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师 第40章 初遇

阿修罗道的天永远是暮色苍茫，孤寂却又悲壮。

修罗王为主宰，诸位亲王分庭抗礼的局面自这一界存在就从未改变。

戈壁、砂岩、峭壁，放眼望去无一不是战场，无一不见尸骸。

常年杀戮，阿修罗道子民虽强悍却也人数稀少，甚至身高不及枪杆高的小孩也被拖上战场。

这日戈壁丛中浩荡飘过乌泱泱黑影。

“快走！若是耽误羌王的征伐大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鞭条噼啪碰在岩壁，一身骷髅护甲战衣的人抽鞭吼道。

又是一群被赶着充军的子民。

这样的事在阿修罗道早是常态，跟在末尾的小孩加快脚步。

“哎，小鬼！”

一个调笑的声音漫不经心传来。

那小孩步伐一顿，抬头望了望，什么都没有。

刚起步，那声音又传来，“你别走哇！”

小孩不理，抬脚就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后襟被拽住，他仍像头小牛朝前冲。

只听‘撕拉’一声，本就破败不堪的衣服，自左肩后背一直咧开到前胸肚皮，那小孩也一头栽进地里，吃了满口的沙子。

裴南泽挑眉，瞥了一眼手中破布，走心夸奖：“你力气真大，砸出的坑都要把我陷倒了。”

“后面的怎么回事！”

这边动静自然逃不过守卫，他抽着鞭子骂骂咧咧过来：“干什么的，还不滚起来！”

裴南泽隐身术在身，不会被他人察觉，守卫说的自然是倒头就睡的小孩。

长鞭缠腰，小孩自沙地拔出，狠厉撞上一旁岩壁：“跟上！”

碎石掉落，将他埋在底下。

周围人就如同没有看见，依旧低头跟在队后。

阿修罗道子民身体修复强大，甚至比肩神明。

那小孩不一会掀开石头，咔嚓扭正手臂，咬牙起身。

裴南泽又作妖了，鬼话说的不亦乐乎：“快谢谢我。”

那鞭子方向可是冲着一根骨刺去的，他好心挪偏了那骨刺的位置。

不然这小孩哪能这么快起身，早就被洞穿胸膛，哇哇吐血了。

小孩听不到他心声，自然不知道他做的这些，只觉得这人很烦。

鼓着腮帮，眉眼皱作一团，腰侧肉嘟嘟的拳头攥紧，冷冷道：“有病。”

裴南泽笑了，这小孩真有意思，明明气的不行还本着脸吊在部队后面。

“我没病。”他双手抱着后脑勺，悠哉跟在他身后走着：“你要不要跟我走啊？”

小孩想也不想，“不要。”

“你再考虑考虑嘛。”裴南泽不依不饶，狗皮膏药似的粘上他：“去了战场你可就没命活喽。”

“哦。”

“……真倔啊。”

一时风沙刮过脚踝，连呼吸都要碎在风里。

良久，小孩朝身侧岩壁望了望：“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裴南泽没想过这家伙居然主动理他，不过这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回，嗯了一声敷衍道：“可能我俩下辈子有缘，提前认识一下。”

“……”

小孩沉默了。

前方抽鞭三声，驻扎休整。

饥肠辘辘几人朝这边走来，有时饿急了同伴也能充饥。

何况这小孩上了战场也只有受死的份，这些厮杀守卫不会管，有本事就只能自己破局。

裴南泽并无神情，淡声道：“要帮忙吗？”

得来的只有小孩冲出去留在身后的一声‘滚’。

身高马大的壮汉比起来，这小孩能拿来一看的也就那冷傲拒人的嘴了。

对面几人从未配合过，可长期处于厮杀抢夺的环境也依旧让他们精准分配站位、相互补位。

小孩瞬间被包围。

裴南泽手中把玩铜钱，真听了话，斜靠在岩壁边，并未出手。

阿修罗道嗜血好战，也善战，比起其他几道术法对拼，他们更喜欢贴身肉搏。

名曰其名是阿修罗道的传统。

在当时的裴南泽看来不过是一群不通善变、蛮横无理的莽夫罢了。

那小孩深知自己不是几人对手，利用地形倾倒，顺势在沙地上滑行，自一人胯下穿过。

甚至找准时机，趁对方反应不及时，单手撑地在空中翻身，对着那人胯|下就是一脚。

围攻之人钝痛倒下。

围困牢笼破开一道缝隙，在其他几人赶上前，是他突围逃走的唯一机会。

就在他即将突破重围的前一刻，一人瞬时出现在眼前快得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听肋骨发出碎裂声响，整个人也被强大的冲击撞向岩壁。

不等小孩翻身爬起，对方闪身出现又是凌空一脚，重重踹在小孩腹部。

那小孩毕竟年岁尚小，经历这番殴打嘴唇渗血，不堪重负露出一声呻吟。

“哈塔图大人。”

持鞭守卫赶忙上前，冲站在小孩身前的人恭敬行礼。

来人乃是羌王座下右护法，最为喜欢的就是折磨士兵。不过现在前方战况不定，他也稍稍歇了心思。

哈塔图大人抱拳转动手腕，轻蔑道：“不过是个卑劣的贱民，杀了。”

