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开,瞬间让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怎么会这样?明明所有的线索都指向老徐就是周安!戴手套掩饰、频繁告假、腊月初七的异常、辞工后的神秘消失、柳枝巷的仓皇……这一切的一切,都严丝合缝地指向这个结论!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左手是完好的?
巨大的震惊和困惑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让她一时之间僵立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她所有的推理,所有的假设,在眼前这血淋淋的事实面前,轰然倒塌!她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一个精心布置的迷宫中央,以为找到了出口,却发现面前是一堵坚不可摧的墙。
她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裴景琰。他依旧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提着灯笼,面容在跳动的光影下半明半暗,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似乎是在观察她的反应,又似乎只是例行公事地陪同。
他知道吗?他知道周安的特征吗?他知道老徐和周安可能是同一个人的推测吗?看他的表情,似乎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毫不意外。他是真的不知道,还是……演技太高明?
薛时绾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冲上头顶,让她有一瞬间的眩晕。她必须冷静!必须立刻冷静下来!
“看来,娘娘想确认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裴景琰冰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打破了石室中死寂般的沉默。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薛时绾却从中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近乎嘲弄的意味。
他早就知道吗?他早就知道这个“老徐”不是周安?所以他才会如此“大方”地带她下来,任由她查看?他是在看她的笑话?
就算他不是周安,难道这一切就只是巧合吗?老徐和周安的行踪高度重叠,性格习惯如此相似?周安就这么清白吗?世界上绝不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极其紧密的联系!这个被绑在这里、承受酷刑的人,即便不是周安本人,也绝对是整个链条中至关重要、知晓内情的一环!
他是她现在能抓住的,最后一条清晰的线了!如果她就此离开,任由裴景琰按照他自己的节奏审讯,那么这条线很可能就此断掉,或者被引向其他的方向。幕后之人有足够的时间湮灭证据,转移视线。到时候,东宫的污名如何洗刷?太子的声誉如何挽回?她之前的努力岂不全都付诸东流?
不能走!绝对不能就这么放弃!
可是,该怎么办?裴景琰显然并不完全信任她,甚至可能一直在防备着她。直接说出周安的特征和自己的推测?不,那等于将自己的底牌完全暴露。在不确定裴景琰立场和所知深浅的情况下,这太危险了。
她陷入了强烈的纠结之中,内心仿佛有两股力量在激烈拉扯。一方是谨慎,告诫她步步为营,不要轻易涉险;另一方是紧迫,催促她必须抓住机会,否则可能满盘皆输。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个昏迷的“老徐”。就算他不是周安,可那些巧合呢?行踪的高度重合,戴手套的怪异举动,辞工后的反常……世上绝无如此多的巧合!他们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极其紧密的关联! 这个“老徐”,绝对是揭开谜团的关键钥匙!
不能再犹豫了!局势已经如同绷紧的弓弦,人心惶惶,拖延下去,对太子,对东宫,对整个调查都可能产生无法预料的影响。裴景琰目前看来,至少明面上与太子利益一致,他们并非对立面。
赌一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照亮了她的决断。她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让裴景琰觉得,与她合作,比将她排除在外更有利于破案!
她深吸了一口那令人作呕的空气,那混合着血腥与霉味的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刺疼了她的肺,却也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沉淀下来,她猛地转过身,面向裴景琰。脸上因震惊而产生的苍白尚未完全褪去,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甚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她转过身,面向裴景琰,不再掩饰自己之前的急切,但语气已经恢复了镇定,甚至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裴大人,”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此人虽非本宫最初所想之人,但他至关重要,是本宫目前能抓住的,最后一条明确的线索。”
裴景琰眉梢微动,似乎有些意外她的直接,但没有打断。
“本宫明白。”薛时绾接口,目光紧紧锁住裴景琰,“但或许……换一种方式,能有所突破?”她不等裴景琰拒绝,迅速加码,语速加快,“本宫知道,刑部审讯自有章法,本宫不该干涉。但此案牵连甚广,关乎东宫清誉,亦可能涉及……”她刻意顿了顿,目光直视裴景琰,加重了语气,“……一位朝廷高官的清誉与立场。”
薛时绾继续道,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筹码:“本宫知道,刑部审讯自有章法,本宫不该干涉。但此案牵连甚广,关乎东宫清誉,亦可能涉及……”她刻意顿了顿,目光直视裴景琰,加重了语气,“……一位朝廷高官的清誉与立场。”
她看到裴景琰的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本宫恳请裴大人,”薛时绾上前一步,姿态放低,语气却更加坚决,“能否设法让他清醒片刻?本宫有几个关键问题,必须亲自问他。审问之时,裴大人您可在场。” 她抛出了第一个筹码——允许他监听,意味着她将分享她掌握的线索。
裴景琰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惯有的冷嘲:“娘娘,刑讯之事,血腥污秽,恐惊凤驾。况且,此人极其顽固,臣用了诸多手段,他也未曾吐露什么有价值的……”
“正因为他顽固,或许需要换个方式。”薛时绾打断他,她不能再让他有拒绝的余地,“本宫以太子妃之名担保,今日在此所见所闻,绝不会泄露半分。而且,”她再次加重了筹码,目光灼灼,“本宫所掌握之线索,确实与一位位高权重的朝廷高管有关,若能得到印证,或可助裴大人直指核心,事半功倍!难道裴大人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搅动风云,连刑部和大理寺都敢愚弄吗?”
她将“位高权重”、“朝廷高管”、“愚弄刑部大理寺”这些词清晰地抛了出来,既是诱惑,也是施压。她在赌,赌裴景琰对真相的追求,赌他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眼皮底下玩弄如此庞大的阴谋,更赌他与太子至少在表面上是一荣俱荣的利益共同体。
石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死寂,只有油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架上之人微弱痛苦的呼吸声。
裴景琰深邃的目光落在薛时绾脸上,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剖开她的头颅,看看她究竟知道了多少,又藏着怎样的心思。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决绝,看到了她不惜暴露部分底牌也要亲自审问的决心。石室内只剩下油灯燃烧的噼啪声和刑架上那人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都显得格外漫长。薛时绾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她依旧挺直脊梁,毫不退缩地迎接着裴景琰的审视。
终于,裴景琰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娘娘可知,您此举,是在介入刑部事务,更是将自己置于漩涡之中?”
“本宫早已身在漩涡。”薛时绾毫不犹豫地回答,“唯有查明真相,方能脱身。还请裴大人成全。”
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然后,裴景琰极轻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严锋。”他唤道。
一直如同影子般守在门口的侍卫统领立刻现身。
“弄醒他。”裴景琰的命令简洁冰冷。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