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师 第46章 沁骨香

夜色交织在这片春宴的宫殿之下，一切阴暗蛰伏，像浓妆艳抹的戏子等待喧鼓，蓄势待发。

太子所在庭院灯光明亮。

“哥哥，我今天好累啊。”商泽晏捧着脸望向趴在桌上，后脑勺朝天的裴南泽诉苦，“父皇真是过分，将无聊琐事丢给我，不知道自己躲哪个山窝里钓鱼了，好不痛快。”

江知眠望着这蔫头耷脑的两人，问道：“陛下何时离开的？”

商泽晏：“祭祀大典结束就没了，留我在那同一群老头虚与委蛇。”

裴南泽一听此话，乐了。

原来不止他遭殃了，还有个被骂的。

他用着感同身受而暗含欢快的语气道：“诉苦完了没啊？完了就说正事，别告诉我说你没发现。”

商泽晏立刻坐正，对着裴南泽脑袋道：“有的哥哥，那北漠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具体时间在他们这帮人回北漠之后行动，至于什么事，我还没查出来。哦还有，那柯卡里神神叨叨的，在屋里一个人自言自语，提到什么沁骨香。”

江知眠静静听着，手指摩挲面前杯盏，未置一词。

裴南泽探出眼睛：“那是什么？”

商泽晏坦白：“不知道。”

裴南泽无语凝噎，叹道：“算了，他就一笑话，不成气候。不过我觉得江大人说的有道理，我爹不让我参与春宴肯定有问题。”

商泽晏凝眉不解：“此事哥哥不是让我之前就去查了吗？”

“别打岔！”裴南泽摆手打断，然后一愣神，冲着两人幽幽来了一句：“我之前也说过？真是心有灵犀。”

江知眠和商泽晏对视一眼，沉默不语。

片刻，气氛僵着。

江知眠道：“那心有灵犀的这位公子觉得有什么问题？”

裴南泽想了想，一通前缀词往外蹦：“我记得当时应该，可能，反正不是肯定。”

商泽晏捧哏道：“嗯，然后呢？”

“不肯定裴大小姐来京一事我是否知晓，总之就是很突然知道我的名额没了，落榜了。”裴南泽一摊手，“我爹不会无缘无故插手此事，在不告知我的情况下擅自替我决定，末了春宴还非要我陪同。”

江知眠接话：“你是说在裴左将军之上……或许陛下知道些什么，不让你参加，离开春宴之内，或者换句话说，不让你离开他的视线。”

猎场连通城郊，因地势险峻故而防守也较为薄弱，依照裴南泽身手，找到合适的缺口，跑出去不是没可能。

裴南泽也是这么觉得，不过陛下能知道什么，如此煞费苦心将他困在这春宴场中。

裴南泽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困住他？就为了困住他？

陛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仿佛又悬在了眼前。那眼里有江山，有筹谋，有万民，唯独在看向他时，总是隔着一层精确算计的薄雾。

“哥哥。”商泽晏道：“我觉得我知道的消息能解此疑惑，父皇任命周临当御用术师，此人来自术师族地，倘若父皇早已因周临知晓裂隙之事……”

恰逢此时风顺着窗缝吹动烛台，灯影晃动，远处隐约传来赛马鼓声。

室内一片安静。

半晌，裴南泽恍然：“这就说得通了，先前不确定裂隙出现地点，我把有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同二脉做了传送阵，术师族地也在其中。这周临来自族地能当上御用术师一职，知晓此裂隙存在也就不奇怪了。”

江知眠：“没错，你们看，陛下祭祀之后便离开，就算将来周临牵扯其中，他也可以说自己将事务全权代于太子负责，自己摘了个干净。”

那陛下将他困于此地究竟是何居心？

商泽晏指尖敲击桌子，将思路一通整理，开始向裴南泽邀功：“如此看来，哥哥我们当前应对的对手有三个。”

裴南泽：“说来听听。”

商泽晏伸出手指，比划个一在空中晃了下，“第一北漠柯卡里密谋，这是外部威胁；第二术师周临和父皇，这是内部势力，具体动向还不明了；这第三嘛——”

裴南泽：“裂隙。”

