妇人仍在竹椅上做着。

光秃秃的地面上只有几层沙尘，杂草在院角内生长一地。

没来由地，部曲顶着太阳，忽然从心底生出被暴雨浇灌后透心凉的感觉。

他们好像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