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小镇 第43章 第 43 章

立宵差一分，要去五高。

成绩出来的时候立云和和杨念宁都很满意，立宵一直没什么反应，说不上来开心还是不开心，他这几天都待在老奶家，老奶的头发似乎更白了些，她也不乐意再四处跑着去看戏，而是待在家里。

立宵就在她身边，陪她说说话，看看电视，吃吃东西。偶尔太阳好了骑着三轮带着她去兜兜风，去河边走走，晒晒太阳。

立云和今天带一家人出去爬山，立宵躺床上睡觉，不想起，立云和敲了门进来，问他怎么了。

少年人的意气，在十五六岁的年纪，最执拗，也最义无反顾，认准的东西，就觉得自己一定可以。

立云和摸了摸立宵的头，“行了儿子，怎么还没你妹妹能抗事儿，那两个高中都是重点高中，你这三天两头吊猴子，能考上爸就知足了，你要真这么容易拼了几天就考上了，那别的努力了三年的同学算什么，再说了，那一高就那么好，你这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

立宵翻了个身，被立云和叨叨的头疼，他声音有些哑哑的，像是没睡醒，拿背对着立云和，“没事儿，爸，你们出去玩吧，别管我，昨天晚上熬夜打游戏了。”立宵这话倒不是借口，昨天晚上王阳朔找他打游戏打到凌晨五六点。

立宵扯着被子又翻了个身。

立云和关了灯，往床尾掖了掖被角，又把空调温度调高了点儿，出去了。

立宵醒的时候已经下午五六点了，只杨念宁一个人在家，立宵洗了个脸，提拉着拖鞋去厨房找杨念宁，杨念宁正在那里煮大米粥，一只手拿着勺子搅和着锅，一只手刷某音。

立宵初三已经跟立云和一般高了，所以站在杨念宁身后，比杨念宁高了半头，立宵冷不丁搂住了杨念宁的腰，下巴放在杨念宁肩膀上，属于母亲身上的那种淡淡的清香，让立宵整个人都安定下来，“妈。”

杨念宁关了手机，腾出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这么大了还闹人呢？”

立宵笑了一声，“哪儿有，妈，你们没出去爬山?”

“没有，你不去，你妹妹也不去，你爸有事进城了。”杨念宁搅了搅锅，又侧身轻声对立宵说，“儿子，你考什么样都是妈的儿子，别整天这么不高兴。”

“妈，我没不高兴。”立宵直起身，站在杨念宁身边，杨念宁夹了一块调好的牛肉塞他嘴里。

“我就单纯昨晚熬夜了，瞌睡。”

“行，那你明天没事儿我们一家人出去爬山，行不行?”

立宵想找借口，杨念宁拿着筷子又往他嘴里塞了一条刚出炉的青椒炒牛犊，立宵鼓着腮帮子，说好。

“儿子，你这几天没事儿管管你妹妹，她叛逆得不行，整天出去跟她那一群狐朋狗友搅和在一起。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说她一个女孩子这么小跟一群混社会的，化得妖精似的人跑来跑去，不得学坏了。”

“妈，那女孩是晚晚的闺蜜，我见过，不是什么坏女孩儿。”立宵笑了笑，想捏一块牛肉，被杨念宁拍在手背上，立宵悻悻然收回手，挽着杨念宁的胳膊，“再说我小时候出去混那会儿，也没见你操心这么紧。”

“你男孩子能吃什么亏，晚晚一个女孩儿，那么小，谁都信，看不清人家什么目的，出门在外容易吃亏，再说了，在那种场合时间久了哪里还有心思上学，你当时不就闹过不上学了，还想让你妹妹再闹一次。”杨念宁瞪了立宵一眼。

“行行行。”立宵顺了顺杨念宁的背，“等她回来我就说她。”