“其他两方势力都还算了解，应对起来也有方向，唯独陛下此举令人费解。”江知眠垂眸，似是在沉思其中含义。

“哪里费解？”裴南泽咬牙抬起头，眼底尽是嗤笑：“不就是想把我困死在这？”

商泽晏：“哥哥，父皇没有，他只是。”

“闭嘴。”裴南泽厉声打断，搭在桌上的手倏地攥紧。

他猛地抬起头，眼底那点惯有的散漫被瞬间碾碎，不可置信凝视商泽晏道：“你要为他说话？比起我俩，他更在乎他的皇位吧？”

远处鼓浪声接踵而至，像是敲击在每个人心上，各怀心事又坦诚相待。

烛火随着夜的推移渐渐暗淡，将所有光线缓慢聚焦于这一方桌面。

商泽晏眨眨眼，扭头看向江知眠。

江知眠自是知道他想法为何如此极端，为了稳坐明台，便将自己儿子送出，如何不令人心寒。

“算了，”江知眠牵住裴南泽绷紧的手：“今日就先到这里吧，三方动向还望太子殿下多多留意，我们就先告退了。”

商泽晏比了个手势，表示保证他身上。

此处行宫依山而建，夜晚小路多少有些荒凉和冷清。宫灯在风中摇曳，将他们两人的影子撕扯得忽长忽短，明灭不定，一如他此刻纷乱的心绪。

裴南泽搂着江知眠，缓步而行，“冷不冷？”

“还好。”

前方道路两侧伸展的树枝茂密，都探头挡了行路。

江知眠不想同他分开，便要侧身避开迎面而来的树杈，下一刻挡路的枝丫被掰弯，裴南泽伸手抵住枝条，声音低低沉沉，“走吧，没什么东西碰得到你。”

江知眠摇头笑道：“你可真是霸道。”

裴南泽隐约笑了一声，声音也跟着欢快起来，“你后悔啦？那不行，我们二脉讲究钱货两讫，答应了就没有反悔，退货这一说法。”

裴南泽说着话，还要时不时盯着前方道路，防止哪出枝条探头，江知眠找准时机，抬起胳膊肘捣了他一下：“那就更霸道了。”

“啊，江大人好疼啊。”裴南泽嗔怪道：“我错了还不行嘛。”

江知眠见他心情转晴，才对他认为的陛下极端想法作出询问：“刚才作何那般强势，陛下此举也不是只有囚困这一种可能。”

“……”

“还有保护？利用？试探？我知道，怪只怪我生在帝王家，再多谋划于他而言不过是枚称斤论两的棋子。”

咔嚓一声，挡路的枝条被尽数折断，裴南泽眼底闪过阴沉，“算了，不提他了，江大人先回去？我想四处转转。”

江知眠回身，抬起头，宫灯摇曳灰暗不明，隐匿在草丛中，让他看不清裴南泽此时的神情，他也不知要怎么回答，轻声嘱咐一句，“早点回来。”

待到江知眠回房，便见到了不知什么时候不请自来的柯卡里。

柯卡里窝在美人席上，一见江知眠回来就立刻翻身起来，“美人这么晚了怎么还出去了呢？”

江知眠：“你来做什么？”

柯卡里搓着手，谄媚的朝他贴近，“自是怕美人夜里空虚，本王子特来相陪。”

“你？陪我啊。”江知眠嗤笑，笑里不自觉就带上了裴南泽的狷狂，轻蔑道：“一条狗怎么陪啊？”

不过这副场景在鬼迷心窍的柯卡里眼中就是另一番画面。

只见美人欲拒还羞，一双勾人的迷情眼暗含娇嗔，嘴上却说着狠厉的话。

如此艳羡，如此张狂，他只觉得身体血管奔腾咆哮，四肢热流汇入下身，他强忍着这股燥热，抹了下嘴唇，“给你做狗也不是不行。”

江知眠一阵恶寒，侧身避开他迎扑的身影，脚下看似随意地一勾，那柯卡里顺势跌倒。

江知眠听着地上嗷嚎的某人，抬脚自柯卡里身上踩过，望向桌上醒目的酒壶：“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柯卡里趴在地上，翻过身，眼中贪婪的光几乎要溢出来，“怕美人受不住，助兴用的。”

