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的话语回荡过耳畔,崔攸宁神情恍惚。
自打她确认自己对容琛的心意后,不曾有过半点儿隐瞒,一来是喜欢就喜欢,她不偷也不抢,又何必遮遮掩掩于人,二来是也想着或许可以透过别人的口口相传,传到容琛的耳中。
后来,如她所愿了。
不出半年,容琛就知晓了这件事情。
崔攸宁即欣喜又忐忑,欣喜于自己的心意他知晓,忐忑于他是否早已忘记自己是谁。
辗转反侧近个把月,才从哥哥口中知晓,彼时的容琛听闻此事后,只道:“不要以谣传谣,坏了他人名声。”
拒绝之意,跃于面上。
也好在崔攸宁没有期盼过他亦喜欢自己,自然也就谈不上有多么的伤心难过。
现下骤然听到容琛清冽淡漠的嗓音,她仿佛见到了两年半前的画面,迷茫地眨了下眸,怔怔地看着眸色平静的男子,不过是在言说着件不值得上心的事情。
容琛并没有停留,说完后便抬步径直穿过揽月台离开禁庭。
一侧的容景煦若有所思。
他收回目光扫了眼还处在愣神之中的少女,嘴角弯了弯,负手离去。
半柱香的时间内人来又人往,独留崔攸宁一人留于揽月台外,直到耳畔再次响起些许声响她甫回过神。
瞥见行至廊庭下的一行人,走在最前头的女子手执把团扇似有似无地来回摇动过,一袭丹青色罗裙也遮掩不住特有的华贵。
明意也看到了来人,眼皮子跳了跳。
三公主不喜崔攸宁的事情,她自然有所耳闻,两年前选择伴读便当着满宫上下的面直言选谁都不会选择崔家女。
后来明意奉命前去打听,才知三公主是不喜崔攸宁日日浸于医馆中染上的草药味,甚至三年前撞见陪同孟聆入宫的崔攸宁时便以其不尊不敬为由,于宫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命人强行将她带走前去沐浴,以免途经之人沾染了她身上的气味。
可彼时的明意在此之前是见到了崔攸宁,也没有闻到她身上有草药的味道,反而是带了些许沁人心脾的柚子味。
思及此,明意不留痕迹地扫了眼跟随公主身侧的萧知意,皱了皱眉。
崔攸宁垂下眸:“臣女见过三公主。”
“当真稀客。”容瑶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又看向跟随自己前来的萧知意,道:“适才知意跟本宫说你也在,本宫还以为她在和本宫开玩笑呢。”
“皇后娘娘宴请各家女眷入宫,自是没有拒绝的道理。”崔攸宁道。
“这是自然。”容瑶正要开口时余光瞥见神色不明的明意,她微微怔了下,对于皇后更中意崔攸宁一事她略有耳闻,虽说眼下一切都尚未有定论,但若有朝一日崔攸宁真成了太子妃……
静默少顷,她敛下已经到嘴边的话,道:“本宫还有旁的事情处理,就不和你闲话了。”
目送着容瑶一行人离去的身影,不容崔攸宁多想,徘徊于揽月台外的谢新翊提着裙摆小跑进来,欲言又止。
明意知晓自己在这儿,她们定然会拘束,便道:“姑娘有谢姑娘作陪,我就不打扰姑娘们了。”说完又吩咐宫娥伺候着,若是有什么事情定要第一时候回禀。
“今日多谢姑姑前来替我解围。”崔攸宁等她吩咐完宫娥后道。
明意笑了笑,带着宫娥离开。
她走后,谢新翊着实松口气,想起自己的来意,忙问:“如何?”
“不知道。”崔攸宁摇摇头,“说是碰巧同行而已,当时六殿下也在,我就没有多问。”
略显沮丧的语气听得谢新翊心中也不是滋味,道:“你是觉得,他愿意和别人同行,但不愿意和你,对吗?”
“嗯。”崔攸宁颔首,适才自砚洗池过来的路上,容琛便已经明确表达了对于两人同行一事的不喜,“我在想,我是不是做错了决定。”
谢新翊不懂,“什么?”
崔攸宁抬头,眸中带了些许犹豫:“我是不是该隐瞒我的心意。”
“不是。”谢新翊皱眉,“你喜欢他没有错,向他表达出来也没有错——”她顿了顿,看着好友愈发垂下的头,残忍地道:“只是他对你无意而已。”
闻言,崔攸宁眼睫狠狠地颤了下。
对上少女无措的清澈眸子,谢新翊有些不忍,然而眼下外头的流言蜚语她略有耳闻,现下不做好心理准备,免不得将来会承受更大的痛苦。
“昨日卫昭前去萧家的事情,你可知?”
