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宵是被迟曙扛回去的,他喝醉的时候像是卸了骨头,整个人瘫在迟曙身上,像是高度截瘫患者。
迟曙扛着人进屋,把人扔在床上,转身坐到桌前看刘宇潮发过来的卷子,立宵在床上反常的很安静。
没过半小时,迟曙心烦气躁地把立宵从床上拉起来,拖去了洗澡间,立宵进了洗澡间就活过来似的,自己脱了衣服往澡盆子里跳,迟曙站在门口,看着他。
立宵在浴缸里哼唧唱歌,眼皮耷拉着,半睡半醒,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变得更柔软——”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天再高心情一样奔放,每天都追赶太阳——”
“喜羊羊美羊羊懒洋洋沸羊羊……”
“……虽然我只是羊……”
立宵唱得口干舌燥,半边身子从浴缸里翻出来,懒洋洋靠着,倒真有几分懒洋洋睡吊带床的样子。
迟曙蹲在他身边,“懒洋洋,想吃青草蛋糕吗?”
立宵闷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泪都出来了,泥鳅似的滑了进去,咳得惊天动地。
迟曙手忙脚乱把人捞了出来,立宵瘫在浴缸边缘,被泡得有些发白的手软绵绵耷拉着,像一条搁浅的鱼。
“我喜欢男的。”立宵的下巴垫在浴缸边缘,声音又轻又急,“我喜欢男的,怎么办?”
迟曙握着立宵的手臂,在立宵的视线下慢慢滑到肩膀上,收紧。
“没事的。”
“没事的,立宵。”迟曙手指按到立宵的小臂,跪在地上,靠了过去,“我在呢。”
少年滑腻的身体变得冰凉,在蒸腾化雾的水珠里模糊难辨,立宵的眼睛被冰冷刺激睁不开,睫毛沉沉滴水,伸手打开了花洒,浴缸里的水漫了出来,哗哗从血管似的下水道里蔓延回心脏,咕嘟咕嘟冒泡。
立宵从满浴室的水汽里抬起头,迟曙一身的衣服湿了一半,簌簌往下滴水,像雨天里撑开的一把伞,正低头看他。
没一会儿,立宵就又滑进去了,迟曙叹了口气,把立宵送回了卧室。
迟曙已经好多天没立宵了。
那天晚上之后,第二天早上立宵就不见了,下午迟曙去参加数学竞赛,立宵也没有出现,迟曙一整个暑假都没有回家,王者段位打到吐,又帮刘宇潮打和平,一直到开学,作业都没写完,一个人在家效率似乎格外不高。
迟曙一早去了学校,奋笔疾书在桌上写作业,刘宇潮一脸惊讶地坐到座位上,趴在桌子上看他写作业,“曙儿,一场数学竞赛就磨掉了你对学习的全部**吗?”
迟曙头也不回地道:“你要是闲的话帮我写英语吧。”
刘宇潮立马直起身子摇了摇头,作势要离迟曙八丈远,“我不要,我昨天晚上写作业写到半夜,我瞌睡死了。不过话说立宵作业也没写完吗?”
迟曙下意识往立宵的方向看,座位上没人,“为什么这么问?”
刘宇潮叹了口气,“他昨天晚上十一点跟我要数学答案,鬼知道我根本还没开始写,他不是跟你住一起吗,为什么不直接跟你要?”
迟曙没说话,刘宇潮似乎也只是抱怨一下并没有真的要迟曙解释,直接趴下睡觉了。
迟曙继续奋笔疾书。
立宵来得很晚,顶着两个黑眼圈,到了班里就趴下睡觉,班级里的气氛相当对称,写作业的集中写作业,补觉的集中补觉,那些威胁开学要收作业的课代表们也难得安静,大家心照不宣不提作业,暗暗期盼老师最好也忘记。
没一会儿班主任就进班了,她的新发型大波浪使她成功从稚嫩走向成熟,有了老教师的威严,坐在前排的同学甚至能看到老师发尾的棕,看来还染了头发。
刘宇潮不情不愿抬起头,开始了初中的最后一年。
初三的日子过得格外快,周考,月考,中考,期末考,纷至沓来,有些人不上了,学的人开始拼命,不学的人开始摆平,刘宇潮整天跟在迟曙身后学数学,数学提高不少,成绩一路平步青云。
迟曙也好久没回家了,整日在刘宇潮家里通宵,他的数学竞赛成绩下来了,镇上的学生始终比不得县里的和市里的,他距离保送差之分毫,也静下心开始应付中招。
中招的选择很简单,想考大学的报一高和五高,不想考的报技校。
整个寒假迟曙都住在刘宇潮的家里,春节的氛围格外浓重,刘妈妈恨不得把刘宇潮从家里赶出去,认迟曙做儿子。
要不是刘宇潮小朋友非常有眼色且格外勤劳,一天挨十次骂成为家常便饭,刘宇潮小朋友的耳朵还似乎有过滤功能,可以把刘妈妈碎碎念的唠叨化成美妙的旋律,露着八颗牙把挨骂当做听音乐会,时不时摇头摆尾和声好,刘妈妈骂着骂着就没劲儿了。
