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杯喝得太猛的酒,最后张眉被迫取消了去镇上酒店开房的计划,去刘小安床上睡觉去了,佟前则回了自己家,费了大劲和刘小安一起打扫卫生。
比起她这个刚脱离社畜牛马身份的上班族,小学生显得精力格外充沛,上上下下打水洗抹布,跟在扫地机器人后面转来转去,一刻不闲。
佟前忙了一阵儿就觉得胸闷气短,在二楼小客厅里靠墙坐着喘气。
午后的阳光从玻璃窗外照进来,金灿灿的,在刚拖过的地板上闪着光。她叫刘小安:“妹啊,帮我倒杯水吧,然后帮我把楼下黑色的双肩包里的两盒药拿上来一下。”
刘小安高声叫了一句好,接着楼梯就想起普塔普塔的脚步声。
没经历过上班摧残的身体就是好用啊。
没两分钟刘小安就上来了,用一次性水杯装的温水,有种煤炭烧铁壶特有的味道,她想着之后可能还得买个净水机,之前在广州那个就不错,一会儿问问房东用的哪个牌子。
“你怎么了姐姐?”刘小安用方言问。
“嗯?”佟前回神,看了眼手里的药,先用水顺了,咽下去才说:“上班上的,天天熬夜加班,把人熬坏了。”这几年在公司,每天活着就像有东西在背后追似的,一刻也不敢停下来,每天背负着无形的压力加班到半夜,燃烧激情,燃烧生命。去年公司接了个赶档期的电影项目,因为时间紧任务重,后半年几乎没有休假,年三十都在公司过的,天天在公司打地铺。那段时间的精神紧绷导致她食欲下降,经常心跳过速,觉得胸闷呼吸困难,失眠。直到项目结束的当天,大家一起去庆功,刚走出饭店大门她就一头栽倒在路边,差点儿把老板吓哭了,一边打120一边自我检讨,骂自己是无良资本家,让无常要索命就来索他的命。
最后在医院醒来张眉跟她聊这个,搞得她还怪感动,但是再感动她也还是辞职了,大夫说她这样的工作强度再不停下来修养修养可能要不了多久还得再进医院,为了这条小命她也不能继续干。
本来老妈说让她跟着他们一起去埃及看金字塔,但是她一想到路上的各种奔波辗转就头大,最后还是决定回老家。
刘小安眼神还是有些担心,她揉了把小孩儿的脑袋,“没事儿,回来养一养就好了。”
“哦,好吧。那我让奶奶给你炖鸡吃!”
佟前靠着墙笑。
收拾一下午,好歹是把卧室收拾得能住人了。剩下的她打算明天再说,正好外婆过来叫她吃饭,她过去看见张眉也醒了,顶着个鸡窝头站在院子里刷牙。
“睡得怎么样?”佟前问。
“特好。哇这杯酒比安眠药管用。”
佟前笑了笑,“这酒我外公都是一口一口抿,你喝得太凶了。”
“其实挺好喝的,味道很甜,跟加糖了似的,就是劲儿太大了。”
“苞谷酒度数越高越甜,农村自己酿酒,那都是越烈越好。你要不要带点回去尝尝?”
张眉漱了口:“可以吗,我花钱买,带个一小壶回去给我爸。”
“让外公给你友情价。”
下午的菜比早上少一些,但也很丰盛。家里炖汤一次就是一大铁锅,早上就盛出来一盆,锅里剩下的还能吃两三顿。再加上一道土豆片炒腊肉,一个芹菜炒肉、一个外婆菜炒肉、一个蒸南瓜、一个凉拌豆芽,一个清炒小青菜。饭厅里的小方桌摆的满满当当。
饭厅和厨房连着,不大,平常自己家吃饭就在这边。
这回张眉不敢喝酒了,跟外公提起要买酒,刚吃完饭,外公就去找了个五升的白色塑料酒桶,去自己房间接了满满一壶。按市价低了两块卖给她,老人家做生意实诚得很,怕她没见过这种壶,还专门拿了杆秤来给她称了斤数。
张眉看着怪稀奇的,问佟前:“这称能把我吊起来称一称吗?”
佟前用看傻逼的眼神看她,然后俩人一块儿嘿嘿笑。
“我小时候可以,两三岁的时候,我舅把我装在蛇皮袋里,提起来称。”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这称一次能称百八十斤粮食呢。”
张眉真心惊叹:“哇——”
听说镇上那酒店总是停水停电,张眉也懒得去住了,从外婆家抱了两床棉被,去佟前家收拾收拾,俩人凑活睡了一宿,第二天带她在附近逛了逛,第三天一早佟前开着店里接客人的比亚迪,跟在SUV后头,一块儿去了市里。
她找了两家店给她添了些特产,“你一个人开回去能行?”
张眉摆手:“有个大学同学在西安等我,接上她我俩一块儿。”
“行,路上注意安全。”佟前人缘好,但朋友不多,在广州这么些年比较亲近的就张眉一个,这次知道她回来,张眉说什么都要来送她。都知道这次一分别,以后见面就少了。
送走朋友,她又在市里转了转,买了些东西,净水器、咖啡机、零食什么的。米面粮油她打算去外婆家买,他们现在每年依旧坚持种粮食,春耕和秋收的时候舅舅小姨他们会回来帮忙。两个老人一年也就吃那么些,剩下的大多都是卖了,钱老人自己留着平常买买衣裳水果之类。
肥水不流外人田,加上自家种的粮食比外面买的要香得多。昨天的柴火饭,她和张眉一人吃了两大碗。
她在商场转了两圈,最后也没买多少东西,日子刚开始过,有些需求还考虑不到,干脆回家去,以后需要什么再来好了。
又给外公外婆和小孩儿买了两身衣裳,她驱车回家。
路上接到老妈的电话:“家里安置好了吗铜钱儿?”
