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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漆黑的淤泥覆盖了全身上下，粘腻的触感被体表接收，忠实的传达给处理五感信号的神经中枢。
他有些分不清时间的流逝，唯有头脑中纷乱的信息在不断重组排列。好似整座大图书馆的藏书在同一时间钻入脑海，扩张着，意图撑破思维的边界限制。
·
或许他能撑过这一秒的信息膨胀，但却无法断言自己下一秒的未来。
她之前就是在重复这样的体验吗？
他尽量的思考问题，使自己保有思维的清醒。
对于学术难题的思考略显困难，但好在，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认知题目。
——只需要顺应内心即可。
虽然在最开始，对她的认知不过是个胆怯孤僻、行为僵硬、缺乏安全感到只有控制住他人才会放松的调研样本。甚至略有几分傲慢。
但她足够的诚恳，或是说，意外的诚恳。
尊重他人的自由与意志，足够的务实与敏锐，以及……如水的调和，冰雪的冷厉，云的不定。
之后与她相处，倒是颇为愉快。
·
……她该来了。
真是奇怪，明明是一次压上性命的博弈，艾尔海森却丝毫不认为自己会输。
他的底气来源，不过是这个相识不久、却又好像相交已久的陌生、平淡、友好、真切的信任着的……一个天外来客。
他真切的信任着，她会在第一时间赶来，为他解除危机……
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识人能力吗？还是说，他只是单纯的信任她会做出猜测预想中的行动？
这可是一招险棋。
将自身的安全全盘托付于另一人，在此之前若有人这么告诉他，他只会视为耳旁风、不以为意。
没有人能完全……
·
冰雪凝固了一切的物质流动！
激流冲刷去了所有的污秽！
在空茫的强行压制出的狭窄空间内，熟悉的身影挥开溅于体表的淤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转瞬间传送离开。
·
“混蛋！”落地的那一刻，她直接甩了艾尔海森一巴掌，又气愤地拽起他的外袍。
漆黑的眼睛倒映着他猩红的眸光，嘴角几经开合，又无奈闭上。
“系统，【强制休眠】！”
她撂下话来，拽着他的臂膀走向提前探查好的隐蔽之处。
品味面颊上鲜明的疼痛，他的视野最终归于黑暗。
·
艾尔海森向下倾倒的身体被我抱住，最后安置在了预定的安全地点。
在传送的最后，我碰触到了艾尔海森手腕上的装饰环。
在最初的最初，那是系统用于警告数据体不要轻易妄为的器物。经由我的检查，发现那不过是个可用于照明的灯具，索性之后便没再提及，甚至没有留心复查。
那本是个内藏微弱火元素力的道具。
但在刚才，我只触碰到了同等外形的手环，内里的构造与元素力截然不同。
考虑到近期自由活动的天数，完全足够他根据设计图，寻人打造一个外形完全相同的手环。
而最近待在安全屋内的也正是本体，他不过是佩戴上了手环与虚空装置，伪装自己是数据体而已。
真正出行沙漠的，是在奥摩斯港同样购买下阿索斯物质、保证自己行动自如的数据体。
互换身份的原因，显而易见。
是沙漠中，那莫名出现在遗迹棺木里的神明禁忌知识。
所幸他早有防备，才免于遭难。
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警惕心？这会是系统的手笔吗？
艾尔海森要避开一堆巧合串联出的意外太过麻烦，索性选择了将计就计，留下足够多的提示的同时，以身试险？
难怪在搬运数据体时，摸到了腰包内多余的罐装知识。
他借助内里蕴藏的草神力量，与神明禁忌知识的污染做对抗，才能勉强支撑到我的传送抵达。
也好在【强制休眠】能切断连接，也能做到切断记忆的连接……
关于这点，艾尔海森曾经与我提过。
所以……刚才在安全屋，艾尔海森只是单纯的在演我而已。那家伙根本就没有收到地脉传输的记忆与随之而来的污染！
这个家伙！
…………但怒气再怎么升腾，也在下一刻烟消云散。
归根结底，他还是受了我的影响，才会有此无妄之灾。否则怎么会恰好遇上早已销声匿迹的【禁忌知识】遗留污染？
我早就知道系统能促成巧合，我也曾因此受益……
