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赢 第4章 第 4 章

宋悠然把课桌上没写完的作业收进书包里，同课后服务的老师告别后离开教室。

过了放学时间，校门口孤零零地停着一辆小轿车，宋悠然敲一敲车窗，车门解锁，钟叔笑眯眯的脸露出来，宋悠然拉开车门，坐到后座。

沿途的车辆越来越多，几分钟后，轿车被盲目穿行的学生家长逼停，交通督导员哨声不断，车声人声混杂一起，鸣笛声此起彼伏。

实外门口，背靠大树的男生双手捧书，又一阵鸣笛，男生耳朵微动，抬头望一眼缓行的车流。

“滴滴！”

男生侧头，看到熟悉的车身，立刻合上书，拎起脚边的书包快跑到车边。

车门打开，冷气扑面而来，男生坐下后和车里的宋悠然打招呼：“舅舅。”

宋悠然冷淡嗯一声。

车重新蠕动，走走停停，缓慢驶出壅塞的道路。

闻初打开腿上的书。

宋悠然瞥一眼，封面花里花哨，内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根本不是什么学习资料。

不动声色的目光移动到微微低垂的侧颜，睫毛纤长，鼻子高挺，脸颊带点婴儿肥，圆鼓鼓的，不知道书里写了什么，让那闭合的嘴唇张开一道缝隙，睫毛轻轻的抖动。

有的人生来就是赢家，出生好，脑子好，学什么都快，轻而易举考到好学校，每天看闲书也能门门考第一，时不时代表学校去参加各种比赛，拿奖拿到手抽筋，生在罗马也不过如此了；

而有的人每天晚上学到12点，周末还去补习班，一年365天366天都在拼命，成绩也只将将维持在中等偏上的水平；

同一件事情，人生赢家轻轻松松拿到满分，人生输家费劲千辛万苦不能及格。

人比人，气死人。

宋悠然扭头去看车窗，窗外的景色始终熟悉。

这一年四季，来来去去，他以为自己行了千万里路，却只是在原地打转。

太累了。

轿车驶入庭院，在别墅门口停住。

谢雪柔站在门廊下面，目光随车而动，待车停稳，过去拉开车门。

闻初抱着书包下来，“谢谢谢秘书。”

谢雪柔微笑：“不必客气”

很大力的车门关合声，闻初扭头，宋悠然站在车门旁，眉毛一会紧蹙一会舒展。

“妈妈，你怎么来了？”他走到谢雪柔面前，礼貌地微笑。

谢雪柔唇畔的笑意还没有消失：“来看你。”

似乎是母慈子孝的画面。

闻初看看谢雪柔，再看看宋悠然，坠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想要抓住点什么。

三个人一起进屋，有一个人是多余的。

宋悠然目不斜视，神色如常，暗地里，指甲几乎把掌心扣烂。

谢雪柔像个真正的长辈：“小初，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还好。”

“有空去趟公司，你外公想你了。”

宋宏涛一心扑在工作上，常年在外奔波，极少回家，要见他去公司是最方便的。

闻初犹豫，宋悠然的书包太重了，在他肩膀上压出两道深刻的痕迹，闻初想了想说：“什么时候舅舅有时间，我和他一起去。”

去公司？

宋悠然悄悄竖起耳朵，听谢雪柔说：“你不用等他一起，他马上要参加升学考试，时间要用来复习功课。”

宋悠然走在前面，比他们领先一两步，闻初从那垮掉的肩膀上看出一丝沮丧，借着话题问：“舅舅，你想去哪所学校？”

他当然有一点想知道宋悠然的想法，但更多的是不希望宋悠然一个人走在旁边，背影都变得灰暗了。

宋悠然心想，学霸的思维还真是霸道，以为想去哪所学校就能哪所学校？这是想不想的问题吗？这是能不能的问题。

宋悠然停下脚步，正要说话，谢雪柔替他说了：“当然是去实外，以后你俩在一个学校也好相互有个相应。”

宋悠然牙关紧咬，嘴唇抿成一条线，看起来很生气。也许是谢秘书想让宋悠然去实外，但宋悠然有其他的想法？闻初看向宋悠然，疑惑地问：“是吗？”

这两个字点燃了宋悠然心中的怒火。

什么叫“是吗”？

就算他不乐意去实外，也轮不到某人来质疑。

宋悠然张嘴就要突突突，谢雪柔目光如刀扫过来，枪瞬间哑火，子弹咽回肚里。

谢雪柔再去看闻初，又是一副和蔼模样：“他功课不如你，所以这周末开始，半天的补习要改成全天。”

自己的人生在别人口中被安排彻底，宋悠然眼睛瞪圆，却敢怒不敢言。

谢雪柔告诉他，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么吃前付，要么吃后付，总之是要付的；他吃了谢雪柔给的午餐就要付出代价。

谢雪柔留下来吃晚饭，厨师端来一盘蔬菜沙拉。

节食是女人的天性，就像男人爱撒谎。但谢雪柔现在是特殊情况，不能再节食了……

宋悠然皱眉：“你就吃这个？”

谢雪柔叉起一块青瓜：“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如果谢雪柔都自己不在乎，旁人又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宋悠然握紧的拳头松开：“随便你。”

对面的闻初捏着筷子正看他，吃瓜的表情十分可恶，他狠狠瞪一眼闻初，盘子里的乞丐套餐更加碍眼。

饭后，谢雪柔来到宋悠然的房间。

果然有些话只能听听，谢雪柔另有目的，根本不是来看他的。宋悠然自认为最近没有犯过错，在矮桌边的沙发上稳坐如山。

谢雪柔在对面落座，开门见山：“今天早上，佣人从你房间清理出很多饼干碎屑。”

