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风息谷,三人租了一艘小客船,沿着蜿蜒的河道前往下一个目的地。
三人消耗了太多体力,春分提议租个船夫。
“师傅!我们去江东!”
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
暮色渐合时
“啊呀———”一声,船身猛地一震,伴随着船夫一声懊恼的呼喊,船底传来不祥的漏水声——原来是撞上了暗藏的礁木,船橹也折断了。勉强将船撑到最近的野渡口,船夫连连道歉,表示需等明日才能唤人来修。
眼前只有一家开在渡口旁的,灯火昏黄的简陋客栈,名曰萍水居。
客栈老板娘是个爽利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三位客官,不巧,今日就剩两间房了。一间上房,一间通铺,您看…?”
春分立刻开口,带着天街出身的矜持:“我与拾遗大人各住一间。”她下意识将烬排除在外。
老板娘白眼一翻:“姑娘,说了只剩两间!上房能住两人,通铺也能睡几个,你们自己商量!”
气氛一时微妙。
烬抱着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拾遗。
拾遗看着破损的船,又看看昏暗的荒野,路痴的本能让他对露宿充满恐惧。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出门在外,不必…不必拘泥。我与烬兄…挤一挤便可。春分姑娘独自住上房吧。”
烬挑眉,没说话,算是默认。
春分还想说什么,但见拾遗已做决定,只好抿唇点头,心中却打定主意要警醒些,以防那个来历不明的烬对大人不利。
所谓的“上房”,也不过是一间稍大,带一张旧木桌和两张窄榻的房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潮气与草木灰的味道。
烬将行囊随意放在空着的榻上,回头就见拾遗正对着那两张并排摆放,中间只隔了一只掌宽距离的床榻发愣。
“怎么,”烬走过去“拾遗大人是怕我睡相不好,扰了您清梦?”
“那也……并非如此。”拾遗强自镇定,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带着水汽的凉风吹入,“只是……有些不习惯。”
说罢还补充一句:“我从小都是自己一人睡的!”
没等到烬的回应,二人便听到楼下传来春分与老板娘争执的声音,似乎是房间少了热水。烬对拾遗道:“我下去看看,大人先整理。”
烬下楼,三言两语便解决了问题,顺便向老板娘多要了一床干燥的薄被和一壶热茶。
当他回到房间时,看到拾遗正坐在榻边,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本从海右带出的《匠心手札》,眼神有些放空。烛火在他侧脸投下柔和的阴影,长长的睫毛微颤,带着一种易碎的茫然。
烬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放下东西,声音不自觉地放轻:“在想海右的事?”
拾遗回过神,轻轻点头:“嗯。芒种神官……他最后,很后悔。”
“被自己创造的东西束缚,是最大的悲哀。”烬意有所指,将热茶倒了一杯,推到拾遗面前,“喝点热水,驱驱寒氣。”
很自然的动作,仿佛做过千百遍。
拾遗看着那杯氤氲着热气的茶,微微一怔。这种不经意的照顾,让他心头再次泛起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接过茶杯,低声道:“多谢……烬兄。”
“烬兄……”
『好……』
夜深,两人各自躺在窄榻上,中间是那只掌宽的“鸿沟”。
窗外是潺潺水声与稀疏的虫鸣。
“烬兄……”黑暗中,拾遗的声音轻轻响起,“你似乎……有很多秘密。”
拾遗想了很久,最后这样问。
另一张榻上,烬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我的秘密……确实很多……你有一天或许会知道。”
『有机会吗?』
“你为何要与我们同行?”
“因为……”烬侧过身,在黑暗中看向拾遗模糊的轮廓,话语在唇边转了一圈,最终化为,“我答应过一个人,要帮他看清一些真相。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烬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温柔,“我怕某个路痴,没有靠谱的人带着,会把自己弄丢在哪个荒山野岭。”
拾遗心头一跳,一种混合着羞赧与暖意的情绪涌上。他下意识地反驳:“我……我只是偶尔不辨方向……”
“嗯?偶尔。”烬从善如流地应道,语气里的笑意却藏不住。
拾遗拉高薄被,遮住了半张发烫的脸,不再说话。黑暗中,他能清晰地听到另一张榻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这种无形的陪伴,奇异地驱散了他身处陌生环境的不安。
次日清晨,春分敲门进来时,看到拾遗已经起身,正站在窗边。而烬正在整理他那张几乎没怎么动过的床铺。
春分眼尖地发现,烬的外袍,昨夜似乎是盖在拾遗的被子之上的。而拾遗手边,则放着一杯还温热的清水。
她狐疑地看了看神色如常的两人,总觉得这房间里的气氛,比昨日更加……难以言喻。
“嗯?是我警惕心太高了吗?怎么觉得那里怪怪的……”春分自言自语。
离开客栈时,船已修好。
拾遗踏上船板,回头看了一眼那间简陋的萍水居。这一夜,没有惊天动地的冒险,没有恢弘的神迹,只有一杯热茶,一句调侃,和一份无声的守护。
某些被冰封的东西,似乎正在这平凡的烟火气中,悄然融化。而烬看着拾遗比往日稍显轻松的侧影,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暖意。
海右,原型山东
江东原型安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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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