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爱在西元前
回头望望,命运给过她的三次机会,她都没有抓住。
可是如果命运再来一次,她还是会这做。
如果非要给故事的开篇囊括写序。她想引用《爱在西元前》的歌词。
“你在橱窗前凝视碑文的字眼。”
“我却在旁静静欣赏那张我深爱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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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温梁第一次遇见阮冬青。
她被周围的人围得水泄不通,周边讨论八卦的声音嘈杂如雷,以致于只听到了名字忘记听完故事,直到有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轻微脱身,喊了一声在。
意识到前面有人走过,声音刻意轻了一些,他与她四目相对,擦肩而过。
没有由来,她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个声音,刚刚那个故事应该听完的。许多故事的开端与结局,其实就藏在第一次见面的那一秒钟。
很多年后,他一改往常的温柔,执拗的问她:“你到底是什么喜欢上我的?”
温梁笑而不答,推脱着说:“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终于,所有的体温体感伴着回忆全部悉数回归,在没完没了叫嚣的流沙时间里,在所有一切的开头,她找到了堂而皇之的楔点。
烟雨如春,江南城市的天气宜室宜居。
高楼大厦耸立在地平线,玻璃幕墙像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无声记录着每个人忙碌的阴影,将城市的喧嚣与繁华尽数反射,而楼宇之外,醉花烟柳,正是放风的好时节。
五点半。
温梁刚刚忙完手头上的工作准备下班,打开手机就收到钟许的消息。
“体验上海的GAY吧,你去不去。”
拿着手机,她几乎下意识拒绝:“宅家。”
比起出去high,周末她更喜欢躲在家里刷剧看书,勉强算是i人独特的充电方式。
钟许却与她不同,是妥妥的E人恐怖分子,向来对未体验过的事情兴致勃勃,言出必行,当下就连夜抵达上海,当晚更是连甩几条视频发给温梁。
夜色很静,整理完餐桌,或许是好奇心驱使,温梁随手点开了一个视频。粉光四溢,声音嘈杂,她皱着眉头关闭了屏幕,耳边好像还有轰隆隆的闹声。
温梁的作息时间规律,到点就准备睡美容觉,只是今天意外有些烦乱,翻来覆去有些睡不着。
她忘记自己是什么时候入睡的,楼下汽车的发动声音将她吵醒,又迷迷糊糊着起身关窗。回来后又重新躺下,下意识翻出手机一看,凌晨四点。
界面显示几条未读的消息。
——你猜我在GAY吧看见了谁???
——阮冬青!!!!
符号越多,越表明钟许的不可置信。
温梁半信半疑的打下问号。
他竟然是GAY?
想起这号人物,眯着眼睛点开他的朋友圈想要搜刮一些蛛丝马迹,却不想手滑点赞了一条朋友圈。
等到回过神来,她火速撤销。
明明只是一秒钟的事情,鬼使神差,他的消息从信息框弹出。
——还不睡?
她没回。
因为钟许劲劲爆的消息,温梁感觉自己有点失眠。
回想与他的一面之缘,不是金风玉露却也足够胜过人间无数。
在那场晚会里,满目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明明晃晃,每个人的肩上都像是镀了一层流动的黄金,外面来的人向服务人员通报了一声名字,出示邀请函后,才能正式入场。
场内,形形色色的人拿着酒杯走过,温梁游走在合作商中间。大多数的情况,她只是跟在公司大领导的身后,鲜少开口,美名曰走场,实则就是一个高级打工人。
不过跟在大领导身后,多少也能沾点光。
跟在谢总旁边,四周总是有一些目光有意无意打量着,即使自己心知肚明,也佯装不知,直到旁边的合作方有人问起:“这位是?有点面生。”
站在旁边的谢季珩这才把话引到她,语气随意:“TD的总监。”
被点名的温梁不疾不徐,那张略施粉黛的脸微微一笑,露出标准职业化的笑容:“你好,叫我小温就好。”
尽管她说得客套,但旁人都看得出来,能跟在谢季珩旁边控场的,不一定有关系,但一定有能力,看上去也不是一个好惹的主。