杨念宁又扭头做饭去了，米粥煮好，杨念宁出去给立云和打电话，立云和没接，立宵在屋里盛饭，只觉得背后凉凉。

杨念宁最讨厌做了一桌子饭结果没人吃，其次就是打电话不接。

没等杨念宁要发脾气，立云和电话打过来了，杨念宁拿着电话出去了，立宵隔着门就能听见杨念宁的气愤，估计立云和是不回来吃了。

“立云和，我跟你说，你爱吃不吃，你爱过不过，你要真有本事你就别回来，你喝死外边儿！

我事儿多，立云和，城里房子空着没人住我在家里陪你挣钱，你倒好，整天日子滋滋润润的，我省吃俭喝的，你大手大脚。

我不理解你，你理解过我，昨天晚上买那几条烟得好几千吧，这钱是好赚的，你又去找谁打牌了，还是找谁喝酒了，你要是稀罕待外边儿，我带着儿子闺女去城里，你自己在家爱咋咋，没人管你！

行啊，走就走，我明天就走，不碍你的眼！”

立宵听着外边的声音弱下去了，没一会儿又吵起来，“整天在外边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你瞅瞅你什么样啊！”

立宵听着声音出去，立晚背着书包，头发发尾微卷漂了一层白，倒真是非主流的那股味道，立宵上初中那会儿就把这东西当做帅的标志，标新立异，现在才后知后觉感到幼稚，果然是只有不成熟的人才会假装成熟。

“哥，你说我酷不？”立晚朝立宵眨了眨眼，立宵这才看见她耳朵上坠着一条长长的银链子，与头发齐长，立宵挑了挑眉。

立晚有了底气，拿手指绕着耳环，“妈，我哥上学那会儿比我还酷呢你怎么不说他，再说了我上学就去掉了，到时候头发保准染回来。”

杨念宁眼一瞪，肩头跟着耸直起来，“还染回来，我今天晚上就拿剪子给你剪了！还跟你哥比，他小时候学习有你好，我就没指望过他，再说了，他男孩你女孩，你这副样子被坏人盯上了怎么办？”

杨念宁说着上去揪立晚的胳膊，立晚弯着腰从杨念宁身侧窜过去了，“妈妈妈，你休想剪我头发！”

杨念宁气得肩膀直哆嗦，拎着扫把就要跟上去，被立宵拦下来了，立宵握着扫把头，“妈，立晚那头发跟她命似的，你要剪了她指不定做出什么事儿来，我来管吧，我保证你明天见到一头黑头发。”

杨念宁看了立宵一眼，立宵做出一个势在必得的手势，杨念宁黑着脸扭着扫把跟往立宵身上不轻不重来了一下，扔了扫把回屋了，“一天到晚没一个省心的！”

立晚换了衣服跑出来，躲在门后朝立宵吐舌头，立宵扭头朝她抡起扫把，立晚扭头跑了。

话说别人家的哥哥妹妹之间打打闹闹，不是仇家也是冤家，整日想的便是要在爸妈面前告一状，最好能看见他结结实实挨一顿才解恨，偏偏立宵立晚两个桀骜不驯难缠的孩子，放在一起亲近得很，不能说不神奇。立晚护他哥哥，立云和平日里一般打不得，立宵护她妹妹，立云和杨念宁都碰不得。

杨念宁今天晚上吃饭一直绷着脸，立宵好听话说完，杨念宁的脸色刚有些缓和，门外车响了，立云和回来了。

杨念宁放下筷子，脸又绷了回去。立宵扶着脑门，立晚倒高高兴兴迎出去了。

立云和出了名的疼闺女，立晚学习好，从小到大是一指头没碰过，立晚在的时候，立云和说话声音都是降低音量的一副慈父形象。

立云和进屋的时候脸颊还红着，一看就是喝醉了酒，杨念宁只看了一眼就进了屋，立云和笑嘻嘻坐在立宵身边，攀着儿子的肩膀，“儿子，你是不是想去一高?”

