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朽 第10章 离婚

明絮回来后，我感觉到我对她的感情正在飞速消减。或许是在她外派的那一年半里，我对她的感情就没了。

我开始经常借着加班的由头去找周书，在那座并不宽敞的公寓安放我的热情，与此同时，当明絮希望和我亲热时，我大部分时间都以工作很累拒绝了。

明絮似乎并没有怀疑我，知道我工作很累后，她每天早上去上班前还会给我熬上一杯缓解疲劳的茶。我自然知道我这样做实在太不是东西，但是我的内心已经对明絮产生了抗拒心理，甚至……甚至对小沐也没有了太多耐心。

当小沐大声嬉笑时，我会觉得很不耐烦，随后会大声让他闭嘴。

在公司里，我依然是一个任劳任怨的职员，能够很好地完成我的任务，可是在家庭里，我逐渐不是那个温柔的丈夫和父亲，我变得暴躁、易怒，只有到了周书身边我才能稍微松一口气。

在这个虚假的家庭里，我活得真的太累了。

后来，小沐学会了察言观色，偶尔，我想要去摸摸他的头，他却瑟缩一下，当小沐在家里唱歌玩耍时，明絮会让他小声点，不要吵到我休息。

我的父母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让我对明絮和小沐好一点，明絮刚从国外回来，我应该也做家务，而不是当一个甩手掌柜。我一方面答应得好好的，一方面更晚地回家，说是加班太忙，实际上只是和周书待在一起罢了。

我和周书待在一起的时候，并不是全然做那一档子事。我们会倚在窗边看书，会悉心照料盆栽，会一起做饭，会缩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

当明絮为我高强度的“加班”而担心时，我正在和周书一起听歌。

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既危险又令人作呕，可是我已经无法放弃周书了。那二十多岁的时光被我拾起，我不愿再松开。

这是我当年想象的和周书的未来，当这样一份明媚的未来摆在我的面前时，我抗拒不了。

说到底……在我心中，或许周书才是主旋律，明絮，乃至于小沐都只是一段插曲罢了。

我本来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下去。

可那天我和周书去超市买菜的时候，却看见了明絮和小沐。

我摁了摁帽檐，正想和周书快速离开时，我听见了明絮温柔的声音，她对小沐说道：“爸爸只是工作太忙了，他还是爱你的，等你到了爸爸那个年纪，就可以理解爸爸了。”

小沐思考了一阵，道：“可是我感觉爸爸变了好多，不像之前那样温柔了。”

明絮笑着摸了摸他的头：“等爸爸忙完了工作上的事，他就会变回去了。”

他俩接下来的对话我并没有听见，周书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拉着我离开了。

刹那间罪恶感朝我涌来，在我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沙哑着低声开口，说赶紧回去，周书见我状态实在太差，叹了口气，把手里拿着的东西结账后，就匆匆和我回到了那个公寓。

合上门的那一刹，他用力把我拥入怀中。

沉默而有力的拥抱让我再也撑不住，我默默落着泪，周书也不说话，轻轻拍着我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他伏在我的耳边，轻声道：

“你要不要松一口气？”

我知道他的意思是什么。

我并没有回答，可我的心底已经做出了我的回应。

最后，我还是坐在了桌前，把那一份离婚协议书递给了明絮。

明絮木然地接过，随手翻了几下：“你说你要净身出户？”

她的声音无比颤抖，一下一下击打在我的心上。

我点头。

明絮把协议书放在一旁，看着我的眼睛：“说说，你到底为什么要离婚？是在外面有了人吗？”

我以沉默回应。

明絮苦笑一声：“那就是了。”话罢，她阖眼，往后一靠，我静静等着她，不知过了多久，她睁开眼，拿过签字笔，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何明絮。

说起来，我好久没有叫过她的全名了。从确定恋爱关系的那一刻起，我一直都叫她“明絮”，哪怕结婚后，她叫我老公，我也依然叫她明絮。

她亲密，我却一直想要抽身离去。

“抱歉。”我的声音很沙哑。

“谁要你的道歉？”明絮冷笑，“不过我很好奇，你在外面找的，是姑娘还是男的？”

闻言，我一怔，抬眸看向明絮。

此刻明絮已经泪眼朦胧，可她的声音却无比清晰，清晰得几乎残忍：“林简，要是你没有在外面找人，你是不是打算瞒一辈子？我们结婚前，你爸妈找到我，说你是同性恋，不想让你祸害了我，可是那时候的我觉得你对我很好，各方面也很正常，我当时傻乎乎的，说我相信你。结婚后，我们有了小沐，我们都认为你是个好父亲、好丈夫……”

