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结束的不算晚,易泽整个后半场几乎都是在室外度过的。
他跌一个人消化一会儿刚刚读到的信息。
等宴会总算散场,易泽在外面等助理开车,方瑜在一旁的路灯下抽烟。
这人确实除了脸处处都不像他的哥哥,神态,姿势,谈吐,各个方面。
易泽总是觉得自己心里清楚,但有时看着这张脸却总也会把他错认成方珏,不过这种错觉往往在方瑜开口说话的那一刻便会被打破。
“易总,不介意捎我一程吧?”
略带着慵懒笑意的声音在身旁传来。
易泽转头,一步之遥的地方,方瑜倚靠着栏杆,眼神含笑的看着易泽。
夜风吹动他额前碎发,那张白玉般完美无瑕的脸在灯光下更加熠熠生辉。
易泽在风中伫立着,凝望着,最终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抛开许多因素来说,他现在其实不太喜欢方瑜。
这无关方瑜的性格,归根到底还是爱屋及乌,他可以因为爱方珏信任方珏,所以觉得他的弟弟应该也同样能力出众,也可以应为得知了方瑜对他哥的感情而心生疏离。
他无法对一个对方珏产生恶意的人产生好感。
“方二少的司机因该在这儿吧。”
这已经是很明显的拒绝了。
“不在。”
这也是很明显的撒谎。
最后一口烟抽完,方瑜把烟头按灭,起身凑到易泽耳边,“只是带我一程也不可以吗?”
对方的唇几乎擦到了他的耳廓,易泽偏偏头躲过了对方灼热的气息。
方瑜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将下巴垫在了扶在易泽肩膀上的手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易泽,“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易泽头也不回,眼神直勾勾看着远方,“方二少想多了。”
“是吗?”方瑜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在意对方的否定,“是因为我哥吗?”
易泽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曲一舟取车的速度很快,街道上没一会就传来了汽车行驶的声音。
他远远看到自己老板和方瑜此时的姿势,心里盘算着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自己要不要掉头。
但老板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视线便像黏在了车玻璃上一样,完全无视掉了身边的美人一心只想回家。
曲一舟将车子停到两人跟前,被迫打破了这场暧昧的氛围。
“易泽,你不会丢下我的对吧。”方瑜的声音透着几丝撒娇的意味,但更多的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易泽又轻叹了口气,他确实不能直接拒绝方瑜。
这个人是未来方家的继承人,代表了方氏,而他自己也并不只是自己,他的背后还有泽安,易泽不能为了私人感情去破坏长久的利益。
“走吧。”最终还是妥协。
车后座的空间很宽敞,两人各坐一边,中间隔了有两人宽的距离。
车内静的可怕,易泽合眼假装休息,方瑜也安静的坐在一旁不知回着什么人的消息。
窗外城市霓虹光影在车内明灭流淌,方瑜放下手机,忽然特别肯定的说:“你喜欢我哥。”
易泽的心猛然一突,他睁开眼,语气中听不出任何情绪,“这不管你的事。”
方瑜根本不在乎对方说什么,只是自顾自的说自己的话,“我哥那么无聊的人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易泽闭上眼继续装睡。
“我和他长得一样,你也有可能爱上我吗?”
“没可能。”易泽这倒回答的干脆。
车内的隔板被曲一舟默默升起,后排变成了一个独立的私密空间。
方瑜此时已经凑到了易泽身边,“为什么?”
“方珏是方珏,你是你。”
“嗯。”方瑜像是很认同这句话一样点点头,“方珏是方珏,我是我。”他轻声重复到。
车辆行驶到方家门口,若大的别墅此时已经全黑,没有留出一盏灯来。
“家里人不在家?”易泽下意识问了一嘴。
方瑜透过车窗看向漆黑的房子,习以为常的说:“不是。”
易泽等了半天没再听到对方解释。
看来是不方便。
即使只剩下这一个孩子,方相旬似乎也并没有为他多分出哪怕一丝的爱。
易泽出身在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很难理解竟然会有人不爱自己的孩子。
他的思绪不由又飘回到方珏身上,不禁在想,那方珏呢?父亲对他又是一种什么态度?
