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魅魔的轮回 第63章 第 63 章

从他的母亲去世后，里德就一直说着，想要去往神的身边。

这本应该是很好的，毕竟每个天使的终极愿望都是前往神的身边。

唯一不好的是，谁也不确定，神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由天使来说出这句话其实有点大不敬，但事实是，大家已经很多年只听说过神的事迹，并没有见过神的真身了。

总有别的物种会怀疑，神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那是不是只是天使们的一个幻想？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前往神的身边，是否，只是意味着死亡？

天使们不会将这些想法明说，却都有这样的顾虑。

所以，当里德说，他想要去往神的身边的时候，莉莉第一反应不是恭喜，而是害怕。

她害怕，里德是不是不想活了？

也是，他生命中最后的锚点母亲都去世了，天使无尽的生命对他来说也是无聊无趣无用的时间而已，他的生命里，好像再也没有任何值得他继续活下去的东西了，不如前往神的身边，完成天使的终极梦想。

可是，莉莉不这么想，里德还这么年轻，他的人生应该还大有可为，就算只是无聊无趣无用的时间，也一定能找到有意思的东西的。

那段时间，莉莉做了很多努力，像要让里德打消那个念头，但是最后，都失败了，里德依然坚持他的决定。

在最后无计可施后，莉莉突然有了一个新想法。

她对里德说：“你还没有摒弃您所谓的**与念想，就不可以去见神，否则，也只是亵渎神的纯净而已。”

“我还能有什么**与念想。”

“晨星。”

莉莉说出了那个名字。

里德听到那个名字先是一笑，然后说：“莉莉，你真是无计可施了？一个千百年前的名字都要提起来？那再过一会儿，你是不是连我小时候养的狗都要提起来证明我还不能去见神？”

“正有此意。”莉莉抱住里德，说，“只要能让你打消那个念头，所有的办法我都会去试一试。”

里德也回抱住莉莉，说：“为什么呢？那对我来说是好事啊，难道连你也不相信神是真的存在的吗？”

莉莉说：“可我想你还在我身边多呆一会儿，我的弟弟，就算是我还有这样的执念，你也不可以身无牵挂地前往神的身边。”

“怎么才能让你放下这样的执念呢？你难道要我之后永远都这样活着吗？这样你就会开心吗？”

莉莉一时语塞，最终，她给出了最后的条件：去见晨星现在在人间的转世，如果可以与他斩断牵挂，那莉莉就会放里德离开。

本来一开始，这个计划是那样好的，虽然漏洞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是，连莉莉自己都觉得离奇的是，她竟然真的成功了，里德再没有说过要去往神的身边这种蠢话，见过晨星后，每次回来天国，里德都是风风火火的，莉莉看了心里非常高兴，她知道，里德又有了牵挂。

可是后来，变故发生了。

说是变故，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人的生命是很短暂的，这一点早在让里德去找晨星前，莉莉就已经知道了，但是，她没有想到，会那样短暂。

里德与晨星正式确定关系后，只过了不到三年，晨星就遇刺身亡了。

再见到里德，是晨星死后的事了。

里德呆愣愣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吃东西，眼底没有光。

莉莉竭力去安慰他：“你也不要太难过了，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是，他们可以有很多次的生命啊，只要你再耐心等等，你就可以再见到他了。”

莉莉也不知道她这样的安慰有没有用，反正里德听后就开始哭，那还是莉莉第一次见里德哭，就算是之前晨星死去，里德都没有哭过。

他哭的悲呛，吼得大声，每句话都在自责，话都说的磕磕绊绊地，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么悲痛，这么狼狈的样子。

