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姑娘。”
“嗯?”
“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
段凌烨凝望着宁闲英,她眼中的疑惑不似作假,心下黯然。
果然还是忘了吗?和忘了十年前的他一样,再次忘了三年前的他。
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那笑里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落寞。
宁闲英看着段凌烨这副模样,皱起眉头,努力在脑海中搜索着,可任凭她怎么想,脑海里都没有这个大帅哥的身影。
按理来说,就凭段凌烨这个长相,她是不可能忘记的。
“你能给点提示吗?”
闻言,段凌烨的手下意识按在腰间的荷包上。
宁闲英顺势看去,但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毕竟她也没有佩戴荷包、香囊一类物品的习惯。
迟疑片刻,他轻叹一口气:“罢,并非什么愉快的回忆,忘了也好。”
毕竟不管是十年前,还是三年前,他们的相遇都算不上美好。
宁闲英于他而言,是那些苦难中的救赎,是寒风中的暖阳,但他于宁闲英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今,她既已有婚约,自己又何必……
“话说一半,砒霜拌饭。”宁闲英冷漠脸.jpg。
“啊?”
趁着段凌烨愣神的功夫,她抬手一把就将那荷包薅了过来。
“!”
他下意识伸手想拿回来。
“啵儿~”
宁闲英一口亲在了段凌烨的侧脸上。
“!!!”大脑瞬间宕机——
“嘻嘻。”
她笑得狡黠,甚至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全然不顾眼前人红得可以滴血的脸。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段凌烨僵在原地,心跳如擂鼓,脑海中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宁闲英摆弄那个荷包。
“啧啧,这布料还挺讲究。”
宁闲英故意拖长语调,指尖轻轻摩挲着荷包表面的纹路,感受到荷包内部有个小小的硬物,她挑眉一笑。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定情信物?”
不过在她的记忆里,似乎没有给出过类似大小的东西出去。
定情信物几个字落到段凌烨耳中,却让其耳根烧得更加厉害。
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成了结结巴巴的音节:“不、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既然不重要,那我看看是啥倒也无妨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揶揄,目光狡黠而明亮。
段凌烨低头,没有反驳,但也没有说同意。
宁闲英见状,反倒兴趣缺缺,想了想,将荷包塞了回去。
“罢了罢了,等你何时想给我看的时候,再给我瞧瞧吧。”
眸光闪动,捏着荷包的手紧了紧,这话中的意思是:“我们……还能再见?”
宁闲英托腮:“怎么,你不想见我?”
“不、不是,只是……姑娘已有未婚夫婿,我们如此……”段凌烨的声音低了下去,手不由自主抬起,轻触自己的脸,那里是吻落下的地方,“恐有不妥。”
勾唇:“确实不妥,那你、敢吗?”
“什么?”
宁闲英双臂环上段凌烨的脖颈,看着对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熟透了的虾子,轻笑两声,语气悠悠:“做我的外~室~”
段凌烨瞳孔地震:“!”
——
“夫人,公子回来了。”
“当真?”何向婉正要放下手中的针线起身去迎,却发现她多年未见的儿子宁问时已悄然立在门口,静静地看着她。
“母亲。”
“我儿……”
何向婉的眼眶微微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这些年,你可还好?”
宁问时缓步走近,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针线活上,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母亲还是如此手巧,这花样,倒是和小时候您为我绣的一模一样。”
听到这话,何向婉愣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似嗔似怨:“看来神医不仅教你医术,还叫你学会如何说好听话了。”
他看着鬓发间多了一缕白的母亲,眼中染上愧疚之意:“母亲……”
“高了,也瘦了,辛苦我儿这些年独自在外,想必吃了不少苦。”
何向婉起身替他整理衣衫,指尖触到他略显粗糙的皮肤,心头一酸:“这一次,能待上多久?”
“……”宁问时沉默片刻,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动作微顿,何向婉看着儿子眼中的悲伤,终是叹息:“罢了,学医之路向来艰辛,为娘还年轻,等得起……”
“母亲,我——”
何向婉拍拍他的肩头,不想让儿子为难,竭力压制住颤抖的嗓音:“你难得回来,若是不能送阿英出嫁,那便看看阿英的未来夫婿再走吧。”
“我不走了。”
“什么?”
宁问时轻轻抚摸着母亲鬓角间的白发:“我不走了,师傅他……西归了。”
何向婉闻言,这才明白儿子眼中的悲伤从何而来,也终于明白他为何没赶上亲妹妹的及笄宴。
“先不提这些伤心事了,且去瞧瞧你妹妹吧,这么多年过去,转眼她都到了出嫁的年纪,倒也不知,她还认不认得你这个兄长。”
说起宁闲英,宁问时嘴角又聚起笑意:“若是不认得,那江南时兴的话本她也别想要了。”
何向婉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拘着他,挥挥手让人走了,又拿起针线,眉眼间的喜悦久久不散。
宁问时从何向婉的院子出来,转头就去了梧桐阁。
被自家小姐赶出来的平安闲来无事,正站在院中晒太阳,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定睛一瞧:“公子?!”