“我没有吃。”宋悠然举起两根手指，“我可以发誓。”他笑了一下：“我忘了，你不相信誓言，只相信眼见为实，要不我称一下？如果体重有变化，那就是我在撒谎。”

少年似笑非笑，眼尾轻轻抽搐，眉宇间隐隐泄露出癫狂之色。

“我相信你。”

谢雪柔的话并没有让少年放松警惕，嘴唇紧抿着，表情阴鸷。

谢雪柔叹气：“饼干是闻初给你的。”

少年哼声：“除了他还有谁。”

谢雪柔语重心长：“你对他的态度稍微收敛一点。”

“妈妈，”少年掀起眼皮，语气嘲讽，“对敌人怜悯就是对自己残忍。”

矮桌上黑白相间的棋盘，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

“悠然，沉不住气只会让你输得更快。”

宋悠然脖子一梗，随后肩膀垂落：“……我知道了。”

他二人之间仿佛角力，一人弱势，另一人便趁机而起，谢雪柔反问：“你真的知道了吗？”

宋悠然咬牙：“妈妈，你想我怎么证明自己，把心挖出来吗？”

谢雪柔目光悠长，还是那个说话做事不急不缓的长辈。

“悠然，你要知道，我对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为你好，所以不能心生怨恨，否则就是白眼狼。

落地窗外，天已经彻底黑了。宋悠然的心坠落到谷底：“你这次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

谢雪柔站起来：“最近功课怎么样？”

“班主任没跟你汇报吗？”宋悠然挑起嘴角，“问我，我可能会撒谎；问她，她肯定不会帮我隐瞒。何况，我知道的不一定有她全面，你不如直接问她。”

宋悠然句句带刺，不适合继续交谈。谢雪柔走到门边，“你还因为之前的事恨我，对吗？”

宋悠然站在落地窗前，看院子里谢雪柔的车开走。

他怎么可能恨谢雪柔，谢雪柔给了他活下来的机会……

“呼！”

宋悠然关上练习册，推开椅子站起来，今晚因为谢雪柔那番话，心思完全没办法集中，两个小时写了两道题。

拿着水杯走出房间，楼下亮着灯，佣人在做最后的清理。

看到宋悠然下楼，佣人如临大敌，宋悠然掩饰心里的不爽，扬起手中的水杯：“我来接水。”

也不怪佣人如此紧张，实在是宋悠然偷吃的行为屡教不改。上有老下有小，谁也不想突然失业，眼见宋悠然站在水吧前喝水，吃的都锁在了厨房里，佣人暗松一口气，拎着垃圾袋出门。

“舅舅。”

又来！

谢雪柔希望他收敛性子不要和闻初发生冲突，他也想听话，但架不住某人非要往枪口上撞。

“舅舅，你是不是不想去实外啊？”

闻初脚上穿了拖鞋，走路依然无声，一声舅舅炸在耳旁，宋悠然稳住心神没把口里的水喷出来，又听到问话，一瞬间白眼翻到天上去：“关你屁事！”

“哦，我不是要管你。”闻初讷讷的。

他大概刚洗过澡，头发湿湿软软的贴在额头，眼睛很大，瞳仁漆黑，说话的语调带着一股榕城特有的软糯，脸上却冷冰冰的，没有表情，像是木头面具学人撒娇，十分割裂。

“你是不是不高兴，可以跟我……”

闻初眨眨眼睛，睫毛湿透，多余的水顺着脸颊流向脖子，浸湿衣领。

宋悠然握紧空掉的水杯：“清醒了吗？”

杯里水太少，杀伤力不够，那张讨人嫌的嘴还能继续巴拉：“……为什么泼我？”

宋悠然拽住闻初的衣领，把人拉倒面前，怼到吧台上：“瞪什么瞪？很惊讶吗？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是什么人，你心里不很清楚吗？”

“我、我没瞪……水流到眼睛里，不舒服。”

“还敢犟嘴！”双手掐住闻初的脖子，“你是废话篓子吗？一天到晚在我面前唧唧歪歪，不知道自己很犯嫌吗？”

那白嫩的脸颊胀得通红，眼角微湿：“舅、舅……”

憋在肚里几乎烂掉的话终于找到机会，一股脑地发泄出来：“你说你，一个姓闻的跑来我们宋家干什么？闻家不是榕城的名门望族吗？那么大家业还贪娘家的三瓜两枣，真是人心不足。

“宋梅干嘛把你送过来？她是不是不记得留在宋家招赘的是宋兰，就算宋兰最后出嫁了，但送儿子这种事，怎么也轮不到她吧……哟，生气了？想打我？来啊，你打得着吗？”

宋悠然手指收紧：“你以为你是谁？我的事也轮得到你来管？”

闻初嘴唇发白，手指勾住宋悠然的袖口：“松……”

“我偏不松开，你去死吧！”

屋外响起脚步声，是佣人回来了。

宋悠然啧一声，手指放开，闻初伏在吧台上，捂住脖子咳嗽，宋悠然挥手，吧台上的水杯应声掉落，摔得粉碎。

脚步声快速接近，佣人惊慌的脸出现在门口：“怎么了？”

宋悠然脚尖拨弄满地的玻璃渣，悠悠地抬眉：“闻初把杯子打碎了。”

佣人走近看一眼，呼吸止住，闻初穿着及膝的短裤，小腿大概是被弹起的玻璃碎片划伤，血流了下来。

闻初靠在吧台上，佣人抽出纸巾，蹲在地上边清理伤口边安慰他：“没事的，伤口不大，待会消完毒就不疼了。”

闻初：“嗯。”

宋悠然在佣人进来后，昂首阔步，仿佛胜利者一般优雅离去。

天之骄子又如何，在他面前一样要认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