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神山 第36章 风雨将至

这一晚的风比之前的都大了许多，吹的门窗作响，雷声阵阵又伴随着闪电，似乎要将不周山的天撕裂个口子。

天刚微亮，窗户早已被风吹的开了个小缝，山期被这风冷的惊醒，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轻轻咳嗽了几声，门就被小荷推开，见她在小榻上醒来一惊“公主，您怎得安置在榻上？”

她连忙走过来，将窗户关紧，又轻柔的给山期揉着手臂“公主可有感觉不适？是否凉着了？”

山期此时还有些发懵，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昨夜竟然在榻上睡了一夜，自知这样不合礼数，又感觉手臂被压的久，现下酸麻的厉害，她清了清嗓子摇头“我无事的，不过是昨夜在此想事，想着想着竟睡着了”

她微微打了个哈欠“小荷，现下几时了？”

小荷给她按着手臂，又对着外头吩咐，让其他人进来伺候“回公主，已是卯时四刻，待奴婢们为您梳洗打扮，早膳过后便要前往流云殿面见王后”

这会儿天还带着黑，室内只被宫灯照的亮。

她起身动了动发酸的手臂，只是晃眼一看，整个右臂已是压出了点点青痕。

小青几人已经进来伺候她洗漱，给她更衣时看的小青有些心疼“公主，您如此娇贵，日后切不可再榻上歇息了，先不说是否将您凉着，您瞧，您这手臂都被压的发青了”

山期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我知道了，昨日不过是意外罢了”

她虽知道两人为何如此关切自己，但还是感到心里一暖，毕竟这是她在不周山内难得感受到的好意。

因是为王后侍疾，山式的宫装不便再穿，小青只是拿了些不周山日常的服饰，和她上次穿的有些相像。

不过做工比上次的精致了许多，黑色的面料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浅色八瓣秋英，绣工极其精美，将枝叶绣的翠绿如春一般。

她看着裙摆上的花，这才想起，自己做好的那支秋英花笺还未给周渡送去。

这不会是他让人准备的这花样吧？为的就是提醒自己该去送花笺了？

可他不是一直拒绝着不见自己吗？

她心中暗想，如此小气之人，就该让他再着急几分，好好再等上一等。

刚整理好着装，小枫和小茜又端来摆盘精致的饭菜。

其中竟有山式常食用的鱼片粥。

这倒是让她有些惊讶，这太子殿下竟然如此用心？

可还是故作疑惑的问道“不周山内竟然还有山式手艺之人”

小荷欲言又止，小青笑了笑给她布菜“回公主，不周山宴客众多，自是常备各神山手艺的厨子，若是公主有其他喜爱的家乡菜肴，告知奴婢即可”

她不过才尝了一口，心中就隐隐感觉到了些不寻常，这手艺和她在山式小厨房的大厨别无二致，他不会把山式的厨子也请过来了？

她心思有些敏感，深知这太子殿下每次的关切，必定会让自己付出代价。

可也不知他何时会出现索要报酬，她点点头“那真是太好了，下次让他再做些碧玉羹，我甚是想念那味道了”

“是，公主”

不多时便用膳完毕，小青又细心的给她补上口脂，这才带着她前往流云殿。

此时只在刮风还未下雨，可小青出行前还是拿着伞“公主，看这天许是不久便要下雨，奴婢带您绕一点路，多走廊亭处，以免公主被雨淋湿受凉”

小青确实心细，她如今身体差，咳嗽的厉害，少淋些雨也是好的，她点头“好，那便依你”

路过琼漪园外时，山期远远便看见也穿着黑色常服的凤瑜之。

她站在花丛里，长发垂髫，手里拿着玉白的小瓷瓶，此时正小心翼翼的弯下腰接着叶片上的露水。

小青见状，在她耳边说道“公主，听闻是王后每日要以甘露酿煮清风露，方可缓解咳疾，只是没想到营善公主竟然亲自来接取”

凤瑜之晃了晃瓶身，听着里面晃荡的声音，想来已是差不多了，她这才小心的封好口子，递给身边的侍女。

她抬起头，便看见山期她们站在外面的廊亭，然后朝着她微微一笑。

此时天空果然开始飘起了小雨，凤瑜之连忙掩着额头快步走到她们所处的廊亭内，身边服侍的侍女们也连忙跟上来，对着山期行了礼“见过悯怜公主”

山期身边的几人也对着凤瑜之行礼“见过营善公主”

她摆了摆手，身边的侍女们都起身站定。

凤瑜之看了看外面的飘着的雨，已是逐渐下的大了起来，又看了看跟在她身边侍奉的几人。

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服侍妹妹的人倒是细心许多，竟知今日要下雨，特意让妹妹走廊亭处，好少受些风雨”

虽是凤瑜之执意要来琼漪园接甘露的，可服侍她的周静几人却不敢多嘴反驳，只能低下头。

山期看着她的脸，许是她来得早，这会儿眉梢上也挂上了水珠。

见她好似没发现，山期只好拿起自己的手帕，轻轻的给她擦了擦眉梢，虽只是微雨，但却来的快，此时她发间和额头上都难免沾了些许“倒也不是姐姐的侍女们不心细，只是姐姐的心思都在甘露上了，哪里能注意到雨意呢？”