只是不认为系统会出手……
只是认为它没有理由会出手……
这项工程结束后，这件艾尔海森希望解决的事情结束后……彻底休眠数据体吧。
这次的不幸也是一次启发。
——只要数据体的休眠时间足够长久，我的行动根本不会影响到艾尔海森本人。
而数据体本身也已经被彻底污染，无法再启动了……
·
他理应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一如他长辈的期望。
·
至于，造成这困境的主谋…………
我需要去找白鸽一趟。
不，或是说，抛弃掉任何犹豫与瞻前顾后，把她从藏身处拖拽出来才是。
腕间淌出的流水受力飞向四周，借助直觉的牵引，精准的将掩藏于树冠枝丫上的灰尾白鸽捆缚，径直拉拢收缚于面前。
她在拉扯的途中毫不反抗，甚至在抵达时，跟我打了个招呼。
“哟~”
我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确保自己的怒气不会牵连无辜。
“系统动的手？主人的命令？”
“它的主人究竟是谁？”
“你对系统的行为并不诧异，你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给我一一说明。”
白鸽打了个寒颤，随即却是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你生气了。明明之前怎么折腾你，你都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形体爆炸也好，孤僻到没有亲友也好，没有记忆没有身份也罢……”
“没有金钱，你就不去消费。没有力量，你就去炼金依靠外物。没有地位，你就接受魔物的身份。……你总是顺势而行，不做反抗。”
“真没想到，你对他，倒是意外的看重……”
“明明之前对于系统的出现保持默认，有用就选择接受。”
“对我的出现也不在意，给予的情报是真是假也都无所谓……”
“现在倒是急了？早干嘛去了？！你就应该在第一时间控制住我，抖落我知道的所有情报，或是干脆吃掉我，将我们的血肉与记忆合二为一……”
“去掉我这样的伪物，成就你的本真……”
“哈哈哈哈哈……你在学习那只灰隼啊？”
“因为他是接受规则、利用规则的人……你也不会简单粗暴到直接吃掉我……”
“对吧？”
水绳的表面刺出一根贯穿白鸽胸腹的冰针，将她牢牢的固定。内里的长针析出倒刺，将白鸽的器官扎出破洞。连带着她后续的笑声残破如尖锐的嘶鸣。
“不要转移话题。”我轻声告知她。
“哈，我这是要笑死了？”白鸽被自己的问话笑到岔气，身体在抖动中被倒刺戳的更为破碎。
“啊~他当然是服从你这个主人的命令了。”
“不过，既然本体化身万千，就不存在主体。你认为，他服从的额……是谁的命令？……哪个身外化身？”
——她的翼羽被鲜血浸染濡湿。
“我早就说过了……系统是个没用的破烂玩意……你偏生不信！”
“就是不愿意损毁掉他……”
“尊重自由意志？哈~他个人造物哪来的自由意志？！呸！”
——她吐出脏器的碎片。
“你要去杀戮了，对吧？哈哈哈哈……要去破坏了对吧？”
“带上我吧？我来给你指路！！”
“呃……”
——她的鸟喙溢出鲜血。
冰刺内部的能量激荡升温，直至爆炸将喋喋不休的白鸽血肉吞没。
四散的遗骸碎片尚未坠入地面，便被随之而来的黑点吸收。
世界的帷幕掀开一角，那个黯淡无光却引力极强的奇点被拉扯出口子，吐露出了淤泥——那是饱含知识的信息库，足以让追求进步的狂热学者为之付出一切。
原来这就是我，再生时的画面。
确实如艾尔海森所说，仅是注目便有足量的知识涌入大脑。但对我而言，不过是简单的、可忽略去的信息冲击。
那为什么……之前艾尔海森目睹我的再生重组，却没有遭受影响？
我与白鸽的本质是相同的。
系统那时准备好的【警示环】……难道是个保证、用于稳固精神的……？
我尚且不知系统的全貌，但之后要做的事情已然明了。
世界树遭受禁忌知识污染，才生出了死域、魔鳞病等后续并发症。
那就去一趟世界树，消去污染，看看能不能一并解决他的困境。
……但就算方案可行，数据体这一存在也该休眠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