“嗯,都收拾好了。刚来市里送朋友,这会儿回去。”
老妈抱怨:“也不说跟我同步一下进度,一天天的,不主动联系你,你就不知道主动打电话。”
“你昨天不是在飞机上吗,我给你发了消息,你没看吧。”
刘女士大概是去翻微信消息了,“哎呦,还真是,行算我误会你。给外公外婆买礼物了吗,哦还有安安。”
“买了,昨天带了些补品什么的,刚在超市还一人买了两身衣裳。”
“买衣服万一小孩子不喜欢呢,不如买点玩具啊什么的。”
“我打视频问了她的,你别操心了。”
“你别不耐烦,之前贝贝说店里咖啡机坏了,你拿去修了没?”
“没找着维修的,直接买了个新的,放心吧。我开车呢,你好好看金字塔去吧,挂了啊。”
“行行行行不打搅你,开车注意安全啊,回去以后晚上睡觉也要锁好门,知道吗?”
“知道了。”
两旁的山不断地倒退,下了高速往镇上开时,远远看见前面公交站站着一个人,身材修长,穿着防风衣和牛仔裤,扎着马尾戴着黑色口罩,背着一个大登山包,旁边还放了两个大箱子,抬头不断地往这个方向望。
或许是她翘首以盼的姿态太过突出,佟前低头看了眼时间,减速在公交站前停了下来。
副驾驶车窗打开,没等她开口,那人先凑了过来:“师傅,去云河镇吗?”
公交站旁边有一棵常绿的香樟树,阳光穿过将影子落了那人满身,她抬眼只望见一双眼睛,在背光的阴影下看得不是很分明。
比起面容,她更先听见她的声音。略微沙哑,但很有穿透力,普通话很标准,没有因为询问而把音调抬得太高,也没有过于低沉让人听不清。
她眼睛不着痕迹地亮了亮。
“我去云河,但东西有点多。”她说完,打开车门下了车,开了后备箱,把咖啡机和净水器搬出来,往前走的时候她顿了一下,问那人:“坐副驾不介意吧?”
对方愣了一下,回道:“没关系。”
佟前这才发现她和自己差不多高,在南边待了几年,现在看到一米七五以上的女性都会下意识惊讶一下。
对方拉开车门,帮她把东西放进去,两个大纸箱和几个商场购物袋放一起瞬间占满了后座。
安置好两个行李箱,两人在主副驾驶坐下。
看见对方抱着背包团了两下手,佟前伸手把暖气开高了些。“这边去镇上的公交一个小时一趟,不好等。”
对方点了点头,“谢谢。”她也看出来佟前不是开出租车的。“网约车也约不到,我本来想着不行就只能走过去了。”
“这边顺风车几乎都是微信群联系。你从市里怎么过来的?”
“坐大巴。”
“哦。”本来佟前想问她来这里干什么,但临出口又觉得好像太没边界感。其实换个人或许她就顺嘴聊下去了,可旁边这位给她的感觉很……正经,总之不像是能随口谝闲的样子。
“我要去云河镇的春山沟小学,如果方便的话……”
佟前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巧了,我也去春山沟。”
春山沟就是她家那个村儿。
春山沟小学就是她以前的小学,离她家开车不到十分钟,不过要翻一座山,上坡又下坡。刘小安每天走路上下学,二十几分钟就到了。
她想了想:“你不会是小学的老师吧?”如果是,那她可算知道对方身上那股难言的气质是什么了,那是来自人民教师的压迫感。
对方问:“怎么?不像吗?”
这致命的反问句……“不是,随口一说,我妹妹在那儿上学,我以前也在那儿上学。”
“那真巧。”人民教师语气变得亲切了些:“你妹妹上几年级?”
“呃……三,不对,十岁应该是,四年级吧。”
“去年期末考的成绩呢?怎么样?”
“啊……应该还行。”好像年前还看见她舅舅在相亲相爱一家人群里发了刘小安的奖状。
“平时在家作业量大吗?”
“这个……好像不大。”昨天也没看见她在家做作业,那应该是不大。
“这样。”
短短两个字,佟前非常明显地感觉到旁边气压变低了。
她无端打了个冷战,咳了一声,解释道:“其实我最近才从外地辞职回来,之前也跟她相处不多,一直是我外公外婆照顾她,所以不是很了解。但是我知道,老年人带孩子不容易,平常辅导功课有难度。既然回来了,我以后肯定积极配合学校老师工作,要是需要我检查她作业啊听写个单词啊什么的我义不容辞。”
她一连串地解释完,听见旁边沉默了片刻,而后传来一声轻笑,“我职业病,别介意。我叫季青实。青蓝紫的青,果实的实。”
佟前转头看了她一眼:“季老师。”又赶紧转回来看路:“佟前。佟湘玉的佟,前后左右的前。我家在学校附近开了个民宿,有空可以去吃个饭什么的。”
“好,谢谢佟老板。”
来啦来啦!哇今天我这儿下好大雨,路都被淹了,下班等了个把小时才打到车[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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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人民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