眼神很有亲和力,嘴角的弧度也晚起,但话里的温度没有丝毫增加。
他们的眼神出卖了此刻脸上的神情。有小部分人知道,最近高层变动的消息。
熟练游走在社交场合中,有人看似坦言,笑着说:“温小姐谦虚了。”
他们的反应有点奇怪,但是温梁向来适应这样的眼光,往常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的时候,温梁习惯一直噙着职业微笑就好。
很快,这被当作一个小小的笑料泡在酒里。
无事发生。
觥筹交错在灯光的晕染下继续推杯换盏,大家的面上都裹了一层带纱的面具,看似心照不宣得都没有点破。
不排除这也是一个靠男人上位的女人。
温梁极其无辜,站在他们旁边,听他们聊最新的行业动向,愣是一句话都没插。感觉站的有些累,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向谢总婉言:“我有点事,离开一下。”
谢季珩从谈话里偏头,睨了她一眼,点头放行。
全程也没什么表情。
温梁内心如同解放。
谢季珩是集团新任的副总,跟他打交道的时间不长。虽然面冷,但人也比较好说话,没什么奇怪的控制欲。
得到应允,她马上松了一口气,就连转身离开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其实她并不热衷于这样的场合,过来也完全是领导的指令,随机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坐下,想百无聊赖混到结束。
这个项目庆功晚会,市场部不是主角,跟她一起过来的还有其它同事,避开了主要人物,她在会场上挑了些甜点回原位,顺便跟眼熟的人打了几个招呼。
见她一个人有些孤单影只,有位男同事突然叫她:“温梁,要过来一起喝一杯吗?”
随着声音抬眼,看过去,叫她人的眼里有跃跃欲试的试探。
在人生的前二十六年中,她在很多不同的人身上,见过许多次这样的眼神,拒绝或者同意本身,只要跟着时间走,那种感觉很快就会消失。
可惜她冷心冷情。
试探,雀跃,那些似乎要破土而出的隐秘像钩子一样,剜不到她的心。
点了点一旁的饮料,温梁十分温柔的说:“我不太会喝酒。”
她的眼里足够真诚,甚至还多了几丝抱歉。给人的感觉仿佛是在说:SORRY,这并不是我的菜。
如果她愿意风趣一点就更好了。
果然,叫她的那位男士很快就败下兴来。
眼见他有些尴尬的神情,温梁又极为妥帖的回了一句:“我还有事,先过去了。”
她所学之道,整场晚会里真话假说,假话真说才有继续的可能,金玉良言,一向给的是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的人。
不过刚坐下不过才几分钟,晚会上的场面就有所变化。
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突然聚在了门口。
人群里,温梁同样好奇的抬脸,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要来,倒是有临时过来的人,视线扫过人群,发现就连谢总也在一旁看客的行列中。
“走啊,一起过去看看。”
同事的八卦心比她强很多,想拉着她一起过去,她推了推手臂,不愿意动:“你去吧。”
虽想吃瓜,但不想在一线。
在刚刚一群人的声音里,温梁听见了一个陌生且极为谦虚的声音:“走个过场,大家都随意。”
他的声音仿佛有魔力,悄悄地爬进耳朵里,拐过了温梁的耳根子。
偏头寻找,进来的那个人被几位年迈的商业人士簇拥着,一套套精品定制的黑色西装围在他周边,倒显得那人在这里成了个不入流的人。
只见他们谈吐极为谦和,满面红光,那些看上去认识的眼里,似乎是难得见他一次的模样。
他的穿着却极为休闲随意,甚至没有任何贵重的配饰,简单到真就像是来走个过场。
只是光看面料材质,就觉得不是普通人。
他全身上下都是极简的黑色丝绸布料的衣物,看上去像是一套,这么远看着像是个白面书生,面容冷峻,身形清朗。
温梁有点近视,看不清他的神色。
单凭感觉,应该也能算是个人物。
很快,一丁点因为新鲜事物到来的兴趣点到为止,埋下头,继续沉浸在消消乐里。
后来听人说,那是阮家的小公子,刚刚从国外回来,在家中极其受宠,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有话题点,耳鬓厮磨间的小话才能继续。