“怎么，你想让你儿子复读？”立宵开玩笑。

“怎么会，你想复读我也不准！”立云和吼了一声，又往卧室瞥了一眼，后知后觉放低声音，“不准。”

“爸，我哥疯了他复读，他这成绩复读一年还能不能考出来都是事儿啊。”立晚给立云和泡了一杯蜂蜜水，趴在立宵旁边。

立云和以前喝醉酒跟杨念宁干过架，是立晚很小的时候的事儿了，按理说立晚那个年纪是不该记事儿的，但立晚那件事儿一直记得很清楚，立宵小时候两个人打架多，立晚出生后杨念宁身体不好，就消停了，虽然立云和已经很多年没耍过酒疯了，立云和跟杨念宁也早不打架了，但立晚一直有点儿怵喝醉酒的立云和。

“不过你爷爷跟教育局的有点儿交情，爸今天去坐了坐，说是可以借读。”

立宵看了立云和一眼。

立云和又笑了笑，酡红的两颊鼓了起来，眼角一排排皱纹托住了眼尾，像纸折的扇子，“只要儿子你好好学，这都不是事儿！”

“爸，你真是我亲爸。”立宵声音尾巴梢儿都上调了起来。

“那当然，今晚爸跟你睡！”

立宵立马退开，立晚也警惕起来，“啊?别呀，你不去哄哄我妈。”

“不用看，屋指定锁了。”

立宵：“……”

“那我哥今晚睡我屋。”

“你一个大姑娘的怎么行。”

“反正我不让你跟我哥睡。”立晚嘟囔，“谁知道你半夜会不会发酒疯嘛。”

“行行行，我睡沙发行了吧，半夜掉下去摔断几根肋骨上什么的，你们都别心疼！”

立晚：“……”

立宵：“行，你睡我屋。”

立晚看着立宵，撅起了嘴。

“我睡沙发，行了吧。”

立晚嘿嘿笑，“好呀好呀。”

立云和一回屋，立宵就揪着立晚去了洗澡间，立晚乖乖躺在长椅上，仰起头，长头发直溜溜滑下去，飘散开，立宵握了握。

还挺厚。

“哥，我头发是不是很好？”立晚抬着眼睛看着立宵。

立宵的手把那一撮白色挑起来， “哥把你下边这点儿白的剪了吧。”

立晚腾地坐起来，“不要。”

“那染回来？”立宵试图商量。

立晚委屈地看着立宵，“哥，我才染了一天，你就让我多留几天嘛～”

立宵听她这么一说就知道这头发是动不了了，索性往椅子上一靠，“你想让妈把我撕了吧。”

立晚殷勤地从长椅上下来蹲在立宵身边，晃着他的膝盖， “不会，我肯定躲着妈走。”

立宵静静看着她。

立晚低头，把手收了回来，声音闷闷的，“那你剪了吧。”

“开学前。”立晚抬眼，立宵拿皮筋把她头发绑好，“下不为例。”

“啊！哥！我爱你！！”

第二天去爬山，立晚一反往日拉车尾的常态，遥遥走在前面，杨念宁其实根本没空搭理她，立云和就够招人烦的了，昨晚上立云和打电话说了重话，杨念宁一直到现在都不理他，立云和粘在杨念宁身边，低声下气道歉，哄人。

立宵难得安静沿着山道一路走，连绵的群山勾勒出一个睡美人形态，以往立晚每次来总说是睡美人山，立宵看不出来，现在明白了，这山是骨相美，不是形体美，要细看，静看，要不含任何非分之想和亵渎之意，静下心看，才能看出其中的美人骨。

立宵站在上山步行道的边沿，抵着栏杆，看着云卷云舒，轻轻吸了一口气，他在这里站了一会儿走了，然后又退回来，拿出手机拿山做配，自拍拍了张照片，发给了迟曙。

他刚把手机收起来，手机就在裤兜里振动起来。

是迟曙。

“在哪儿？”

“哥！”立晚在前边喊。

立宵把打了一半的字删了，发语音，“在爬山，看到了一排美人骨——”

立宵话没说完，立晚就大着嗓门在前边喊，“哥，快过来快过来，你帮我拍张照片儿！”