凤瑜之看着她这亲密的动作，又想起昨晚收到的信，叹了口气。

转而又是温柔的笑了笑，抬手止住了她给自己擦拭的手“妹妹说的是，倒也真是不怪她们，是我太着急了些”

山期见她抗拒，便收起手帕，回以一笑。

她笑的温和，总是带着一种天然的稚气，让人忍不住心生保护，若不是要争这个位置，也许她和山期，会真的如此吧，如亲姐妹一般。

她突然想起很多在幼时和她相处的事情。

她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褚式的宫宴上，那时正逢褚式最受宠的二姐弟微夷微生的生辰，尘胤王大喜，设宴半月，几乎是将所有的有些名气的王室世家都宴请至此。

她那日也是如此专心贪玩，见着树上的鸟窝便想上去瞧上一瞧，可哥哥却趁她上去后将梯子拿走，还封印了自己的法术，她对着哥哥叫了很多次“哥哥救我”

可他也没有回头，只是将她身边的侍女全都带走了，小琴想反抗，还挨了好几个耳光，最后也被强拖着走了。

她向下看去，发现如此高度，梯子也被收走，自己又不敢跳下去，急的眼泪直流，也不敢哭出声音。

若是被哥哥他们知道自己哭了，还会受到更多的嘲笑和捉弄。

山期那时候还比她还矮上一大截，发现了树上的她。

凤瑜之怕她们用法术震荡会引起哥哥他们的注意，只能央求着山期，叫人去搬个梯子来便好。

山期也不多问，只是让侍女悄悄搬来了梯子，然后鼓励着她爬下来，带着甜甜的笑看着她“姐姐，你是哪家的公主？怎会在树上下不来了？为何不用法术呢？身边服侍你的侍女呢？”

她一连四个问题，可都带着善意，并未嘲笑自己。

凤瑜之还记得初见她时，自己的心中格外自卑敏感。

那时候正逢外面的流言蜚语不断，都说凤式得来的江山不正，是凤式将青式害到如今的地步的，说凤式不配位列四大王室之一，可母后也曾是青式之人，父王怎会害母后的母族呢？

这些流言蜚语简直可恶。

她看山期的脸上笑的温柔，自己虽见识不多，但也认得她香囊上的山式徽印，她是山式的公主。

是那时候山式唯一的孩子，何其珍贵？且都知道德栩王宠爱她，甚至未曾及笄便赐下封号，心中更是自卑。

“我，我是凤式的……”

“凤式的凤瑜之”

“今日只是惹恼了哥哥，我术法又不精，这才被困在树上”

“侍女们也都被哥哥带走了”

山期将她拉起来，她并不在意外人的言论“原来是瑜之姐姐”

又拿着精致的手帕，把凤瑜之脸上的泪痕擦干净。

山期的手帕很软，动作也很轻，可她只感觉心中羡慕，因为山式只有山期一个公主，也没有其他人压着她，还有爱她的王后和王上，而自己呢？

上有姐姐哥哥，下有妹妹弟弟。

所有的宠爱都是她们的，自己只是其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她也远远见到过山式王后，她好看极了，就像山期一样好看，她宠溺的抱着山期，说说笑笑，让人好生羡慕。

“姐姐可唤我阿期”

见她期待的眼神，也只能硬着头皮叫了声“阿期妹妹”

许是无聊又投缘，这半月的时间里，她经常带着褚式二姐弟来找自己游玩，父王也很是高兴，毕竟能和山式与褚式的殿下公主们交好，对凤式也算是有助力的。

那段时间她也算是过得无比舒适，父王甚至专门为她取了封号，营善，只待及笄后便赐下来。

营善这封号，还算是因她而来的。

父王说，希望她更加善于与这些王室的殿下公主们相处。

从幼时的情谊来讲，她知道，自己是不愿意伤害山期的。

可如今这局面，却是两个神山王室的争夺，她们都身不由己。

凤瑜之回过神，借着给她整理鬓角碎发的功夫，小声在她耳边道“阿期，你当真要与我争吗？”

山期也没想到凤瑜之会如此说，就好像是殿选当日在驿站处派人来刺杀自己的事情不是她做的一样。

难道真的不是她所为？

或者说，她不知道受命而来的人要对自己赶尽杀绝。

那又会是谁呢？

可一定是凤式的人。

“瑜之姐姐，你我各有难处，虽不便细说，可如今也只能如此，你我二人，身后是两个王室”

凤瑜之听着她叫自己瑜之姐姐，就像小时候那般，忽然感觉眼睛有些酸涩，只能连忙退开将头别过去，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又挂上她温和的笑容“悯怜妹妹说的是”

山期说不出此刻的复杂感受，瑜之一直都是个矛盾的人，但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她也只能微微一笑“营善姐姐先请”

凤瑜之点点头，便走在前，风将她裙摆吹的摇曳。

山期看着她的背影，思绪似乎回到幼时，但知道，情谊再深厚也是无用，她不只是山期，更是悯怜公主，就像凤瑜之，也不只是瑜之，更是营善公主。

各有难处，无法体谅。

她们的风雨将至，你死我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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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风雨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