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白从今天早上起来就不太好意思看林衡。
昨晚他虽然喝醉了,但记忆一点没断片,该记住的不该记住的全都记得很清楚。
林瑜有些奇怪的看着江白,“江白哥哥你脸都要进碗里了。”
江白心里一虚,他小心的把脸抬起来看了看,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
林瑜一看他的脸就忍不住惊呼一声,“江白哥哥,你嘴巴怎么肿了?哥,你嘴巴怎么也破啦?”
一直在旁边淡定喝粥的林衡不小心呛了一下,扯到了嘴边的伤口。他轻嘶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的说:“大概是秋燥上火吧?”
江白脸红的都要滴血了,他一低头又把脸埋进了碗里。
作为过来人,何花的眼睛可利的很,她瞥了一脸正经的儿子一眼,又看了看耳尖通红的江白,淡淡的说道:“那咱们今天就煮点梨水喝吧,免得有些人的火下不去。”
林衡心里一虚又理直气壮起来,他把江白拉起来,又夹了一筷子小咸菜放在江白碗里转移了他的注意力,然后对家里人说道:“今天我得去老师家上课了,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老师怕是得骂我。”
见林衡听懂了她的警告,何花也没继续揪着不放,顺着他的话头说:“读书是正经事,你只管去,等会儿你收拾点东西给你老师带去,知道他们不缺,但好歹是咱们的心意。”
林家安插了一嘴,“咱们家前几日买的糕点还有一些,你老师上了年纪,爱吃甜软的 ,你给他带去。”
“嗯,”林衡点点头,快速的吃完了碗里的饭,站起来收拾去了。
江白也想快点吃完去帮忙,结果何花又给他添了勺粥,“不用管他,你再吃点。”
等江白努力的把饭扒完,林衡都收拾好了要出门了。
见江白出来送他,林衡心里一甜。他把背篓背好,对江白说道:“天还冷着呢快回去吧,晚上我就回来了。”
江白嗯了一声,到底站在门外看着林衡带着一身晨雾走远了,他才回家关上门。
他回头看着院里,一时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看见江白去送林衡,何花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两个人只要都这样互相体谅着,情分肯定也会越来越好。
江白回来后眼睛里的无措,何花自然也没错过。她也是从新媳妇那一步走过来的,如何会不懂江白的不自在。
见他还在那里发愣,何花便扬声问道:“小白,你会改衣服吗?”
江白回过神,有些窘迫的说:“我……我不会。”
刘杏花在家都拿他当个牲口使,什么脏活累活都找他,如何会教他这些。
何花当然也知道,她笑着说:“那你回屋找件衣服过来,等会儿我教你。”
江白欢喜的应了一声,脚步轻快的回屋拿衣服去了。
他现在的衣服基本都是那日刘杏花赔给他的,因为都是按照江涟的身量来做的,所以衣服穿着不太合身。江白其实自己不太在乎,有暖和的新衣服穿,他就很高兴了。
但如今婆婆要教他,他当然也会努力的学。
江白从箱子里找了一件棉衣出来,天气渐渐的冷了,等改好了差不多也就正好也能穿上身了。
他摸了摸厚实的衣袖,嘴边绽开了一个开心的笑容。
真好,今年冬天不用挨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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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衡哈了一口气,搓了搓被西北风吹到通红的手。
他老师顾瑾桓住在距离这里有点远的桃李村,光走路就得半个时辰,为了不耽误上课,他都是天不亮就从得家里出发。
自九岁上拜了师,这条路他也走了快十年了,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
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就遥遥的看见了顾老师家的房顶。
桃李村村若其名,因为盛产桃子和李子,所以就叫了这么个花团锦簇的名。
顾老师家就坐落在一个桃园的深处,春季开花时,就像住在一片粉色的烟霞里,堪称一大盛景。
如今已接近入冬,连桃叶都落了个干净,自是没有什么好景可赏。林衡穿过一片萧瑟的树林,就听见了他老师中气十足的读书声。
他不禁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刚进门,恰好也顾老师咄咄咄的拄着拐杖从后院走了过来。
看见林衡,他先是一愣,接着便从鼻子里喷出一股怒气,“咋滴?终于舍得回来上课啦?”
林衡一笑,上前扶住他的一只胳膊,“是,赶着把事情办完了,我这不就赶紧来了?”