说着，她的声音越来越颤抖，最后再也支撑不住，哭了起来。

她哭着问我：“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是不是你当年的那个男朋友？”

那已经不算是质问了，而是乞求，她乞求着我给一个答案。

迎着她的目光，我轻轻点了点头。

明絮呼吸一窒，她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颤抖着开口：“难道我和小沐都要为你那荒唐得可笑的青春买单吗？”

我没有回答，只是又重复了一句抱歉。

明絮似乎再也忍不了了，拿起水杯，似乎想要泼向我，我并没有躲开，哪怕她现在过来打我，也是我活该。

可是她并没有，她放下水杯，擦了擦眼泪，起身，道：“行了，我收拾收拾，去接小沐了。”

我叫住了她：“你要把小沐带在身边吗？你还年轻，也有能力，带着小沐你可能不好再嫁……”

明絮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有个男人才能活？”

我哽住了，低下了头。

明絮没再管我，去洗手间洗脸去了。

我的目光落在桌上的那张全家福上。

照片上，我和明絮笑着，小沐做出了个很傻的奥特曼姿势，看起来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一家。

我把全家福翻过去，阖上眼。

待明絮收拾好后，我和她去接了小沐回家。在这些日子里，小沐一直待在他外公外婆家，他一回到家就一个劲地说着，说外婆做的玉米炖猪蹄有多好吃，窗外的爬山虎有多漂亮，外婆养的小花猫有多可爱。

他一个劲地说个没完，我和明絮都苦笑着回应，最后，小沐看向我，甜甜地笑着：“爸爸，我们下次一起去外婆家吧。”

我一怔。

明絮看出了我的窘迫，摸了摸小沐的头：“小沐乖，快去收拾行李。”

闻言，小沐眼睛一亮：“行李？我们是要去旅行吗？”

明絮笑了笑：“嗯，去旅行。”

听了明絮的回答，小沐高兴得抱着明絮用力亲了一口，随后蹦跶蹦跶地跑到自己的房间，进门前，还回头，冲着我和明絮大声道：“我最喜欢爸爸妈妈了！”

而我和明絮都没有回应，只是点了点头。

我们听见小沐的房间里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他这会儿应该是在翻箱倒柜，渐渐地，声音停止了，我和明絮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急忙朝小沐房间走去。

行李箱打开，而里面只放了我给他买的那个山寨变形金刚。

他缩在床边，早就哭花了脸。

他抱着他的熊先生，哭着问，“爸爸妈妈，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明絮走到小沐身边蹲下，伸出手为他擦干泪水，可是小沐依然一个劲哭着。

“我以后好好吃饭，好好写作业，不玩水了，再也不惹爸爸妈妈生气了……

“我保证以后一回到家就先写作业，考试考满分，不在墙上乱写乱画……再也不缠着爸爸妈妈给我买玩具了，我会学着当一个懂事的乖孩子……”

“你们给我时间好不好，我一定会做到的……所以，别不要我啊……”

小沐一直哭着，却又断断续续说着。

我实在受不了这样的场面，转身想要离开，可是我听见小沐大声喊了一声“爸爸”，我仓皇间回头，却看见他用力挣脱明絮的怀抱，朝我跑来，扑进了我的怀里。

我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自己却也依然想哭。我轻轻摇了摇头：“爸爸没有不要小沐，爸爸只是……只是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闻言，小沐一怔，随后猛地把我推开，大声吼了一声“骗子”，随后扑到床边，抱着他的熊先生大声哭着，明絮想要去抱他，也被他粗暴地打开了。

“你们都是骗子！！你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到现在还想着骗我，我早就知道你们要离——”

他突然被呛住了，猛烈地咳了起来，我和明絮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小沐咳完后，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哭着呢喃着什么，仔细听时，才发现他在小声说着“为什么”、“骗子”。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不知过了多久，才发现他已经哭累了，睡着了。

明絮沉默着起身，对我道：“你以后别在他面前出现了，我不想再看到小沐这样。”

我点了点头，帮明絮收拾起小沐的行李。

这应该是我和明絮最后一次一起照顾小沐了。

当行李收拾好后，明絮的目光落在那个变形金刚上，她犹豫了很久，还是把它放进了行李箱。

我起身，看着小沐的睡颜，半晌，转身离开了。

我总是以为小沐什么都不懂，可是在我反应过来之前，小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

大人总以为能够骗过孩子，可到头来，只是骗了自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