江知眠倒出一杯闻了闻，难得甘甜冷冽，是上等好酒，想来这就是商泽晏说的什么沁骨香了。

“哦，原来如此。”江知眠会心一笑，抬脚踩上他的肩头，那轻之又轻的姿态，却顿时让柯卡里跌跪在地，膝盖重重磕响，任由他涨红了脸也没能站起身。

就在他要翻脸前，江知眠递来一杯酒，弯下腰朝他靠近，“不如，你喂我啊。”

顿时被美人踩在脚下的憋屈烟消云散，他伸手接过端起来。

突然，柯卡里动作猛地顿住，眼中媚态尽数消散，像是看到什么般，瞳孔瞪大，身体僵硬，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柯卡里顾不上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仓皇后退，哆嗦着手指向斜坐在椅子上的江知眠。

“你你，你是裴南泽？！！”

‘江知眠’顺着他的手指处低头，一条红绳穿挂的狼牙带在脖颈上。

但年大兖同北漠开战，柯卡里的头狼嗅觉敏锐，辨别粮草，断了他们的后方补给，连破三城。

最后被他一枪钉死在城墙，掰断的骨牙，一直带在身上。

本想什么时候在气一气他，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不过也因此露馅了。

下一瞬，幻形术褪去，正是裴南泽。

一身绯色裘装歪斜而坐的裴南泽面上冷笑，歪头盯着他。

“你你你，江知眠的房子里怎么会有你，他人呢？”

柯卡里目光扫视周围，没找到趁手的兵器，只能蹬腿退开，尽力让自己远离他。

“因为，这是我的地方啊。”裴南泽站起身，慢悠悠道，像是在逗弄无路可逃的猎物，“就知道你要搞鬼，特地扭转了江大人的房间，不然怎么请君入瓮啊。”

白日宴会上就看这狗王子不顺眼，一副心怀叵测的样子，好在他提前有所准备，当时从商泽晏那里出来便察觉柯卡里动向。

柯卡里也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可他咬死不承认，这裴南泽能拿他如何，“本，本王子，只不过走错路，谁会说我？”

“自是不会。”裴南泽很给面子顺着话说了一句，没等柯卡里松口气，便峰回路转：“不过，北漠王子走错路恰巧来了我这，还恰巧逼我喝了酒，仅此而已。”

“你胡说！我没逼……”他话还没说完，就顿在原地，眼睛瞪大，不可思议望着裴南泽。

只见裴南泽当着他的面一口饮下酒水，喝完还倒翻杯子空过来给他看。

柯卡里气急：“你！”

裴南泽无辜摊手：“我如何啊？说的不对吗？”

“你这是，是栽赃！陷害！嫁，嫁祸！”

裴南泽扶手鼓掌：“难得你还没有傻的无药可救，不过话不能这样说，我房间只有你来过，你这意思我难道还会自己给自己下药不成？而且这迷药似乎是北漠特有的，我去哪弄啊。”

柯卡里被他气的乱了阵脚，指着他连连否认：“你，我，不是我……你自己喝的，不是我！”

裴南泽哼着音调，停在他面前，“你来我这，总得给份礼物，不然让你空手回去多不好。”

说着扯下脖颈红绳，丢给他，“物归原主，喜欢吗？”

柯卡里哆嗦点头。

裴南泽：“那你这意思就是收下了？”

柯卡里不回话，揣着断裂的狼骨牙，爬起身要跑。

一脚飞踢而来，柯卡里抱臂格挡还是不敌，摔倒在地，脊背撞上禁闭的房门。

“别急啊，我们大兖讲究有来有回，你不该回个礼吗？”裴南泽负手站在那里，像是讨要礼物的待客之主，“嗯，我想想啊，我将你昔日眼目交还，不如就用你的一只眼睛来抵了吧？”

柯卡里捂着胸口，僵在原地，昔日惨败的恐惧盘骨入髓，他慌乱颤抖道：“我，我不要了。”

说着要丢下手中骨牙，可那骨牙仿佛黏在手上，怎么也甩不掉。

裴南泽笑道：“你刚才不是收了吗？”

下一刻，嘶嚎声穿透房顶，响彻云霄。

来晚啦，[化了][化了]

中间有段剧情和主线没什么关联，为了赶进度就给删去了，想看的贝贝们可以说一下，我在作话中放出来。

祝阅文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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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沁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