迟曙相当佩服刘宇潮的精神状态。
刘宇潮的语文成绩特别好,在班级里成绩是断崖式的,全校第一的宝座坐了两年没换人,现在数学成绩也往上升,他已经可以跟班级前五名一较高下了。
立宵的成绩还在二三十名游荡,在能不能考上高中的边缘作死亡摆动,他的状态也是相当松弛,没人看得清他是抱着拿毕业证的心思还是想考上高中。
初三还换了数学老师,原来的数学老师被调走了,新任数学老师显然是个新来的,办公室关系都没搞好,完全没心思管学生,立宵和刘宇潮一众人苦逼又幸运的数学补习生涯就此终结。
初三寒假前的期末考立宵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不出意料拿了个“第一”。
迟曙寒假回家看了看迟母和迟林,没过夜,下午就回了镇上,好巧不巧,回家的时候正好撞上立宵,他拿着行李箱,刚走出大门。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迟曙难得想了想,他们从初三开学到现在,似乎半个学期都没说话了。
同校同班,也是稀奇。
“这是又要回去?”迟曙走了过去。
“对,家里有点事儿,下学期也要回家住,你自己在这里也清净不是。”
迟曙在心里苦笑一声,表面尽力伪装着温和,语气还是有些冲,“什么事儿那么急,半学期天天回家,家离学校那么远,你吃得消吗。”
立宵推着行李杆退回屋子,箱子顺着窄窄的下坡麻利溜回了院子里,立宵退坐在椅子上,迟曙站在他面前,这么呛人的迟曙,还是第一次见。
“立晚要上初中了小升初挺重要一考试,她英语不好,我晚上回家给她补英语。”
迟曙身子微微后退,双手顺势落下在身体两侧,脚一前一后放着,满脸审视,“要补习一整个学期?”
立宵静静看着他,毫无波动。就这样僵持片刻,立宵突然笑道,“你什么意思?”
迟曙抵着立宵锋利的目光,半墩身在他身前,冷冽的气质褪得温和,语气却僵着,“没什么意思。”
迟曙轻呼一口气,他轻轻扶着椅子的把手,半个身子使力达成的平衡显得整个人十分认真,相比之下,立宵懒洋洋瘫着的样子显得十分轻浮。
迟曙蹲身下去,仰视立宵的眼睛,“你躲着我,无非是那天晚上不小心告诉我,你喜欢男人。”立宵看着他,迟曙笑道,“我又不在乎,你怕什么?”
午后的太阳在人们的额头之间跳跃,模糊了明暗的边界,立宵整个人窝在自己厚实的羽绒服里,在椅子里卧成一团,突然分不清这是哪个冬季。
“那天在蛋糕店,我也看到了。”迟曙低着头,避开立宵的视线,其实这时候该惊慌失措的应该是立宵才是,他这么紧张算什么。
“你喜欢他吗?”
“谁?”
“谢杨书。”
立宵不说话。
迟曙就等着。
“你为什么在意?”
“我们是朋友,我不能在意吗。”迟曙模糊了概念,又掺杂着私心,审问似的,“你喜欢他吗?”
“王阳朔不会这么问我,李梓舒也不会。”
“可我不是他们。”迟曙咄咄逼人,蛮不讲理,“你觉得我越界了吗?”
我向来把你的玩笑都当真,自然不会什么界限都分得清楚。
立宵沉默很久,回答他,“我不会跟他在一起。”
今年的雪下晚了,以前期末考之前就下了雪,路上满是溜冰,放假回家的路格外难走,今年的雪到现在都没下来,路上干干净净,可回家的路为什么还是不好走?
迟曙不知道自己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他好像知道了答案又好像不知道。
迟曙嗓子痒痒的,像是一颗苍耳窝藏在小狗的毛发里,每次跳动都要深陷一点儿。他站起来,腿僵硬麻木,额头要撞上立宵的下巴,他想说的话突然说不出来,像考试过度疲累的人脑子突然短路,呼之欲出的公式变成一团模糊的影子,只看得清轮廓干着急。最后他在这些模糊字句里挑挑拣拣,剩下四个字。
“新年快乐。”迟曙退开。
“新年快乐。”立宵拿着行李箱走了。
院子里静下来。
迟曙蹲下来,按着自己的心脏,它痉挛一般,剧烈抖动,迟曙深深埋下头,死死按着。
好疼。
到下一章,甜甜的恋爱就开始啦[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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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