崔攸宁沉默了会儿,点头:“知道,来的路上娘亲和我说了。”
谢新翊见她知晓就不拐弯抹角,“你我都知道萧知意在萧家的处境,若不是有人出面安排,萧家夫人今日带入宫的女眷绝无可能是萧知意,平日里任何一件好事都安排她自己的女儿,择选太子妃的事情,萧家夫人怎么可能会带萧知意入宫。”
实际上,崔攸宁都明白。
也正是如此,她才会迫切地想要从容琛口中得知此事是否为真。
若是真的……
崔攸宁惶然垂下头。
豆大泪珠‘啪嗒’掉落,浸湿了干涸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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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苑内各家贵女等候多时,时值定好的时辰皇后方才到来。
皇后目光掠过跟随在孟聆身后的少女,少女眼眶中的血丝还没有完全散尽,到底还是年轻,心中装不了事。
想着宫娥前来回禀的事情,她也觉得有些奇怪。
以容琛的性子,若他已经有了看中的太子妃人选,定然不会答应自己召集各家贵女入宫,更何况萧知意也不是什么低门小户之女,需要特地召见各家前来为其背书。
再者说,论才情论举止,萧知意也当得起太子妃这个位置。皇后如此想着,目光停留在萧知意身上的时间便多了会儿。
自皇后踏入花苑起,各家夫人注意力就落在了她的身上,见她视线久久停留于萧知意,相邻的女眷四目相对须臾,都看不懂她的用意。
不都说皇后娘娘更为中意崔攸宁?怎的看起来像是更加关心萧知意。
随着各家夫人女眷福身行礼的崔攸宁全当没有察觉到四下若有所思的打量,等候着皇后落座主位传唤起身,安安静静地坐在娘亲的身侧,听着皇后娘娘与大家闲话。
“还不到尘埃落定的时候。”一心都在女儿身上的孟聆握了握女儿的手,刚刚离开昭和宫来花苑的路上,她听宫娥提及花苑内的事情,“别自己吓了自己。”
心里装着事的崔攸宁抬首,瞧见娘亲满面担忧的神色有些愧疚,回握住她的手心,乖巧地点头。
崔攸宁强打起精神,同大家探讨着将将过去的春日光景。
席间夫人贵女听闻她曾在多日前在山野间偶遇满地盛开野山椿,很是适合春日踏青,纷纷询问山野位于何处。
你一言我一语间,吸引到了其他人注意,竖耳看来。
“就在青木山西南侧靠近溪流的山脚。”崔攸宁是前往青木山采药时偶然撞见的,无人照看任由风雨捶打过后的山椿,就连脊骨都比观赏的山椿粗上不少。
少女提及此地时神采飞扬,叫人恰如身临其境。
呷着茶水的皇后若有所思地扫过目光都不由看向崔攸宁的各家夫人贵女,微微挑眉,眸中笑意渐甚。
早年间容琛被先帝带入宫教养,更是越过一众皇子册封其为皇太孙时,她亦是喜不自胜,可随着容琛年岁增长,她慢慢察觉到自家儿子性子似乎要比同龄人稳重不少,且不提喜怒不形于色,他对绝大多数少年喜欢的事物皆是兴致缺缺。
他的日常中,除了政事,还是政事。
皇后偏向于崔攸宁,也是看中了少女鲜活明媚的性子,不过她大抵能够猜到容琛对于太子妃有所要求,旁的姑且不谈,第一要紧是沉稳端庄。
崔攸宁恰恰与之相反。
如此想着,品茗宴散后,皇后没有回昭和宫,而是径直去了砚洗池,还未踏进砚洗池,就瞧见等候于凉亭下的身影。
桌案上摆着两盏烟雾缭绕的茶水,似乎等候多时。
“你们在外候着。”皇后屏退了跟随在侧的宫人,看着不远处拱手问安的容琛,“要说你不重视你还知母后会过来,可要说你重视,你也只是过去露了个面就走。”说着她无奈地笑了下,“都没有看清人影,又怎知哪家的贵女合适呢。”
容琛神色平常,“母后满意就好。”
“是你的太子妃,母后满意有什么用。”皇后话是这么说,心底到底也有些喜悦,与其他妃子所出的皇子不同,太子自幼就不在她身边养着,等到母子两人能够长时间相处时,他也已有十五岁,“不过要真说喜欢,本宫确实是有喜欢的。”
顷刻之间,容琛眸前闪过崔攸宁娇俏容颜。
他微微皱眉,道:“她不合适。”
崔攸宁的性子还是乖张了些,行事与他对太子妃的要求南辕北辙不说,就是喋喋不休的吵闹劲儿也叫他有些心烦,常要分心理会她的言语。
干脆利落的拒绝在皇后意料之中,她忖了少顷,问:“除了攸宁之外,你可有满意的人选?”
容琛沉默。
霎时间,皇后明了。
对于他来说,除了崔攸宁外,其他人似乎都差不多。
“琛儿。”皇后上回如此唤容琛,还是他被册封为储君之前,也着意换了道自称,“我始终觉得,我今日是为我的儿子选妻子,而不是替太子择选太子妃。”
比起天下世人皆认可的太子妃,她更希望能有人相伴于他的身侧。
“这世上适合成为太子妃的贵女不止一二,但能与你执手相伴到老的女子,或许寥寥无几。”
容琛不是很认同此话。
他静看几息,道:“儿臣的妻子,是太子妃。”
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若凡事全凭喜好,朝堂早已出了乱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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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