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展昭所带那封灵函虽加了宗阁印封,但他出龙图山之前,大略听包拯说过其中内容,料想商盟主事见了玉简,必会有所回应。但在商盟客栈中等了一日也未见动静,估摸着未必没有某些讨嫌的家伙从中作梗!展昭牙根略痒,但他现下不但见不到几家主事,便是那个讨嫌胚也捉不到半个影子,倒是有些没奈何。
不过展昭素来沉得住气,想着此番自己既在人家地盘,只怕不是一日半日所能化解的,所幸此事倒也不是什么急事,展昭望望这商盟之下的陷空浮岛,从商盟这儿看下去,这盘旋辐射的裂罅深不见底,就似什么天堑绝境一般,但其中飞翔往复的修士又数之不尽,望之好一派热闹景象,不盘桓数日倒是可惜了。
如此一想,倒不便再在商盟住下去了,毕竟人家话虽说得客气,意思却明白得很——在商盟白住两三日是无妨的,再多,就要自己找客栈去住了。
第二日,展昭便往那浮岛罅隙中寻去,只见那裂隙岩壁之上,皆布满了商铺,倒也如那枫停渚一般,依着不同门类集聚而设。展昭数了数,整个浮岛上共有七道裂罅,依次汇集了丹、器、符、术、植、兽、矿等七大门类的店铺,售卖着天上地下千奇百怪的货物,但凡修士所需所想,此岛莫不涵盖,铺面将岩壁自顶至末撑的满满当当,中间凿以盘旋阶梯连接,或辅以术法悬挂的凌空步道,有店家伙计装束的低阶修士往来穿梭。但在枫停渚上那些叫展昭瞠目的吃喝玩乐的偏门杂项,在此地倒又甚少见,也不知是否是商盟管束的缘故。
客栈均在浮岛最底端,几乎靠近石尾须的所在,也是簇簇挨挨的一大片,其中地势高些的便显得堂皇富丽些,靠底下的就简约朴素些。展昭思忖自己还不知会在陷空岛耽搁多少时日,遂挑了几家客栈去讯了价,一旬从二三十块到上百块下品灵石不等,虽然不算便宜,但胜在每间都附带独立的修炼室,亦可用来炼丹、炼器甚至喂养灵兽,倒是方便得紧,展昭便挑了个,打算当夜就搬了进去。
既安置妥当,展昭随意找了器项的裂罅逛去,只见各级各品的法器、灵器,不论是兵刃还是各色衣食住行的器物,还有些他听都没听过的奇物,摆的琳琅满目。炼器的材料也是齐备,鼎、火、材无所不包。甚至还有些魔族和妖族的东西,也堂而皇之的陈列贩卖!
展昭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知道若这么随意逛去,只怕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逛完,便只挑一家去细看。他挑了家门面甚大的铺子,门上一个古旧的匾额,草书“鼎庐”两个大字,看着气势倒是不凡。
展昭踏了进去,那店中静悄悄的,一个客人也无,连伙计也不见踪影。展昭转了一圈,见这店里虽布置得十分潦草,货物摆放亦不甚齐整,但当真是有些罕见的好东西在。展昭近日又有些新的炼器的主意,只是还缺些材料,其中一味是海中若鱼的脊骨,在其他地方还不大好买,但此处果然就有。展昭心下甚喜,便高声呼唤伙计。却见柜后露出一个头发乱蓬蓬的脑袋来,一脸睡眼惺忪的模样,慢腾腾地将自己从柜后拔出来,却是个足有两百斤的金丹修士。
展昭骇了一跳,倒不是为了这在修真界甚少见到的体型,而是这家店的伙计居然上来就是个金丹修士,而这修士与自己同处一室也有一炷香的时分了,却一点气息也没叫自己察觉,莫不是那柜台还是什么隐匿气息的法器不成!
就在他兀自狠狠打量那柜台之时,那胖修士已然站到他面前,声如洪钟地问他要些什么。展昭不得不将目光拔回来,将自己所需的材料一一向店家道来,并指着手畔的若鱼脊骨道,这也请来上半条。
那胖修士一愣,挠头道:“半条?”踯躅了下,才道:“这位客人,您莫不是在开玩笑?谁不知道咱们陷空岛上的商家,从来只整取,不零卖?譬如这若鱼脊骨,须得百条起买,哪里来这么一条半条的!想零买,去枫停渚嘛!”说着抖抖身上肥肉,打了个惊天的哈欠。
这下却换展昭愣住了。他这才想到,方才一路逛来,觉得这儿虽看着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但每家店铺中客人却不多,都是静悄悄的,偶尔有客人问了句什么,店家也是招呼着客人往内堂去,却原来是这么回事。展昭尴尬道:“难道,这整个陷空岛,就没有一家是做零卖生意的么?”
胖修士颇奇怪地望了展昭一眼:“是啊!咱们陷空岛既为天下商盟,做的本就是商户的生意啊,来此的不是九州各地大商铺的进货人,就是大宗门大家族的定期采买。零散的客人,谁来咱们陷空岛啊?莫说别的,这入岛的采购凭证就要每年五百中品灵石,怎会有人来,只为买些零碎的小东西呢?”说完将展昭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这位客人,看您这样子,上咱们陷空岛,不是为做生意来的吧?”
展昭听了这才恍然,果然他法修当了三十年,从来只知修行,对这九州修真界竟是一无所知了。他暗暗叹气,对那胖修士抱拳道:“原来如此,受教了。我是有事拜访商盟,确然并非为生意而来。”又指着那若鱼道:“虽则规矩如此,但我此刻却需要这些材料炼器,但若要我转道去枫停渚,又实在不得便,不知店家可有变通之法?”