似乎每次路过方珏家时也没一盏灯为他停留。
易泽心口忽然闷闷的。
心疼后知后觉的爬上心头,刺的他手脚都跟着发麻。
他和方瑜一同下了车,自己家就在前面没有必要再坐车过去。
他刚要和方瑜道别,一条黑白色旋风便猛的从易泽家的方向扑来。
易泽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自家小狗吗。
远处边牧疯狂甩着尾巴扑向两人。
易泽已经准备好了迎接,但仔细一看狗狗的路径,啧,好像不是自己。
此时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不是自己,就只能是方瑜。
遭了!
“学长,回来!”易泽急忙出声阻止。
但已经晚了。
学长像一枚炮弹,完全无视了易泽的呼唤。
它那充满智慧的黑色眼睛里闪烁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四条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精准地朝方瑜扑了过去。
“汪呜——!”
在方措手不及的目光中,学长猛地扑到了方瑜的腿上。
易泽下意识的反应是幸好不是要咬人,提着的心也往下放了放。
边牧两只前爪急切地搭在方瑜膝盖上,毛茸茸的大脑袋拼命往方瑜怀里拱,鼻子急促地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尾巴摇得几乎要断掉。
方瑜显然没预料到这个状况。
他被学长巨大的冲击力撞得身体微微后仰,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易泽的胳膊稳住身形。
他看着怀里这只热情到近乎疯狂的大狗,那张一直完美无缺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短暂的错愕和僵硬。
方瑜有些无措地低头看着在自己怀里激动的学长,又看看身边的易泽,像是在求助,他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推开还是该落下。
“学长!”易泽厉声喝道,抬手试图将激动过度的学长从方瑜身上拉开。
这傻狗!
他倒是反应过来了,学长这么激动怕是把方瑜给当成方珏了。
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现在看见个壳子一模一样的就扑上去。
方瑜站在一旁,神情还是呆呆的。
他悬在半空的手终于落下,有些迟疑地放在了学长拱来拱去的脑袋上,动作略显生疏地揉了揉,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看着怀中激动呜咽的学长,又抬眼看了看脸色铁青正在努力把狗拽开的易泽,总是挂在嘴边的笑意似乎淡了一些。
“挺热情的。”方瑜小声说。
“学长!够了!”易泽终于将激动过度的学长从方瑜身上撕了下来,牢牢按在自己腿边。
学长还不死心,急切地扭动着身体,伸长脖子还想往方瑜那边凑,喉咙里发出委屈的呜咽,黑亮的眼睛不解又焦急地看着易泽。
易泽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深吸一口气,对着身侧方瑜,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笑容:“让方二少见笑了。学长它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见到个长得像的就犯糊涂了。”
他低头,警告性地拍了拍学长的脑袋,力道不轻,“认错人了,学长,安静点!”
学长被主人按着,又被训斥,委屈地呜咽了一声,终于不再挣扎。
方瑜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易泽安抚着学长,放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抱歉,让你见笑了,这条狗当时是和方珏一起养的,见到你难免会有些控制不住。”
方瑜没有立即回应。
夜色中,他的表情晦暗不明,半晌才说:“没关系。”
声音很轻,几乎被夜风吹散。
他转身走向那栋漆黑一片的别墅,背影在路灯下拉得很长。
走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易泽和仍在呜咽的学长,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它很可爱,晚安,易泽。”
易泽站在原地,看着方瑜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学长在他脚边低低地呜咽着,黑亮的眼睛仍盯着方瑜离开的方向,尾巴无力地垂着。
总感觉方瑜的情绪说不上来的低落。
是从宴会结束开始还是从见到学长开始?
易泽说不清楚。
比起资料上方瑜在国外时的肆意洒脱,回国后的他好像忽然多了很多心事。
易泽看不透他。
身边很多人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有自己的目的,他们总是在图谋点什么。
但方瑜不太一样,至少在有些事上。
比如跟他表白。
他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对方到底在图什么。
说方瑜真的只是喜欢自己?
他不信。
易泽在听到那话时满打满算也才和方瑜认识十二个小时不到。
目送着方瑜家门打开又合起,那盏等待主人回家的灯依旧没有亮起。
寂静的夜,只有风声,蝉鸣,和一旁学长喘息的声响。
“走吧学长。”易泽轻声说,弯腰揉了揉狗狗的脑袋,“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