“我上次回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又做了很多坏事，立了很多战功，杀了很多敌人，也害了很多政敌，我早就知道，做了这样的事，一定有很多人想要杀他，可是，我总在想，只要我在他身边，就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可以帮他规避掉所有的危险，唯一害怕的就是我不在的时候他被人暗算，所以我每次离开都很害怕，也很少再离开他回来天国，可是，我没有想到，正是我的自大和愚蠢害死了他，我告诉他要规避哪些危险，什么是可以做的，什么不可以做，他那么不爱听别人话的人最后竟然也都照着我说的去做了，我知道的，他爱我，因为他爱我，所以我说的一切他都听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呢？人为什么会这么复杂，这么难以预测呢？我为什么会这么愚蠢呢？为什么会有我预料不到的伤害悄然发生？那时候，我明明，我明明都在啊，我明明在啊，为什么却还是保护不了他？！莉莉，怎么会有我这么愚蠢的天使呢？日日夜夜殚精竭虑，却连个普通的人类都防不了，连我最爱的人都保护不了。莉莉，我为什么会这么蠢啊？为什么啊？！”

里德磕磕绊绊说了很多话，每一句话都是对自我的审视，听得莉莉心惊胆战的，从前的里德，那样自信，从来不在意外界的看法，永远坚定永远自我，可是现在，他像个胆小的可怜虫，一直在对内攻击。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我当时没有一言不发的离开，他也不会为了找我做那么多的坏事，逼着信仰我们的人们改变信仰，想以此来逼我现身，要不是因为我，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最后被那些信仰我们的极端人士捅死，都是我，全部都是我的错，他的死亡，全部都是我一手造成的。”

里德的悲伤深深地感染了莉莉，莉莉也跟着泪流不止，再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

等到里德睡着，莉莉离开的时候，情绪亏空太严重，她身体都有些发虚，路都走不太稳。

连她都已经这样了，难以想见里德又是怎样的难过和痛苦。

回到家，莉莉洗了把脸，望着镜子，又想起里德，不禁叹息。

里德以后该怎么办呢？

唯一能够给莉莉一点安慰的是，虽然里德今天哭得难过，可是之前里德可连哭都哭不出来呢。

哭好啊，虽然里德哭得吓人，但是，莉莉觉得这不是坏事。

会哭，就代表还有情绪的波动，不像之前一样将事都藏在心里，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莉莉本来是这样想的——直到她再去见里德，看到他将自己开膛破肚，手正在玩弄自己的内脏。

莉莉整个脑袋都在嗡鸣，他冲上去抓住里德的手，问他：“你在干什么啊？！我不是都说了晨星还会再转世的吗？你只要再等上一些时间，就又可以再见到他了，现在这样要死要活的是做什么？”

里德诡异地笑了一下，他说：“是啊，明明只要再等上一段时间就好了的，为什么我还是会这么难过啊？”

里德倒向莉莉的怀里，眼角还在流泪，他说：“我为什么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呢？好痛苦啊，怎么会这么痛啊莉莉，心好痛，五脏六腑都在痛，掏出来会舒服一些，可是想到他还是会觉得好痛苦，莉莉，我觉得我等不到他了，我熬不下去了，太痛苦了。”

像是一个等待分娩的孕妇，明知道只要熬过去这一阵就会解脱，可是痛苦就是让她难以解脱，她熬不下去。

莉莉心痛到无以复加，她一下一下轻拍着里德的背，阻止里德再继续依靠折磨□□来转移心灵上的痛苦，可是，她不可能一直守着里德。

她必须要搞明白里德前往人间那几年发生了什么，明明之前发生那么多的事，被那个魅魔玩得团团转，他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狼狈过。

莉莉找到了阿尔法。

这个阴暗扭曲的精灵，口口声声说着“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谁还在乎那些家伙啊”，实际上，在里德前往人间的那几年，他也悄悄跟了上去偷窥。

虽然里德可能早就发现了阿尔法伪装成普通人在他们身边，但是他似乎并不在乎，所以，阿尔法几乎看到了人间那几年的全程。

“太恶心了那两人——”当莉莉找上阿尔法的时候，阿尔法满脸嫌弃地说出这句话。

当莉莉问他，是怎么个恶心法之后，阿尔法先是支支吾吾不肯说，但是被莉莉撬开话头后，就开始停不下来了。

“你不在现场是无法想象，那两个家伙几乎无时无刻都在做，一开始还会避着点外人，后面有外人在也会悄悄搞到一起去，我是真不明白怎么就能那么饥渴了？一般人新鲜感还在的时候可能会有一段时间会像他们这样荒唐，但是他们在一起的几年几乎每天都是这样，我真是服了啊，真的就不会腻吗？就算不做也一定是牵着手的，或者就是在接吻，我他妈看了是真的恶心，太恶心了，谁他妈的能受得了这么腻歪啊？”