不是后日才回来吗?怎的今日就……
“嘘——”
宁问时眨眨眼,小声问道:“阿英起床了吗?”
虽然此时日头开始西斜,但保不齐小妹昨夜又通宵达旦地看话本,一觉睡到下午也是有可能的。
“回公子,婢子不知。”
宁问时:“……也罢,我去敲门。”
“啊?”平安懵了一瞬,倒是忘了拦住宁问时。
——
“我……”段凌烨目光疯狂闪烁,大脑急速运转,理智和情感在激烈交锋。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那颗心却像脱缰的野马,难以驯服。
宁闲英艰难地憋着笑意,看着段凌烨的面色瞬息万变,好玩极了。
但突然,她的背后似乎升起一丝凉意,心中涌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她收回手臂,下意识看向门口处。
门外并无身影。
怪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事。
难不成是她偷跑出来的事漏了?不应该啊。
家里的人最近都挺忙的,也没空来看她在干啥,应该不可能被发现、吧……
殊不知——
“你们小姐呢?!”
“公子饶命,奴才/婢子不知。”梧桐阁所有丫鬟小厮齐刷刷跪了满地。
宁问时只觉得两眼发黑,过去的教训历历在目,一想到宁闲英可能遭遇什么不测,他的心一阵阵发紧。
“还不快去找啊。”
“是!”
日头渐渐西沉,出门找人的丫鬟小厮尽是无功而返。
各大书肆、点心铺子、绣坊、茶馆,甚至是城郊的寺庙,都找遍了,却依旧没有宁闲英的踪影。
宁问时的脸色愈发阴沉,心中那股不安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可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年幼时宁闲英奄奄一息的模样。
“难道真出了什么事?不行,得告诉大哥。”他喃喃自语,脚步不由自主地朝外走去。
梧桐阁的丫鬟小厮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多言。
“吱呀——”
“哥?你啥时候回来的?”
风吹过院落,带来几分凉意,也夹杂着一丝诡异的气息。
宁问时停下脚步,猛然回头,那站在屋内的人,不正是他那不省心的妹妹?
十年不见,她已然从当年那个小豆丁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一身淡青色罗裙,乌黑的长发挽成简单的髻,几缕碎发随风轻扬,衬得那张本就清丽的脸愈发灵动。
宁问时愣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去哪儿了?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
宁闲英心虚地眨了眨眼。
她就说为毛突然背后发凉呢,原来是这位哥回来了。
她慢悠悠地走到桌边,提起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浅浅抿了一口,才漫不经心地说道:“我一直在家啊,又没出去。”
“在家?你当你哥我还是十年前那个小屁孩儿呐,那么好糊弄。”宁问时眉宇间满是压抑不住的后怕。
宁闲英放下茶杯,似是很无奈:“真的,我刚刚在梧桐树上睡觉呢,睡得太死没听见你们的动静而已。”
宁问时:“你……”
她无辜地眨巴眨巴眼睛,装可怜的小模样简直与她小时候如出一辙,仿佛从未长大过。
宁问时:“……”
再眨巴眨巴眼睛。
明明知道她在胡扯,但一对上那双眼睛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妥协:“……下次出门,记得多带几个护卫。”
“我才懒得出门呢。”
笑话,她可是出去浪的,怎么可能带人。
虽然宁闲英向来爱犯懒,平日里都是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就连往日爱看的话本也都是让下人带回来的。
但她偶尔也想出去浪一把,这一点,就没必要让家人知道了,省得念叨。
“你最好是。”宁问时扶额,还好宁闲英平安归来,不然他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和小妹八字犯冲了,自己刚回家小妹就出事。
毕竟当年,如果不是他贪玩没照看好小妹,她也不会遭遇危险,甚至险些……
“好了哥,你一路奔波赶回来,快回去洗洗睡,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话,明天再慢慢说。”
宁闲英走到宁问时跟前,推搡着人出了门,然后“砰”的一声关上院门。
宁问时站在门外,听着那干脆利落的关门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本想再多叮嘱几句,却被小妹这般轻松打发了。
她似乎,不想和他有过多的交流。
宁问时苦笑一下,也是,他离开了十年,即便他们是至亲,也难免生疏。
十年的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东西,她不再是那个需要他时时照看的小丫头了。
宁问时转身往自己的院子走,月光洒在他的身影上,显得有些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