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朽 第31章 番外五·你我

“你前夫的男朋友是不是有个小孩叫林何沐？”沈琳接过魏诗婷倒的茶，想起了前些日子听到的传闻，问道。

听到林何沐的名字时，魏诗婷怔了怔，随后点头：“是。”

当年她回国和周书离婚，背地里也调查了下林简，得知林简已经和妻子离婚了，还有个叫做林何沐的小孩，只不过林何沐跟着的是母亲那边。这个名字她已经快要忘记了，毕竟和自己的生活也没有太多的交集，不过，沈琳怎么会突然在她面前提起。

看出了魏诗婷眼中的疑惑，沈琳沉默了半晌，道：“那小孩跳楼死了。”

“什么？”魏诗婷皱了皱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琳又重复了一遍，魏诗婷惊讶地问道：“怎么会突然跳楼了？”

“具体不太清楚，反正前几天跳的，唉，可惜，也不知道他妈妈该怎么活下去。先是被丈夫背叛，丈夫死了后，儿子也离开了。”沈琳的语气带着些许怜悯。

魏诗婷沉默了半晌，叹了一口气。

苦命。

她不由得想起几年前与林简见过的那一面。其实，一方面她唾弃林简的骗婚行为，另一方面又着实对林简说不出来什么重话，看着林简和周忆竹之间的亲昵，魏诗婷也会自嘲地想，周忆竹跟着林简也不是什么坏事，可能会比跟着自己还要好些。

想着，她的目光落到了鞋柜上，在她给周忆竹买的众多鞋子里面，有两双有些破旧了的鞋子一直放在了鞋柜的顶端——那是林简给他买的，周忆简固执地要带过来。

有的时候，魏诗婷也想问忆竹，对于他来说，是林简更重要还是周书更重要，但这个问题明显太残忍，她始终没能问出口。

这孩子的耳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治好。魏诗婷叹了一口气。

正当她和沈琳继续谈论着林何沐和林简的死亡时，背后却传来一阵声音，魏诗婷回眸，看见了周忆竹的身影。

或许是因为打击太大，来美国的这些日子，周忆竹消瘦了不少。

她看见周忆竹有些懵懂地看着她，少年嗫嚅了半晌，才轻声开口：“妈妈，我好像听得见了。”

闻言，沈琳和魏诗婷都愣住了，终于魏诗婷率先反应过来，惊喜地上前，拉起周忆竹的手，试探地喊了一声：“忆竹？”

她看见周忆竹点了点头。

“我听得见了。”周忆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下一秒，他抬眸看向妈妈，问道：

“妈妈，你刚刚和沈阿姨说，谁死了？”

魏诗婷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

她知道周忆竹小的时候和林何沐是好朋友，如果在此时告诉周忆竹林何沐的死讯，恐怕对于周忆竹又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如今周忆竹刚刚恢复听力，她不敢再去刺激他。

她笑着摸了摸周忆竹的脑袋：“一个新闻而已，没事。”

周忆竹轻轻地点了点头，说了一句知道了。

春去秋来，一晃便是五年。

收到养老院传来的周书妈妈的死讯时，魏诗婷有些犹豫，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让周忆竹回国，她害怕周忆竹回到安汉的时候会想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但是周忆竹沉默了许久，看向她，道：

“妈妈，我想回去一趟看看。”

他想要直面这一切，不愿再逃避。

魏诗婷看了看手头的工作，纠结半晌，为难地开口：“忆竹，妈妈最近工作有些忙，所以可能……”

周忆竹听出了魏诗婷话里的意思，点了点头：“没事，我自己可以的。”

看着周忆竹坚定的眼神，魏诗婷自知说服不了他，也只能点点头。

周忆竹还是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当他终于踏上了安汉的土地时，他有些恍惚。

当年也是在这座小城，他看见了父亲和林叔叔的墓碑，那时过于猛烈的悲痛让他哽咽。

他想，是不是安汉对自己下了诅咒，为什么他每次回来都是送别至亲。

当时是林简和父亲，这次是奶奶。

他摩挲着手上奶奶留给他的手镯，叹了一口气。

通往墓园的道路他还记得，这么多年了，每次在梦里他都一遍又一遍地走着这条路，当年的情景无数次地在他梦里重演。

微雨，墓碑，哭喊。

其实他回来得晚了，奶奶已经下葬，他没有赶上最后一面，如今他能做的，也只不过是抱着花去看一眼。

周忆竹有些吃力地捧着四束花，沉默地往前走着。

奶奶葬在了爷爷的墓碑旁边，他将两束花放在了爷爷奶奶墓前，默默注视着墓碑上的刻字。

他也清楚自己的降生来源于爷爷对父亲的催促，他也知道父亲跟爷爷的关系不好，但是在他记忆里的爷爷，虽然一直生着病，却也会笑呵呵地搂着他，给他买糖吃，拿着玩具逗他，摸他的脑袋，说，乖乖快长高。

周忆竹叹了口气。

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他转身，又朝父亲和林叔叔的墓碑走去。

几座坟墓其实隔得挺远的，他垂眸。

父亲一直都没有原谅爷爷。

原谅？周忆竹有些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对父亲的所作所为释怀，他回想起父亲还在的那些年，想起的除了时不时的温情，大多数也是自己被父亲责骂的画面。