“去去去,”顾老师不耐烦的甩甩胳膊,“我还没老到要你扶着的地步呢。”
林衡被骂了也不恼,亦步亦趋的跟着他往后院的书房走去。
顾老师高龄六十五,属实不算年轻了,但他老人家老当益壮,一顿饭能吃三碗饭,另加一盘子菜和肉,那身板看着似乎比林衡还壮实不少。
除了腿上早些年落下的残疾,他身上别的地方一点也看不出老人的迟暮之态。
传闻老头儿年轻的时候还学过武,这点林衡可以作证,毕竟老师揍他的时候那拐杖都能舞出残影来,躲都躲不掉。
一进书房,林衡下意识的就把皮绷紧了。
“你去,”老头抬起下巴点了点他,“以「有德为乐」为题,写篇文章来看看,要是退步了,哼哼……”
“是。”林衡恭敬的应了一声,坐到桌前,仔细思量了一番,这才下笔破题。
顾老师挪到旁边的塌上坐下,随手找了本书翻看起来,一只手不自觉的揉捏着自己的伤腿。
房间里一时安静极了,只有笔尖落在纸上的沙沙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声音。
过了大概多半个时辰,林衡轻舒了一口气,放下笔将纸张拿起来吹了吹未干的墨痕,然后起身将文章递给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老师。
顾老师轻哼一声,拿着文章仔细的看了起来。
林衡则趁着这个时间,去后厨烧了壶水,拿回书房来给老师泡了碗茶叶。
顾老师看完了文章,接过茶碗给了个尚可的评价,也不知道是说文章还是在说茶水。
林衡打趣着问道:“老师你是在说我的文章还是说我泡的茶?”
“呸!”顾老师暴躁骂人,“你这也算泡茶?教了你多少次了,水要滚三遍就起,要醒茶醒茶!你瞅瞅你泡的,跟街上一文钱一碗的粗茶有啥区别,白白浪费了我的好茶叶!”
林衡自动过滤了骂人的话,就当是老师夸他文章进步了。
他又给老师添了点水,试探着问道:“老师,你说……我明年开春如果去考秀才,有几分把握能中?”
顾老师喝茶的动作一顿,斜眼看了看林衡,“怎么突然想起来明年就要去考试了?不是说好了满二十岁以后才去吗?”
林衡叹了口气,“老师,我家的事你知道了吧?”
顾老师哼了一声,“我又不是个聋子。”
他自从腿瘸了以后,就不愿意去人多的地方,所以那日他虽然去了林衡家,但基本就是放下贺礼就走了。
后来他当然也听说出了替婚这种荒唐事,但看小徒弟处理的还算妥当,也就没有管。
如今看林衡这个为难的样子,难不成还有别的内情?
林衡解释道: “我家虽然打赢了官司,可我没想到江涟居然和县城里的谭家有瓜葛。”林衡顿了顿说道:“谭家也是县城里的富户,如今在我这里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就这么偃旗息鼓。”
“老师,我得未雨绸缪了。”
现如今,林家只是普通的农户,无钱无势,几乎没有任何招架灾祸的风险。
谭家或许现在碍于事情刚发生不久,不好下手对付他们。那一年以后呢?两年以后呢?
能养出谭秀才那么量浅又招摇的人,还能指望他的父母大度又谦和吗?
林衡没有把自己一家老小性命,悬在别人良心上的习惯。
如今能掌握主动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参见明年春天的院试,得到秀才功名,再参加后年的秋闱。唯有如此放手一搏,方能保住一家平安。
这道理顾老师当然也懂。
这世道虽说还算清明,可权势在有些人看来就是欺压别人最趁手的工具。如果没有对等的身份,那人在他们眼里也不过是蝼蚁而已。
顾老师揉捏着自己的伤腿,不觉便想起了自己当年。
让自己的弟子都满二十岁再参加科考,无非就是怕他们像自己当年那般年少才高遭人妒。如今这个关门小弟子眼瞅着要大祸临头,再拘泥于这个规矩,自然也就没什么必要了。
想到这里,他便点点头说道:“按照你如今的水准,参加院试自然手到擒来,明后年再加把劲,秋闱也或可一试。但凡事总有万一,你既是打算明年下场,自然得更加刻苦才是。”
林衡当然明白,他点了点头,“就是要辛苦老师了。”
“你也知道啊?”顾老师不满的哼了一声,“那还不赶紧学?以刚才的题目再写一篇,要是不能比上一篇好,你今天中午就别吃饭了。”
林衡笑着应了声,拿起笔认真的思量起来。
顾老师站起身拄着拐杖去了院里,盘算着是不是给他的学生写封信。
虽然小弟子不想麻烦自己这份心是好的,但自己当老师的,护一护他那不是理所应当?
想欺负他的弟子,那也得问问他答不答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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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