立宵把手机放回兜里，大步朝立晚走过去了。

迟曙放下语音，皱着眉头，一排？美人骨？

镇上到县里可爬的山不多，迟曙倒是知道一个，常听到的，睡美人山。

迟曙勾着头往厨房看了一眼，只有迟母一个人在厨房里擀面，很好，今天迟林不在家。

迟曙拿了车钥匙出门，迟母听到动静往外看，迟曙正站在厨房门口，“妈，晚上不用做我的饭了。”

迟母手上擀面的动作没停，对着迟曙道：“行，这段时间确实太紧绷了，出去找同学玩玩放松放松也好，注意安全。”

迟曙应声出去了。

迟曙以前来这里爬山都是迟攸同开着车，路途虽然不远，但骑着电动车也够呛，如果电动车性能好也许到地方还能留两格电，如果不好说不定路上就罢工了。

迟曙这辆电动车是新买的，他不担心自己到不了就会停电。

一路上速度飞起，风声瑟瑟，带动着迟曙落不下的嘴角把夏日的熏热都吹散了。

等他到地方的时候，电动车也就剩下一格电了，他找了个服务区充上电，就徒步上山了。

现在这个季节其实不太适合爬山，天气太热，用不着走，单单是站在太阳底下，站他个两个小时都能脱水，但是偏偏这个季节爬山的人是最多的，被闷了三年的高中生初中生和整天跟着他们提心吊胆的父母，都迎来了一个真正的放松时间，适不适合反倒没那么重要，打不了半途下山，或者登了顶坐车下山，总归是不能待在家里。

迟曙拿了四五瓶水，装在背包里，他在进入园区突然顿了一下，不自主想到了新年那天。

自迟曙认识立宵以来，那次的他最让人胆寒，明明嘴角带着笑，眼底却一片冰霜，一副划清界限的样子。

立宵不是一个喜欢总得寸进尺的人，一次两次是情趣，越界太多就是不懂事了，王琪悦不是最好的例子吗。

还好，迟曙太知道怎么懂事了。

那么要寻找一个合适的措辞周全，可关键是他必须从下山道上山才有偶遇的可能，可这样他的目的似乎不需要明说就已经很明了了。

迟曙在门口来回放慢了步子，最后停下了，观光车车主朝他鸣喇叭，他从路上退开，扭头看着一家一家的人，或是成对的情侣检了票从闸门进去，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

在别人一家团建的的时候来打扰实在太不讨喜了。

迟曙抬头看了一眼远处若隐若现的睡美人山，最终放弃了上山的打算。

立宵似乎喜欢界限分明的人，无论是亲人，朋友，还是恋人，别太过火，点到为止是最好不过了。

迟曙最终扔了票，从园区出去了，他坐在给电动车充电的草地旁边，等着充满电回去。

停车场一辆车接着一辆车进来，又一辆接着一辆出去，带着零食饮料的小孩撒花似的往山上跑，他们的父母拿着东西跟在后边。

迟曙趴在电动车的座位上，看着人来人往，心里的喜悦逐渐冷却，平和。通往园区的大路上有很多小贩，迟曙看到一家卖糖葫芦的，鬼使神差买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不喜欢吃甜食。

迟曙索性拿着糖葫芦在那里发呆，看着电动车上的充电格一闪一闪。到了下午太阳落山，熏蒸的热气变得温和，哄闹的人群也渐渐模糊在耳廓之外，迟曙趴在电动车座上昏昏沉沉，只有树梢的蝉声在耳边轰鸣。

突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迟曙晃了一下才意识过来自己刚才差点睡着了，要是在停车场睡着那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迟曙看了一眼手机，是刘宇潮。

“迟曙，我们今晚要烧烤，你来不？”

刘宇潮的我们一贯是他和他的妈妈，刘妈妈的烧烤绝对是专业的，迟曙有点儿心动，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觉得自己大概率是赶不上了。