他想和父亲分享在学校里听到的新笑话，却被父亲斥责不务正业，他想和朋友出去玩，却被父亲问就不能把心思放在读书上面吗，他在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却被父亲推开，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他想了很久，却也释怀了。

可能父亲小时候也这样被爷爷对待过吧。

想着，他已经快走到了那两座墓碑，出乎意料的，林叔叔的墓碑前还站着两个人。

那两人也注意到了他，投来疑惑的视线，他看着其中一个年龄稍大的女子，觉得有些眼熟，下一瞬，他反应了过来——是林何沐的妈妈，何明絮。

看清何明絮面容的那一刹，周忆竹有些许的惊讶：这才过去几年，为什么她就已经变得如此苍老，头发甚至已经花白。

何明絮也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年，率先给他打了招呼。

周忆竹有些手足无措地将花束放下后，尴尬地回了句招呼，随后看向何明絮身旁的那个女生。

看出了周忆竹的局促，何明絮连忙开口解围：“她叫张悦橙，是小沐的朋友。悦橙，这是小沐的小学同学，周忆竹。”

名叫张悦橙的女生点了点头，也和周忆竹打了个招呼。

随后，三人陷入略显尴尬的沉默，周忆竹想要说些什么打破这一片寂静，但是却什么也说不出口。他看着墓碑上林叔叔的照片，却发现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了。

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看向何明絮身上的衣服——是福利院的工作服。他错愕地问道：“何阿姨，你现在在福利院工作了？”

闻言，何明絮一愣，低头看了一眼衣服上的徽章，随后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原来的工作太忙，落了一身病，我就辞去了工作，去福利院当老师了。”

话罢，她沉默了半晌，道：“悦橙也是，暑假的时候来福利院做义工，正好遇上了我，跟我问了一些小沐的事情，我正好也来给林简扫扫墓，顺便把她带过来了。”

“噢。”周忆竹点点头，随后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疑惑地继续开口，“林何沐呢？他没回来吗？”

听到他的话，张悦橙和何明絮都怔住了。

周忆竹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们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何明絮笑了笑：“他大学里面有项目要查资料，今年就没回来。”

听到何明絮的回答，周忆竹点了点头，继续问：“他在哪上大学呀？”

“就在这读，考了个一本。”何明絮笑着，揉了揉眼睛。

话罢，几人又沉默了。

周忆竹只觉得气氛越来越奇怪，一种异样的感觉催促着他的离开，他有些不自在地看了一眼时间，匆忙道：“何阿姨，张同学，我还得赶回机场，时间有些急，那我就先走了。”

听了他的话，何明絮和张悦橙点了点头，笑着挥手和他作别。

周忆竹没有发现，他转身离开后，何明絮再也支撑不住，蹲下身来，试图捂住自己的哽咽，可眼泪还是大滴大滴砸了下来。

张悦橙也眼眶微红地搂住何明絮。

离开安汉时，周忆竹叹了一口气。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回到安汉了，他回想着方才与何明絮短暂的一面，有些怅然。不过也好，虽然没有见到小沐，但至少知道了小沐现状还好。

所幸，林简的事情没有太影响到他。周忆竹稍微松了一口气。

当他重新回到在美国的家时，魏诗婷注意到了什么，看着周忆竹的手腕，疑惑不已：“奶奶给你的那个手镯呢？”

闻言周忆竹一怔，这才发现手腕上奶奶给他的手镯不见了，他仔细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出来是在哪里弄丢了的。周忆竹懊恼地摇了摇头：“好像真的弄丢了。”

见周忆竹有些自责，魏诗婷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今晚上我们出去吃饭吧，想吃什么？”

“就上次你带我去的那家餐厅吧。”周忆竹回道，话罢，便朝自己的卧室走去，“我先去洗个澡，洗完澡再去。”

“好。”魏诗婷点点头。

走到卧室门口的时候，周忆竹突然想起了在安汉与何明絮的偶遇，对魏诗婷道：“妈，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提起过的小学的同桌吗？”

听到这句话，魏诗婷的动作一顿——难不成周忆竹知道些什么了？半晌，她还是撑出一个笑容：“记得，是叫林何沐吧？”

“嗯，我这次回去在林叔叔墓前遇到他妈妈和他朋友了，他妈妈说他就在本地念大学。对了，他妈妈还换了工作，现在在福利院当老师呢。”周忆竹说着，走进卧室。

魏诗婷愣住了。

下一瞬，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她决定永远不会向周忆竹提起林何沐的真实遭遇。

在周忆竹的心里，林何沐走出来了，念完了高中，走进了大学，拥抱了属于自己的灿烂人生。

也罢，就这样，留给他一个梦境吧。

周忆竹想着，突然想起他还有一个许久没有联系的小学同学的微信，他匆忙上线，点开那位老同学的头像，摁下一串消息：

“刘哥，我是周忆竹，你还跟林何沐有联系吗？我想要他现在的微信号，你还记得吗？”

发完后，他看着对面那人备注下不断跳动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心不知为何有些颤抖。可是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回复，那一串跳动的字最后也只变成了“在线”，他叹了一口气，抱着干净的衣物离开了卧室，去浴室洗澡了。

魏诗婷走进周忆竹的卧室，帮他整理起行李箱里的东西，突然，周忆竹手机的提示音响起，魏诗婷下意识看了一眼，却怔住了。

是一个备注为刘哥的人回的消息。

“你发什么疯？林何沐死了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