酒桌上的人还在继续讨论:“他啊,总归跟我们这样的是不一样。”
温梁记得自己当时偶然路过,却一字不漏的听了进去。
其实很难想象到画面。但总觉得很多看似光鲜亮丽的外表,总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裂缝,或大或小,或可有,或可无。
有段时间,钟许觉得她着了魔,问他到底哪里不一样。
当那些所有具象的画面被压成一帧一帧的标点,“抽象”这个词模糊感官,那一种自知又无法逃离的感觉,只有温梁自己知道,有些人注定,从他出现的那一刻起,他就不一样。
阮冬青就是这样的人。
温梁溜出那场饭局的时候月亮已经爬上了树稍,她嫌庆功晚会的时间有些太长,提前找了个借口出来。
所幸,外面没什么人。
周围只有道路的灯光亮着空寂的街道,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她没带伞,不带任何犹豫,小步走了出去。
她这一路走的歪歪扭扭,甚至还意犹未尽的左顾右盼,像是挣脱了牢笼飞向自由的鸟儿。
整场晚会里的酒气有些重,她不太喜欢。
温梁也偏爱雨天,尤其是雨后空气的清新感足够让人驻足停留,顺势,她也想散散身上的酒气。
小步走着,路上突然有鸣笛声。
——嘀嘀
——嘀嘀
前面是绿灯。
十一点的夜,路灯茫然的矗立在路上,这场晚会所在的酒店已经提前进行交通管制了。
回头看,有车开了过来,路边还溅起了水花。
视线有一点朦胧。
那车绕过路口开车而过的时候,降了点车窗,露出了半张脸,一窗之隔的光晕里,她很纤瘦,肤色如同上好的羊脂玉,洁白无瑕。
璞玉,不染尘埃。是阮冬青当下能想到的,最恰当的词。
看得到她眼里有几丝错愕恐。很快,那双眼睛里恢复平静,再无其他。
明明两人相隔很远,温梁还是靠着轮廓认出了他。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阮冬青的名字。
他打开的远光灯过于亮眼,温梁站在街道旁眯起了眼睛,等到车轮的声音越来越近,才反应过来他的动作。
车在路边停靠,阮冬青推开车门已然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伞。
眼帘里,一把印有专属图形的黑金伞递在自己手边。
温梁迟疑的看了一眼他的手,那把黑色伞长柄衬得他骨节分明,寸寸相应,像是在无声的邀请她,要打开吗?
落在皮肤上的小雨被他挡在黑伞之外。
细腻的感触消失之后,温梁站直,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雨丝在倾斜。
他的长相并不硬朗,眉眼冷峭,眼尾拖着一股懒散劲。稍一抬眼,就看见他眸底波澜不惊的黢黑。她万分确信,这分明是潘多拉的宝盒,引诱她往下坠。
要打开吗?
呼吸不自觉被他身上那股木质调的清香吸引。
那把伞的弧度,不自觉向她倾斜。呼吸之间,浅得有几缕气息的交缠,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伞面,甚至能听得清雨水落在伞面清脆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是在敲打谁的心。
雨下大了。
接过了那把伞,他一句话没说,等到他走远几步,温梁才想起来问:“伞不用还你吗?”
她的声音很轻,一个字一个字顺着声波传到耳边,带了软糯温柔的意味。
阮冬青知道,这是江南独有的,吴侬软语。
这样的语调放在梅雨时节浓稠的体感里,最似模糊与捉摸不定。于是复而折返,拿出自己的手机,让她输入自己的电话。随后,发了一条短信给她。
她猜对了。
来不及多想,就再次被声音所吸引。
他终于出声:“不冷吗?”
发尾已经被淋湿,潮湿的感觉顺着手臂往下。而他自己身上的半边肩膀已经湿了,雨水的水渍印在他的黑衬衫上,甚至隐隐看得清肌肉线条。
明明有两把伞,两个人都淋到了雨,这个场景过于滑稽。阮冬青因为头发上沾染了雨水,几缕发丝显得更加柔顺,像一只湿漉漉的小狗。
有一点于心不忍。温梁向他递餐巾纸,对他说:“擦擦吧。”
指尖是温热的。
故意忽略他欲言又止的神情,温梁转身撑着那把伞走到十字路口,就近拦了辆出租车,等到看不清后视镜里的人影,才解锁手机。
看着信息栏的住宅地址,潜意识里的思想煽动着神经。
鬼知道,她并不想还那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