“卑劣？”裴南泽没想出手，他本打算这群人走后再和小孩交涉，目的很简单，将人活着带走就行。

至于过程如何，对于无情术师来说不重要。

也不知是不是受阿修罗道的影响，还是少年心性浮躁，他嗤笑着开了口。

反应过来时，那两个字早已清晰传到在场所有人耳中。

裴南泽‘啊’了一声，不甚在意，随手揭掉隐身符。

于是众人目光聚集的空荡岩壁角落显出一个身影。

那位置偏僻，众人视野中也只能见到一截墨绿衣摆，映衬在满是狂沙的岩壁上，格格不入。

哈塔图皱起眉，这人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他居然没有察觉。

看装扮不似贫民，莫不是上头哪位贵族，哈塔图不欲多惹事，敛去眼中讥讽，问道：“不知阁下是何人？”

“问他人名号前不该自己先介绍一下自己吗？如此不知礼数，想来你们羌王也是如此。”裴南泽淡声道。

说着迈步走出角落，墨绿裘服随步伐轻摆，衣袍底部点缀淡金色竹叶暗纹，闲散跨过碎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散步的。

游刃有余的姿态，让守卫们捉摸不透来者身份，更不要说那双桀骜中透着敷衍的眉眼。

简直就是明晃晃质问所有人，谁敢动我？

所以当裴南泽说出如此大言不惭的话，即便心有不甘也无人敢当面对峙。

这不是怕死，是趋利避害的本能。

哈塔图眼中闪过不快，旋即恭敬询问：“敢问阁下来此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裴南泽笑道：“只是没想到阿修罗道以阶级判贵贱，与我所想有些，非常相悖罢了。”

哈塔图抬眸鹰隼般盯着他，那点装出来的和谐顿时被这句‘阿修罗道’打碎，他看向裴南泽的姿态也立时变得愈发高傲：“原来是人间道的术师，肆意来往我阿修罗道，阻挠主上行军，你又要几条命陪！”

“刚还对我卑躬屈膝，怎的一听我是人族就翻脸无情了？好不伪善。”裴南泽全然没有戳穿身份的慌张，依旧耷拉着眉眼，似乎这群人在他眼里根本不够看，“你也说了我在阿修罗道肆意横行，谁敢管我？你吗？”

见裴南泽一承认，众人神色立刻变得诡异起来，又迫于他身上低沉的威压，踌躇着不敢上前。

裴南泽翻了个白眼，不是很想在此地多留，冲着倒地不起的家伙道：“那个谁，想不想跟我去人间？”

此话一出，原本就对其行径不满的鬼立刻双目狰狞，磨牙吮血，简直下一刻就要撕了他。

“阿修罗道不屑于向任何人低头！”

哈塔图一众人咆哮道：“这是独属于我们的血性！”

挣扎着爬出泥沼，寻找一个向阳而生的机会，却在他人离开黑暗，会毫不留情拽回来。

我们都身处黑暗，这才是法则，你可以去追求光明，但怎可身处光明。

何其荒诞啊！

裴南泽扬手，众人的脑袋无声落地。

裴南泽：“将自己认为的野性强行施加于他人，这不是救赎，是毁灭。”

他仰望穹苍之上的巳灵殿，良久收回视线，来到小孩面前蹲下。

指尖拂过小孩头发，干涸的血斑，洞穿的躯体随之修复，完好如初。

小孩眯着眼，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是等他抓握的手。

裴南泽：“跟我走吧，我带你回家。”

小孩愣了愣，垂眼看着摊在自己面前的手：“我去不了人间道。”

说着有些沮丧，双手抱着膝盖将自己蜷缩一团。

六道壁垒将各界分散，无法自由来去。唯有术师可以通行。

“不会的。”他听裴南泽果断道：“你牵着我就可以。走吧，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

边关凉州城内正值浴佛节，万千灯火影影绰绰。

小孩手拽着裴南泽衣摆，眼睛四下张望，直到头被不轻不重拍下才不情愿回神。

“干嘛？”

“不干嘛，只是不想大庭广众之下和自己的衣服分家。”裴南泽从他手中揪了揪被扯下的衣摆，理了理。

“……哦。”

小孩松了手。

“没不让你拽的意思。”裴南泽失笑，刚想再说些什么才发觉不知道对方名字，“你叫什么啊？”

“我没有名字，随你怎么叫。”

他本不愿给对方多添麻烦。

可裴南泽却不乐意了，他道：“那不行，万一我嘴上没个分寸惹你不快岂不要和我闹？”裴南泽推着他走向岔路口避开人群，沿着河岸过了桥。

小孩汗颜，“……你闹人还差不多吧？”

河岸边摊上摆满了卖花灯的，各式各样，公子小姐手捧花灯，簇拥着嬉笑跑到河边。

裴南泽手上不知何时也多了一盏花灯，举到他面前，在众多贺词中挑了一句自己认为最有意义的，“为从前的自己……节个哀？”

“……都说人间道只有供祖才节哀，你这意思，我是你祖宗？”说着等不裴南泽反驳，踮脚够到花灯就往河堤边跑。

裴南泽顿了顿，望着远去的背影，叹道：“裴家可养不起你这样的祖宗啊。”

火光连城，裴南泽内心远没有表面上平静，压抑着不明缘由的躁动，舌尖抵上后槽牙，“腐草凝萤色，枯原夜未安。微苗如星粟，燃尽万壑山。”

“就叫苗苗好了。”

从前肆意张扬的裴二公子[垂耳兔头][垂耳兔头]

二编：今日请个假，明日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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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初遇