迟曙看了一眼电量，扶着电动车站起来，结果腿坐麻了，连人带车摔了，他急忙侧身翻了个跟头，才没被压在下面。

迟曙闭了闭眼，心情就跟这旁边的垃圾桶一样臭。他平息了心情站起来，拽着电动车把手往上拉，好容易拉起来结果小腿一酸又倒回去了。

迟曙要被自己气笑了。他已经不在意周围有多少人看过来，他只想躺在地上挺尸，心情差到了极点。

“曙儿，你这是倒拔垂杨柳吗？”

迟曙一愣，立宵已经弯腰掠过他把电动车扶起来了，他蹲在地上，看着迟曙自暴自弃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点了点他的鼻子，“鲁智深，起来吗？”

迟曙偏开头，躲开他的手。

简直丢人丢大发了。

“你看多久了。”迟曙又把头扭过来。

立宵蹲着，饶有兴趣捏着迟曙的耳垂，笑道：“我想看看你能睡到什么时候。”

迟曙躲开他的手，立宵的手指又追上去，食指和中指不轻不重夹着他的耳垂，迟曙按着他的手，“你就站在那里看我笑话？”

立宵笑起来，“生气了？”

“没有。”迟曙扶着地要站起来，他的白体恤后边全是土，脏兮兮的，他特意换了一件新衣服来，结果搞成这死样子。

立宵往前凑了凑，把他挤到了充电的矮墙上，挤着他不让他站，他就那么坐在地上看着立宵。跟个闹脾气的小孩。

“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里，是专门来找我的？”

迟曙没说话。

立宵的笑意更深了，声音里调笑的意味变得温和，“既然是来找我的，怎么坐在这儿？”

“本来是想的，可突然想到成绩刚出来，我怕我出现，坏了你的好心情。”

立宵脸上的笑意渐渐浅了，他轻啧了一声，看着迟曙，“你是我什么人？”

迟曙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男朋友？”

“那么你心爱的男朋友千里迢迢跑来见你，想要给你一个惊喜，你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败兴吗？”

“我只是怕打扰到你们。”迟曙看着立宵的脸色，补了一句，“你不是喜欢跟别人谈恋爱的时候，别太越界，我……”

“迟曙你真的，”迟曙听见立宵磨了磨后槽牙，“要把我气笑了。”立宵凑近了一些，迟曙下意识往立云和车的方向看，立宵几乎抵在他的额头前，呼吸在方寸之地缠绵，迟曙的心都漏了一拍，“让你界限分明的时候你委屈难受，现在你不是我的别人了，又开始跟我说什么不越界的鬼话，你信吗？”

迟曙往后靠了靠，看着立宵又凑近过来，“男朋友是别人吗？”，不等迟曙开口，他又问，“不是别人的话，为什么害怕越界呢？”

迟曙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又闭上了。

“你什么时候到的？”

“中午那会儿。”

立宵看了一眼立云和的方向，立云和的头伸在车窗户外边，立宵朝他招了招手，立云和开车走了。

立宵又扭过来看着迟曙， “我们夜爬看日出怎么样？”

“你刚下山不累吗？”

立宵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是指哪儿，身体倒不怎么累，心挺累的。”

“我错了。”迟曙认错，一副能屈能伸的样子，“我下次来提前告诉你，不让你为难。”

立宵沉默这么看着他，看见了这人的满脸委屈，“我错了，我这个男朋友也太不称职了，不然怎么会让你在这么亲密的关系里找到一个界限。”

“曙儿，谈恋爱是不需要把事情的好处坏处理清楚去权衡，是你现在想我，就给我打电话，现在想见我，就可以让我下山来找你，这是你的权利，或者不讲理，撒个娇，什么的都可以，谈恋爱不需要太理性。”

迟曙表情有些懵，立宵凑过去笑着，“撒个娇来听听，我带你去看日出。”