那胖修士听他说“炼器”二字,眉毛动了下,将脑袋低下来,凑近了展昭,仿佛要将他端详个明白似的,又忽地问:“用这若鱼脊骨,你想要炼什么?”
这话问得甚是唐突,但展昭瞧他这番模样,心中若有所动,微微一笑,就将正构思中的一件器物,与那胖修士如此这般地描述了一番。
那胖修士听得十分入迷,一时凝思,一时惊叹,还不住打断展昭,要他掰碎了细说,待到最后听展昭说及还要在器物外壁镌刻阵法,惊呼一声:“你会铭篆之术?可有成品?”
展昭微诧,但也看出此人果然是真心沉迷炼器,遂在乾坤袋中掏摸出了一个盒子,递了过去——他此前那些随手炼了又无甚大用的玩意已尽数在青州卖了,留在手边的都是他惯常用的——那盒子看着平平无奇,但四壁上果然皆是繁复阵法纹路。
“道友请看……”展昭一语未完,那胖修士已一把将盒子抓在手里,翻来复去的摩挲:“唔……这笔触,这等流畅深刻,厉害厉害!……这阵法,莫非是召唤阵?……”说着他指尖灵光微闪,就要将盒子打开……却纹丝不动。胖修士抬起面孔,整张脸都红光焕发了起来似的:“这位仙友,这盒子到底是何用途哇?可能演示一二啊?”
展昭笑着将盒子打开……原来这盒子是展昭用来储存灵草丹药矿材的收纳盒子——修真界各类物事存储皆有不同,仙草要用玉盒,以防灵气散逸,丹药当用瓷瓶,方不会串了药性,各种妖兽身上的零件或是矿材就更是麻烦,需要各按属性放置,有些还要特殊的防护,或冰冻、或凝固,不一而足。是以修炼越久,在储物空间上的花费就会日益增加。展昭日常不过在宗门里,素来只用最初级的乾坤袋,但他也不耐烦瓶瓶罐罐扔了一堆在袋子中,是以打造了这么个盒子,里面分了上千个间隔,玉、瓷、木、金、石各色内胆,五行各分,更有施以不同特殊阵诀的;最妙的是,间隔中的空间可依置入物而调节,并无大小不称,虚耗空间之虞;且要取用时,亦不用打开一一翻检,此盒一经认主,修士只需以神识打入,便可随意调取,可算是一件居家旅行必备妙器。
那胖修士听展昭如此这般演示了一番,面孔上喜不自禁,对展昭重行一礼道:“仙友且在此稍侯。”说着急匆匆地往内室去了。
只过了片刻,胖修士就又返身出来,对展昭笑道:“这位仙友,我家掌柜说,你要的材料,鄙店愿意出售,而且就用整售之价并不另加。只是,有个小小的请求,不知仙友可愿意接些炼器的活计?鄙店新接了一批单子,东西十分不好做,但主家要的时间又甚紧,鄙店人手上就略有些不足,仙友若是愿意,价格上都好说!”说着报了个价,又递过一枚玉简。
展昭十分意外,将神识扫过去,玉简中是所炼之物的图示,却是一鼎状物,尺寸形式倒也寻常,但是鼎内鼎外俱要镌满阵图,那阵图亦有详示,竟是展昭从未见过的。展昭不由得见猎心喜,心底已然跃跃欲试,刚想应承下来,却不想那店家又道:“如此这般的鼎,共要十二只,仙友估摸着需要多少时日?”
展昭听说要十二只,略吃一惊,盘算着,这鼎要说铸胚炼材倒也不难,耗费时间的无非是镌绘阵图,琢磨了一下,遂道:“少则三日,多则五日吧,当可完成。”
胖修士瞪大眼睛:“三三,五,五日?你,你可看清楚!”
展昭略困惑地又瞟了眼玉简,掰着指头算:“差不多呀,炼材铸坯烧制等,十二只统共半日也尽够了,唯镌绘耗时,便算两个时辰一个,一日若无旁事,可做四个,即便有事,做二个总无问题,三五日差不多呀。”
胖修士直愣愣地盯着他,面色古怪至极,尚没有说出话来,却突然从后堂弥漫出一股威压,展昭心中一懔,便见从后堂踏出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修士,锐利目光在展昭身上一扫,就让展昭感到浑身一冷,竟是个元婴修士!
那元婴扫了眼展昭,冷冷一笑:“哼,一个金丹期的娃娃?刚学了几日的炼器,就满口大话?刚才那个盒子,不是你自己炼制的吧?竟敢在陷空岛上消遣老子!”说着袖袍一翻,展昭就感到一阵大力卷着自己,就要往店铺外掀去。
展昭电光火石间,已然明白过来,忙道:“且慢!倘若我真能做到,便又如何?”
那元婴袖风一顿,又踏上一步,斜睨着展昭,慢慢道:“你若当真不是吹牛,我现下给你两个时辰,你就当着我的面将鼎炼出来,你若真能做到,我工费按三倍给你!但你若做不到……”说着威压陡然大增,就朝展昭顶心猛压下来。
区区元婴威压,展昭其实并不畏惧,但一来他不愿输了这个阵势,二来他对于那张鼎上的阵法图也颇有兴趣,三来,他心中另有一个计较,遂道:“三倍工费倒也不用,晚辈倘若真做成了,还请前辈答允帮晚辈一个小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