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内重归死寂,冰寒的空气仿佛凝成了实体,压迫着凌霜雪的每一次呼吸。
玉衡真人已然离去,可她那温和却洞彻的目光,那句意有所指的“看似是扰动,未必不是机缘”,却如同无形的锁链,缠绕在凌霜雪的心头,越收越紧。师尊她……究竟看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
脸颊上,那被苏暖阳亲吻过的地方,原本已渐趋平复的灼热感,此刻竟又卷土重来,甚至比方才更加鲜明、更加滚烫。那柔软的触感,那带着青草暖香的气息,混着苏暖阳银铃般的、带着羞怯与大胆的笑声,在她识海中反复回响,驱之不散。
“这便是我的奖励了!”
孽障!
凌霜雪猛地闭上眼,纤长的手指死死攥住冰冷的衣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试图运转《冰心诀》,引动周天寒气,将这股不该有的躁动强行镇压下去。
玄冰台上寒意升腾,丝丝缕缕的白色寒气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缠绕上她的身躯,试图将她重新拉回那无情无欲、唯道永恒的冰雪世界。
灵力在经脉中奔流,遵循着早已刻入骨髓的轨迹,冰冷而顺畅。可当那冰寒的气息流转至心脉附近时,异变陡生!
“砰——咚——”
那颗沉寂了百余年的心脏,竟不受控制地、猛烈地跳动起来,沉重而迅疾,撞击着她的胸腔,也撞击着她坚冰筑就的道心。与之呼应的是,被她收入储物法戒中的那块【冰芯焰】,竟也透过空间屏障,隐隐传来一丝奇异的暖流,如同苏暖阳那莽撞而固执的指尖,轻轻点在了她灵力运转最关键的一个节点上。
冰与火,在她体内产生了微妙的交锋。
“唔……”
凌霜雪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三分。原本平稳运行的灵力骤然一滞,随即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混乱的涟漪。一股逆冲的气血涌上喉头,带着腥甜之气。
她强行将那股逆血咽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走火入魔?
不,还不至于。但道心已乱,灵力反噬,却是实实在在的。
她睁开眼,浅淡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那里面不再是纯粹的冰封,而是翻涌着惊怒、茫然,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慌。
她修的是无情道,求的是太上忘情。宗门上下,谁不知她凌霜雪是万年不化的寒川,心中唯有大道登仙?可苏暖阳……苏暖阳她……
那个像太阳一样不管不顾撞进来的小师妹,用她那滚烫的眼泪,莽撞的言语,和那个……那个该死的吻,硬生生在她完美无瑕的道心上,凿开了一道裂缝。
如今,这道裂缝,正在引来灵力反噬之危。
凌霜雪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燥热。她重新盘膝坐下,双手结印,试图再次入定,将那些纷乱的念头、那失控的心跳、那冰芯焰带来的异样暖流,统统剥离出去。
可越是压制,那抹暖阳般的笑容就越是清晰。
——“师姐要嫁……也是嫁给我。”
——“我修你。”
——“从今往后,你的大道里,必须有我。”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锤子,重重砸在她冰封的心防上。
冰台寒冷刺骨,她却觉得周身血液都在发烫。脸颊上被亲吻的地方,更是如同烙印般,时刻提醒着方才发生的、离经叛道的一切。
……必须斩断。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这是唯一的出路。趁着道心裂缝尚未扩大,趁着灵力反噬尚可控制,趁着……还未酿成无法挽回的大错。
她应该立刻去禀明师尊,请求严加管束苏暖阳,甚至……将她调离自己身边。她应该闭关,彻底炼化那冰芯焰,将其中的火精彻底湮灭。她应该……
无数个“应该”在脑海中盘旋,每一个都指向那条最正确、最符合她道途的冰冷之路。
可是……
当她想起苏暖阳红着眼眶冲进来的模样,想起她捧着冰芯焰时那亮晶晶的、带着期盼的眼神,想起她得逞后那像小狐狸般狡黠又满足的笑容……
那声冰冷的“斩断”,竟变得如此艰难。
凌霜雪维持着打坐的姿势,久久未动。
洞府内,只有她略显紊乱的呼吸声,以及那冰芯焰隔着空间传来的、微弱却持续不断的暖意。
冰与火在她体内拉锯,理性与某种陌生的情愫在她心中交战。
她仿佛站在了一道万丈深渊的边缘,一边是她坚守了百余年的、冰冷而孤独的大道,另一边,则是苏暖阳带来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温暖。
该如何抉择?
凌霜雪缓缓抬起手,指尖光芒一闪,那块封存着火焰的冰,再次出现在她掌心。
冰寒依旧,火焰无声燃烧。
她凝视着这矛盾的奇迹,冰雪般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名为“挣扎”的痕迹。
长夜漫漫,漱□□中的寒意,似乎再也无法冻结那颗悄然萌动的凡心。
而此刻,逃回自己住所的苏暖阳,正把自己埋进柔软的锦被里,滚烫的脸颊贴着微凉的丝绸,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回想着师姐那呆住的模样,那绯红的脸颊,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可笑着笑着,又涌起一阵后怕和羞涩。
她不知道,自己那大胆的“奖励”,正在她心心念念的师姐心中,掀起何等滔天的巨浪。
她只知道,她好像……离融化那座冰雪,又近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