迟曙顿了一下，似乎在心底搜索关于撒娇这个词的记忆词条，立宵就这么看着他，等着他开口，迟曙动了动嘴唇，他避开立宵的视线，张了张嘴又闭上，立宵就那么似笑非笑看着他。

好一会儿，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半个脖子红了起来，他声音轻轻的，还带了一点夹，狗尾巴草似的，在立宵心窝骚了一下，“宵哥，你疼我。”

这次换立宵耳朵红了，“你——”

立宵这副样子，迟曙反而不那么害臊了，“我怎么了，我撒娇不好听么？那你还要不要带我去看日出了？”

“去去去，怎么敢不去？”

————

虽然是仲夏，夜里还是凉爽的，山间步行道上的情侣一对接一对，牵着手，山下的步行道宽敞，足以两个人并肩，灯光也亮，并肩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到了山上一点儿，路变得窄了起来，一个接一个接龙似的跟着，路灯也暗了，小动作也多了。

迟曙眼看着前面的一个女生的手臂碰到了后边那个男生的肩膀，然后不知怎么的两个人的手就握住了，后边跟在他身后的男生不知怎么突然跟他拉开了四五个楼梯的距离，连脚步声都没了。

迟曙扭头往后看了一眼，后边那对情侣在狭窄的上山道上并肩走着，肩膀错开我，五指交错。

迟曙抬头看着眼前立宵的后脑勺。

难道恋爱真的会让人降智，顾不得光天化日之下有伤风化，总想每时每刻都粘在一起，要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才好？

迟曙走在后边，一路上都很煎熬，大家说话似乎都变得窃窃私语，像是趴在对方的耳边说些别人听不得的体己话，缠绵语，迟曙也想跟立宵这样咬耳朵，他抬头看着跟自己隔了一个台阶的立宵，那人的外套挽上去的袖子下露出一截手臂，在模糊的夜色里前后荡着，再用力一些就能擦到他的胳膊。

迟曙低头看着那截手臂，看得久了似乎能看到前后荡起来的虚影，可是怎么都荡不到他身上，他也没办法多踏一个台阶，上去牵住立宵的手。

迟曙在心里叹了口气，他正想着，突然脚底一空，他心脏漏了一拍，一个踉跄按住了立宵的后腰。一声我靠生生被他吞了回去。

立宵停下来了。后边的人也停下来了。

妈的，今天出门绝对是撞邪了。

迟曙都做好了要被立宵冷嘲热讽一番的准备。结果立宵就看了他一眼，侧了身子。

“走我前边儿。”

迟曙觉得更难熬了，也许是自己走在后边的时候视线时时落在立宵的身上，现在他也觉得立宵正抬头看着他，他走路的姿势，他的衣服，他摆动的手臂和后脑勺。

迟曙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有些同手同脚，走路姿势也该十分怪异，十分难看。他上个山拿出了走正步的气力，头脑发胀，心力憔悴。

谁说约会好，错把约会当个宝？

迟曙正在心里腹诽，手指突然被缠住了，那纠缠的温热顺着他的手指绕到手心，往上滑到手腕。立宵握住了他的手腕，他扭头看了立宵一眼，立宵朝他笑，逗人似的，“我看你精神有些恍惚，怎么这么心不在焉？下午还没睡醒？”

前路拐了弯，又变得宽敞，立宵快了一步上前，迟曙往里面靠了靠，立宵顺着他的手腕握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的食指。

“迟曙。”立宵侧头看着他，声音很轻，“你刚刚在后边，是不是想牵我的手？”

迟曙也不扭捏，大方承认了。，“想，所以跑神了。”

“那怎么不牵，情侣牵手也越界？”立宵问他，“还是说你怕别人看见？”

迟曙握着他的手紧了一个力度， “那我要是现在想做点儿别的什么事儿呢？还是说我想做什么都行？我想知道在你这里能和不能的界限在哪里？”

立宵挑了挑眉，看着迟曙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没等迟曙做出点儿出格的事，立宵就趁着拐弯的间隙亲了一下他的嘴角，“就算你想在这里上我，只要你不介意，我就没意见。这样你知道我的界限在哪里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