“这还不算什么，这俩人的言行也变得极其恶心，你能想象里德说叠词的样子吗？我他妈算是开了眼了，那两个家伙到后面跟两个小孩似的，互相对着对方说叠词，各种说不完的恶心话，我靠，我真是没法回忆，想想都觉得好想吐啊！”

那你还有病似的跟在他们看了那么久——这话莉莉当然不会说出来。

“这还不是最荒唐的你知道吗？更荒唐的是之前，晨星看到妹妹有小孩了，特别羡慕，说自己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小孩了，你知道里德怎么说的吗？我□□想起来都恶心啊，他竟然说，他竟然说，不行你先猜一猜他说了什么——不对，不对，都不对，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让你也跟我一起恶心一下，他竟然说——他可以给晨星生一个！我靠！！你就说炸不炸裂吧？！我他妈想起来都觉得跟被雷劈了似的，他？给晨星生孩子？你能想象吗？我靠我光是想一下他大肚子的样子我都想吐啊——最后当然是生不了啊，晨星听了我比我更恶心，马上让他打消这个念头了。虽然说天使都是靠向神祈求的方式生下下一代的，也有男天使产孕育孩子的例子，但是他们生下来都是神的孩子，哪有向神祈求生下和别人的孩子的先例啊？但是里德非说只要诚心祈求神就会应允，就为了晨星的一句话他就真的有这种想法，想要向神祈求这个，你就说他是不是有病吧？”

“你还想听吗？还想听我还有更多的例子……哎你别走啊，不能让我一个人恶心啊……”

拜访了阿尔法，莉莉心里也大致明白了。

里德现在会觉得这么痛苦，那都是有原因的。

从前的他被晨星一次次背叛和辜负，甚至丢了命，那时候的他都没有现在这样痛苦，因为那时候，他们的感情还没有现在这样纯粹而浓烈，就算爱人没了，会觉得心痛，可是心痛会被爱人的恶劣行径冲淡许多，不甘，活该，懊悔，痛快，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就没有现在单单一种情绪带来的冲击大了。

现在，在感情最浓烈的时候截然失去爱人，那就只有心痛，难以承受的心痛。

莉莉也跟着忍不住落下泪来。

事到如今，除了劝里德再熬一熬，总能再见到爱人的，她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想。

那之后的每一次，莉莉去见里德的时候，都能发现里德的情况比起之前更糟糕了一些。

本来以为时间可以冲淡痛苦，可是发现根本不是，痛苦和哀伤那样多，时间越多一天，就只是更多了一天用来回味舔舐伤口而已，痛苦只会越积越多，多到——无法承受。

当她最后一次去见里德的时候，她看到里德的手已经伸向了自己的心脏。

玩弄内脏已经不够转移他心头的痛苦了，到最后，他开始用手去抓他的心脏，觉得这样心就会没有那么疼了，可是，莉莉无法确定，他这样做是为了舒缓心灵的痛苦，还是真的想死，她也不敢赌，万一里德哪天手重一点，他就会真的死了！

莉莉的声音都在打颤，她对里德说：“放手吧里德，我有个办法，可以让你不再这么痛苦了。”

里德抬头望向他，血泊中的里德整个眼睛都红得可怕，可是眼底却没有一点神采，他似乎也不相信莉莉接下来的建议。

莉莉说：“你不要再做天使了，降格去做人吧，像晨星那样，做人，与晨星的人生同步，你和他一起经历做人的生老病死，虽然这很痛苦，但是，你就不用像现在这样忍受爱人离开的无止境的痛苦的时间了，你，愿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